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离开

次日简舟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寻找阿骁，只是他起得晚了，阿骁已经不知去向。

        简舟用最短的时间收拾好自己，原本想问问其他老师有没有看到阿骁，只是今天是周六，很多人都回家了，学校里空荡荡的，一路上只见几个学生，简舟只能一路走一路找。

        简舟对乡里不熟，捡了一条路走，一边走一边四处看，几经转弯，终于在村口看见阿骁。

        村口流经一条小河，靠路的地上用水泥铺上，形成一小块区域，一个妇女在水泥铺子上洗衣服，阿骁则和一群孩子在上游玩水捉鱼。

        阿骁依然穿着昨日那身衣服，裤腿卷到膝盖下方，水没到他小腿肚上，留出一截白白的皮肉，他只站在水里，手里拎着个水桶，几个男孩拿着簸箕在水里捞鱼，其他年纪稍小点的和两个女孩在岸上等着。

        简舟走过去时两个男孩正把网到的鱼倒进阿骁手中的桶里。

        阿骁见到人来，稍稍转过身，看着简舟，还没问他要不要下来水里简舟就被两个女孩拉着下水。

        水浅，凉凉的，很舒服。

        简舟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阿骁，阿骁于是把水桶递给他。

        简舟方才在的远，现在近了才看清网起来的都是些小到没肉的鱼苗。

        一个男孩把自己的簸箕递给简舟，“简舟哥哥你要不要来捞鱼？”

        简舟想起自己年幼的时候，虽然父亲不喜欢他，但奶奶和妈妈喜欢他，所以他还算过了个不错的童年，起码别人家的孩子玩过的他也玩过，下河捞鱼他小时候就捞过不少，有时候奶奶骂妈妈，不准妈妈吃饭，他就去捞这种小鱼儿回来炸给妈妈吃。

        所以简舟很爽快地接过簸箕，“帮我提着这个。”

        阿骁乖乖提着水桶站在原地。

        简舟走到上方一点的位置，弯下腰，把簸箕轻缓地没入水中，缓缓移到草丛下方，然后眼疾手快地迅速捞，捞了几下，抬起来，簸箕里就蹦哒着许多小鱼仔。

        看来他捞鱼的功力没有退步。

        简舟欢喜地转身，把小鱼仔如数倒进水桶里。

        简舟一连捞了好几下，才停下来擦脸上的水珠汗珠，颇为得意地看向阿骁，“有多少了？”

        眼前人，脸上洋溢着笑容，与以往和剧组的人打交道时的笑不一样，现在的他，肆意，开怀，笑得开心，毫无顾忌。阿骁嘴角扬起，“好多。”

        简舟俯身看，水桶里小鱼仔活蹦乱跳地窜来窜去。

        “你喜欢吃鱼吗？”

        阿骁道：“好吃喜欢。”

        “那这种小鱼呢？你吃过吗？”

        阿骁道：“没有。”

        灵琦不大爱吃鱼，所以曲弥不太做鱼，但是小米和敖行喜欢，敖行常常带小米去捉鱼，带很多鱼回来，鱼的各种做法阿骁都吃过，但敖行和小米带回来的鱼都是十分肥美的，这么小的鱼他实在不觉得有什么可吃的。

        简舟抬起头，两人站得很近，他抬头时恰好阿骁低头，两人目光撞在一块儿，简舟脸迅速升温，热气腾腾地烤着他。

        简舟羞涩地错开目光，复低头看鱼，声音也带了些娇媚，“一会儿我炸给你吃。你尝尝看喜不喜欢。”

        “嗯。”

        简舟在水里捞鱼，裤子不必说，衣服也湿了不少，额前短发都沾了水珠，白生生的脸庞因为晒太阳和劳动染上一层薄薄的粉色，耳垂尤其红，像红透的红石榴，似乎轻轻一碰，就会滴出甘甜的石榴汁水儿。

        “头发湿了。”阿骁说。

        “没关系。湿就湿了。”简舟毫不在意，爽朗地又捞了几下。

        几人捞了这么好一会，就算有鱼也都跑了，几人准备打道回府。

        上了岸，简舟把湿透的裤脚放下来，拧了拧，放下去，遮住脚踝，再看看阿骁，身上没有半滴水渍。

        几个孩子围着木桶叽叽喳喳地看鱼，商量着怎么吃这些鱼。

        简舟一扭头，看见阿骁在看自己，揉了揉头发，索性往后一抹，头发都往后倒，露出光洁的额头。

        他露出漂亮的笑容，像只小雀鸟一样扑腾着跟在阿骁身后。

        阿骁停下脚步，简舟一个不防，脚下一时控制不住，撞上阿骁的后背。

        阿骁回过身，简舟已经捂着鼻子弯腰，疼得小脸都拧起来。

        阿骁连忙捞起简舟，一只手抱住简舟的腰，另一只手去握简舟捂着鼻子的手，“给我看看。”

