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青衣山，是青衣镇后的一座大山。

        距离那夜制服唐敛已有过去几日时间，苏朝来今日本是要只身前往魔界一探魔尊虚实，只是方才御剑飞行之时竟隐隐感觉到底下的青衣山有那日陈府里遇过的“魑魅气息”，事有轻重缓急，择其重者先为之，如此想着，便也收起佩剑，落在青衣山上。

        顺着那魑魅的气息一路上山，直至在半山上，他居然见得一个黑袍少年，少年一双桃花眼似若桃花，眼眉微微上翘，仿佛与生俱来一股魅感，纯净的瞳孔却犹如琉璃水晶般澄清，这种纯净与魅惑相交融的奇妙形成一种别样的风情，是说不出的美感。

        这一双眼竟与他的小徒弟一般无二，如若不是面前之人的样貌与他的小徒弟各有特色，加之他身上那浓郁的魔气，他几乎要认错人。

        只是魔尊怎会在此处？没错，苏朝来确信此人便是魔界那凭空出现的魔尊，如此浓烈的魔气，除了魔尊怕是找不出第二人。

        再者，凭着前些日子《杂闻录》中看到的只言片语的描述：黑袍、美少年、额间一抹红色梅花状胎记，这些信息足以令他判断眼前人是谁。

        如此倒也一石二鸟，本来他就是要去探魔尊虚实，如今被魑魅气息吸引来此，恰巧两者都遇上了。

        “重整魔界，意欲何为？”苏朝来说话间已经来到魔尊身后。

        魔尊顿时被身后的人吸引了注意力，他转过身来，抬眼打量着那人，来人是他的师尊。魔尊是沈听枢另一个身份，此刻他正神情复杂，没有回话，那夜的事情犹如在眼前。

        月圆之夜那晚，玄同宗的铜钟沉沉响了三声，他自师尊的房里惊醒，宗门铜钟无事不响，响必有事，他终归还是玄同宗弟子，自然不会怠慢，匆匆赶去掌门所属赤丘峰的主殿，掌门与师尊还有小师叔三人正坐在上位，其余一众弟子纷纷立于两旁，而他的师兄唐敛仿佛中邪了一般被捆仙索捆着跪在殿里。

        他心疼地跑过去要询问唐师兄的状况，毕竟众师兄弟里，唐师兄是唯一待他温和之人，哪知道唐师兄却如同要吃人一般，转头便要咬他，幸得师尊及时将他拉走。

        他陪着唐师兄一起跪在地上，随后又跪落两名弟子，正是那日与他一起去陈府的人，对于师尊的问话，那两名弟子看向发疯的唐师兄一直点头，说是与那陈府那夜杀人的他无异。

        他跪在旁边错愕地看着师尊淡淡点头对他微笑，那是一个足以让人心安的微笑。

        接下来师尊不知使了什么法术，唐师兄便恢复原样，在他的再度错愕中，唐师兄开始阐述那日的经过。

        他的师尊竟亲自替他查明真相去了？不该这样的，为何，这一世变了，很多事情都与预想中的大相径庭，尤其是他的师尊。

        上一世的他应该被重伤责罚，高烧半月，修为折损，几乎丢掉半条性命，如若不是唐师兄暗中救治，他怕早已一命呜呼，而他的师尊应该还在外游历，对宗门的事一无所知。怎会演变成现在这般，真相大白，轻松洗脱嫌疑？

        当务之急他更想迫切找出凶手，许是因重生，他的修为明显比上辈子此时的修为大幅增长，能感觉得出唐师兄体内有魑魅气息，到底是谁，要利用这种手段害他，无论是谁，这一世都别想逃，从前所受种种，他都会一点一点讨回来。

        这魑魅气息或许就是着手点，他想他该重新回陈府寻找蛛丝马迹，所以这几日他闭关修炼总算再次修回前世的魔力，今日出关本是要去陈府，却被青衣山上的魑魅气息吸引，故而便前来，不曾想遇上他的师尊。

        师尊的幻化术独步天下，而他的幻化术乃师尊亲授，加之他又融入了魔界秘术，想必连他的师尊也看不破更别说他人。

        苏朝来见魔尊好半晌也不说话，懒得再理会，目光自那人身上移走，他有些警惕四处张望，这山林中的魑魅气息似乎越来越强。

        思忖间，林间掀起一阵阴风，随后便袭来大片的黑雾，黑雾似乎有人指引一般，向他们逼近。

        好浓烈的魑魅气息，与那日陈府袭向他二弟子的黑雾所属一致，如此大片的黑雾断然不能接触，否则他也无法确保自己能否控制自己的心神。

        苏朝来双指捏过一枚石子，打落在还在发呆的魔尊的脚下，示意他看向黑雾，便要转身离开，哪知身后那面竟也袭来黑雾，他们二人被黑雾团团围住，最可怕的竟然还是他刚想要施展御剑术却发现这里似乎有禁锢，竟然无法飞行。

        “哈哈哈……

        “买一送一？真是意外收获。”

        黑雾中，走出一蒙脸神秘人。

        苏朝来惊诧发现，这人身上的魑魅气息与那日陈府里出现过的神秘人气息一般无二。

        “阁下是谁？为何害我徒儿？”

