第15章 chapter15

一叠崭新的书被放在货架上，随着纸张与铁架台摩擦发出尖锐的声音，几本书重重地掉到地上，书角被压在底下，留下了明显的折痕。

        “你怎么干活的！”

        店长愤怒的斥责如同惊雷在耳边炸开，新来的店员一边哆哆嗦嗦地道歉，一边弯下腰捡起书本。

        “你是没钱吃饭还是怎么？我跟你说，这些书坏了可是要你——”

        唾骂声戛然而止，平时一旦教训起人来就喋喋不休的店主忽的截断了话头，店员疑惑地抬起头，就见店主笑容满面地迎向刚踏进书店的两个人。

        “您今天又来玩了？”店员发誓，他从来没有听到过这位一向脾气暴躁的店主用这么亲切的口吻说话，“我们这刚进货了一些新书，需不需要拿给您看看？”

        “哦，那就看看吧。”店主招待的人，不是乔舒亚是谁？他看着尤恩径直走向书店里侧货架的背影，心不在焉地应答了一声，“最近有什么新鲜事吗？”

        “最近发生了什么您可是想破了头都猜不到啊！”店主有意卖了个关子，只对方全程都没在认真听，敷衍地点了点头，“嗯。”

        店主一下子泄了气，老老实实说：“说是最近有位科学家自称发现了世间万物运行的规律。他还发表了几本相关著作，在民间掀起了很大的波澜呢。”

        乔舒亚盯着尤恩在标有‘神学专著’字样的书架前驻足的身影，漫不经心地重复了一遍：“科学家？”

        “是的，我读过那些书了，那人写的都是些逻辑颠倒、语句不通的文章，还胡乱编造了许多稀奇古怪的词句，有哗众取宠之嫌。”

        尤恩这会儿已经挑好了书，来到柜台边付钱结账了。乔舒亚也没有继续听什么民间见闻的兴趣，越过他就要跟上去，只那店主还不死心，追在后面絮絮叨叨，“这还不算什么，主要是那人竟敢明里暗里宣扬叛神思想——这话要是被光明神殿的那帮疯子们知道了，指不定怎么折腾他。”

        说到这，他为自己辩护似的，讪讪地笑了一下：“您知道的，我不是赞成他的观点。要不是这些书实在是太受欢迎，我怎么会——”

        “帮我把你说的那几本书一起包起来吧。”乔舒亚听不下去了，直接打断他，视线仍然注视着柜台那边。

        店主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好好，我现在就去。”

        买好了书出来，并肩走在尤恩身边，从刚才从服装店里出来后，便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和尤恩搭话的乔舒亚像是陡然找到了话题似的，装作不经意地看了一眼他手中装书的纸袋，问：“你喜欢神学啊？”

        “嗯。”尤恩翻了翻袋子里的东西，确认要买的东西都齐全了，“很喜欢。”

        乔舒亚找到了切入点，一下子激动起来：“这么巧，我也对神学挺感兴趣的。”

        闻言，尤恩忽然想起了某件事，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乔舒亚以为自己成功吸引到了对方，越发卖力起来：“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说的那件事情吗？其实最近我收集到了一些类似的传闻，我认为它们之间说不定有着某种关联。”

        事实上，尤恩是想起来了第一次见面时，这个人的自我介绍，和他所说的边远小镇的诡异传闻。结合在服装店和书店里其他人的表现来看，富商之子的身份用于收集信息而言确实格外便利，如果他想继续调查有关叛神一事，乔舒亚的帮助必不可少。

        想到这，尤恩心中有了计较。他抬起头，冲棕发青年微微一笑：“洗耳恭听。”

        为了方便谈话，两人找了一个就近的茶楼，要了一个隔音的包间。

        乔舒亚口中的传闻，其实与费伊收集到的信息并没有多大出入，反而因为费伊进行的是系统的调查，还没有尤恩掌握的内容来的全面。

        尤恩有点失望，他本来还以为能听到一些爆炸性的新闻，不过他没有表现出来，在乔舒亚兴冲冲地讲完后，只微微颔了颔首。

        只乔舒亚是什么人？他从小就混迹在坊间乡里，跟淳朴率真的农人熟识，也与一些修成人精的笑面虎打交道，尤恩这个反应是什么意思，他哪里能看不出？

        “我讲的太无聊了是吗？”乔舒亚讪讪道。他不明白究竟哪里出了问题，明明上次谈论到这个话题少年还是一幅很感兴趣的样子，怎么这次就……

        平常无论面对谁他都可以做到巧舌如簧，然而面对少年时，他却像是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一样惶恐不已，生怕自己说错了话，惹得对方不高兴了。