        那神秘人不屑一顾冷哼一声，并没有回答苏朝来的话，抽出腰间的玉笛，放到唇边，缓缓吹奏起来。

        随着玉笛的旋律升起，所有黑雾都化作一丝丝交织的黑丝串联交错潜入地面，底下开始泛起一阵光圈，竟然是阵法。

        慢慢地，那些黑丝像是化作一道通向不知何方的门，地下的泥土渐渐透明，涌出些许水渍……

        “受死吧。”神秘人冷笑，便借着黑雾消失。

        底下彻底化作湖面，两人咕咚一声落入湖水。

        糟糕！

        沈听枢一惊，这湖水比那黑雾更可怕，竟然能禁锢人的法力，现在的他与凡人无异，更让他糟心的还是他的师尊，他的师尊不通水性。

        沈听枢皱眉，伸手拉过那已经闭上眼睛的人，犹豫瞬息，最后还是双手抱上了师尊的头，将唇贴了过去，给师尊渡气。

        柔软的接触让人手不自觉颤抖了一下，那种触感是他从未体验过的奇妙，他只觉得在冰凉的湖水里也浇灭不去他蓦然升起的燥热，他甚至想进一步去试探……

        幸好湖水底下似乎有一股拉力，狠狠地将他往下拽，在接触到湖底的刹那，一阵强光将人刺激得醒神，他才猛然回神。

        该死的，他方才到底在想什么，真是龌龊。

        虽然他恨师尊，可有些人，可杀，不可辱！

        沈听枢也不知自己触碰到什么机关，又好像是师尊身上散发出什么东西，总而言之，在一声像是撕裂的声音里，他们竟猛地从湖底摔出来，他还惊奇地发现法力恢复过来了，然而当他运转法力之时又惊觉这里竟然又有限制，会将人的法力限制在渡劫期。

        沈听枢眉头紧蹙打量四周，这里像是一座城，准确来说应该是一座空城，除了他们师徒二人，那是一个人也没有，很是诡异。

        还是先找个地方等师尊醒来吧，如此想着，沈听枢便站起来，弯身扶起自己的师尊，师尊虽比他高出半个头，倒也不算得太重，让师尊整个人靠在自己身上走路也不算吃力。

        走在街道上太过招摇，也不知城中藏着什么怪物，沈听枢思考片刻后就近择了一处酒窖休息。

        走进酒窖，来到那破败不堪的桌前，沈听枢拧着眉头打量这脏乱的环境，侧头扫过那一身白衣胜雪之人，又低头凝视自己的一身黑衣，半晌后，捏着袖子抬手将一方椅子拭擦干净后，才让人稳稳落座。

        沈听枢撑头靠在轩窗，余光微微扫过那飘逸沉静的人，也不知这人何时醒来。他唯有坐在一旁静静等待。

        破烂的木门袭来徐徐清风，带着师尊身上独有的雪松味簌簌扑来，那香味，平稳而深沉，清新而舒心，像落日时分的暖光，安然非凡……

        等沈听枢回神之际，他才发现师尊早就醒来，正狐疑地审视自己，沈听枢也毫不忌讳甚至带着一丝挑衅对视回去，毕竟他如今的身份是“魔尊”不是他的弟子，只是迫于那强大的眼神威压，他还是在一刻钟后认怂，急忙撇开头。

        将手伸进怀里，紧紧握着里面最后一个红梨，许是落水的缘故，他方才看得师尊的唇竟有些许干涩，他咬了咬唇，终是递了过去，“给你，解渴。”

        只是手僵在空中许久，也未见有人接，他抬头发现他的师尊依旧一脸平静地注视他，沈听枢瞪过去，冷嗤一声，“毒不死你。”说完便也拿出匕首削过一小块，连同匕首一起含进嘴里，将梨咽下，“如何？”

        苏朝来凝视那一块被削过的面，透过那平滑的梨面，仿佛看到了过往，那时他的小徒弟还小，他带着他出门历练，看见妖魔，小徒弟还会哭，每次哭的时候，他都会给小徒弟递上一个红梨，因小徒弟最爱吃红梨，看见红梨总能破涕为笑。

        那时他们追踪一个妖兽被困在一处荒岛，小徒弟几日几夜没进食，他将最后一个红梨递给小徒弟，小徒弟却完璧归赵，他正欲将红梨分半，又被小徒弟拽上手，小徒弟一脸真挚摇头。

        “师尊，梨不能分着吃。”

        “此话怎讲？”

        “因为分梨是分离。”

        “可……”

        “没关系的，听枢愿意割爱，全给师尊一人吃。”

        分梨，分离……

        自回忆里退出，苏朝来抿抿唇，微不可闻叹了口气，将手中的梨轻轻放在桌上，整理衣摆起身，却见那靠在门上的魔尊正瞥向自己，冷笑一声，似问，却非问，语气笃定，“上善仙尊正邪不两立的立场当真分明，一个梨也吃不得？”

        那人说完便拂袖正欲离开，似乎很不悦的模样。

        “别出去！”苏朝来倏然间飞身过去将人扯回来压在门侧的墙上。

        沈听枢被人一把拽过压在墙上，嘴也被反手捂着，虽然这个地方有法力禁制故而二人法力相当，但单论体力的话，他还是稍逊一筹的，只能挣扎着发出呜呜的反抗声。

        “闭嘴。”

        苏朝来冷冷扫了他一眼，抬头透过破烂的木门，打量着外面，山雨欲来风满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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