        “没有啊。”尤恩拿吸管拨弄了一下面前玻璃杯里上下起伏的柠檬片，索性把自己在想的问题告诉他了，“我在想，为什么这些事件都这么相似呢？嗯，我是说——如果真的是异教徒干的，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獭祭。”乔舒亚忽然喃喃了一句。

        突如其来的陌生词汇让尤恩愣了一瞬：“什么？”

        “啊，我也是随口说的。”乔舒亚如梦初醒一般，连忙摆了摆手，“我只是突然联想到了这个名词。”

        “这是我之前随我父亲经过某个坐落于密林深处的小镇时听来的故事。说是很多户人家同时发现自己家养在篓子里的活鱼不见了，经过调查后发现是住在水边的水獭干的，它们把鲜鱼一条条排列在岸边，却并不急于去吃，很像是陈列祭祀的供品，便称之为‘獭祭’。”

        “虽然没有任何依据啊，但我觉得这些事和獭祭有一点点像，都是莫名其妙就有东西失踪了。不过，那些失踪的人究竟如何，这就不得而知了。”

        尤恩听完了这个故事，沉默了很久。乔舒亚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怎么了吗？”

        他摇了摇头，只说了两个字：“天才。”

        虽然不知道乔舒亚是怎么想到跟獭祭有关的，但是尤恩只能称他为天才。他从没想过，原来破解谜底的答案会在这里等着他，而且是明摆着的，现成的答案。

        很简单，那些失踪的人就是被偷走的鱼，异教徒便是所谓的水獭。异教徒抓走各个村庄的人，目的是为了祭祀神明。

        至于祭祀的是何等神明，目前还未知。

        尤恩之所以会得出这样的结论，是因为在中世纪的时候，活人祭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被基督教迫害的“异端们”极端崇拜魔鬼撒旦，他们宰杀活人向撒旦表示忠诚，更有甚者会生吃活人的血肉。而这些异教徒所用的标记是倒悬的十字架和两个尖端垂直向下的星，与光明神的象征符号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乔舒亚还是第一次受到少年如此重量级的夸奖，一时受宠若惊：“哪里哪里，我就是随便说说……”

        知道了这么一个非同小可的事情，尤恩越发觉得这本书中王子叛神的原因扑朔迷离，很多线索冥冥之中仿佛在指引他走向事情的真相，只是他隐隐约约间感到了不安。似乎当他越靠近前方那轮明亮的圆月，他也就越靠近深渊。

        因为过于关注天幕而忽视了脚下，最终将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既然尤恩已经得知了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两人本该就在茶楼下分道扬镳，只后来乔舒亚说是不放心，死活要送他回去，尤恩拗不过他，随他去了。

        两人正走在街上，忽然听得远处传来一声少女的尖叫，紧随而来的是带着哭腔的无助喊声：“我的东西被抢了！”

        尤恩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位穿着短裙的长发少女跪倒在地上，掩面低泣，而一个抓着明显与自身形象格格不入的粉色手提包的高瘦男人拨开周围看热闹的人群，拔腿就跑。

        那男人目露凶光，手里还死死握着一把闪着寒光的锋利匕首。

        他跑的方向不偏不倚，直直冲着尤恩而来。

        “滚开！”

        整件事情未免太过戏剧性，尤恩站在一时站在原地没有反应，目睹了全过程的乔舒亚瞳孔剧烈收缩，只觉得一颗心脏在胸膛里坏掉一般翻滚，不管不顾地冲上去，就要拦在少年身前：“艾伦——”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谁也没想到，手中提的东西落在地上，尤恩一个闪身，动作快的犹如一道闪电，在谁都没反应过来时，男人的匕首已经被他轻松夺过掷在地上，而那左脚被绊了一跤的男人也同时结结实实摔在地上，发出一声好像麻袋落地的沉闷声响，痛的眼冒金星，好半天都爬不起来。

        围观群众爆发出阵阵叫好声。

        乔舒亚目瞪口呆地愣在原地。

        尤恩绕过地上的人，蹲下身，拿过掉在地上的手提包，细心地拍了拍上面沾到的灰尘，递还给了那位眼泪汪汪的少女：“给你。下次小心点哦。”

        “谢、谢谢你！”少女眼里还闪着晶莹的泪光，泫然欲泣的模样令人忍不住心生怜惜。她咬了咬涂得艳红的下唇，红着脸盯着面前俊美的红发少年，鼓足勇气道，“你，你愿意跟我回家吗，我让我妈妈做些吃的招待你！”

        尤恩第一反应是拒绝，只那少女外表看着温柔解意，却固执地想要报恩，痴缠了他半天。尤恩想着吃点东西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只能无奈地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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