        简舟乖乖松手，阿骁用指腹轻轻揉了揉他鼻尖，目光落在那粉红的鼻尖上，然后上移，看着那双含着水珠的眼眸。

        “对不起。疼得厉害吗？”

        “是我自己不小心撞到的。你呢？你疼不疼？”

        阿骁用指腹轻轻抹去简舟眼角的泪珠，“我不疼。”

        “我也，不疼。”简舟揉揉鼻子，笑了。

        阿骁从兜里摸出一个小药膏盒子，打开，用食指沾了一点儿，轻轻抹到简舟鼻子上。那药膏有一股甜甜的香味，一打开就扑鼻来，抹到鼻子上后，简舟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沾上这种清甜的味道。

        “好香。”

        阿骁于是把药膏往他手里塞，“给你。”

        “这太贵重了。”阿骁的东西都是好的，这些药膏效果好得出奇，他收了阿骁那么多好东西，不能再要了。

        “药。你收着。有用的。”

        简舟看着他，“我收了你很多东西。”

        “我不用。给你用。”

        简舟还想说什么，一个女孩小跳着过来，“简舟哥哥受伤了？”

        简舟笑着揉揉女孩的头，“没事儿。”

        “那我们现在回去了吗？”这话却是对阿骁说的。

        “嗯。回去。”

        女孩拉起阿骁的手，尽量仰起头，“哥哥帮我们提水桶嘛！太重啦我们抬不回去！”

        “嗯。”阿骁轻轻捏了下女孩的脸颊，道：“头发松了。”

        女孩把扎头绳扯下来，一只手握住后面的马尾，另一只手不停抓着松散的头发。阿骁微微弓身，大掌捏着女孩的头发，女孩把扎头绳给他，只见阿骁手起手落，熟练地给女孩扎头发。

        “看不出来，你的手艺这么好。”说完简舟才发觉这话不太适合。阿骁自己就有一头长发，只是扎个马尾，怎么会难倒他。

        “起初不会，扎不好，后来才会的。”阿骁说着，又看向简舟，“你留长发，我也给你扎。”

        简舟脸一下刷红，扭朝一边，“我、我留长发不好看。”

        女孩又拉上阿骁的手，“我们快回去吧！”

        “嗯。”

        阿骁拎起水桶，孩子们吵吵闹闹跑在前面，简舟刻意在后面等阿骁，两人才走了一段，下游洗衣服的女人坐在路边，简舟瞥了一眼，女子脚踝又红又肿。

        简舟不由靠近过去查看，“怎么了？脚怎么了？”

        女人一边揉着脚踝一边说：“扭到了。嘶！”

        简舟忙左右看了看，不远处晾着不少被褥，女人身边也有两床干净的被套，猜想她是去收被套的时候不小心摔伤了。

        很多人家都有洗衣机，只有很脏或者大件的衣物被套之类的才会拿到河边洗，看那一堆衣服床单，她可能洗了很久，一直蹲着，脚上吃力，加上收衣服时比较急，不然也不会扭得这么伤。

        阿骁蹲下来，把水桶往旁边一放，一只手托起女人的脚，细细看了看，抬头对简舟道：“能借一下你的药吗？”

        简舟连忙把刚才阿骁给的药拿出来，“这原本就是你的。”

        阿骁轻轻笑了下，似在安慰简舟，又好像密友间的调笑，“现在是你的，得借。”

        简舟开了盒子，阿骁沾出一些，动作轻柔地擦到女人脚踝上。

        清甜的香气一下子蔓延开。

        女人的脚肿得厉害，轻轻一碰都疼得倒吸凉气，不过阿骁动作很温柔，药膏抹上后清清凉凉，反而舒服不少。

        阿骁低着头，神情认真，从肿得最厉害的一侧擦到另一侧，把红了的部分都一一擦上药。他每次取药都用手指取沾取，下一次就换另外一根手指，从食指到无名指，莹白的药膏在皮肉上晕染开，被体温暖化，变成透明光亮的膏脂。

        简舟看着认真的阿骁，女人因为在河里洗衣服没有穿鞋，收被套的时候也没有穿，脚底沾了不少泥巴草屑，他却一点儿不嫌弃，不怕女人的脚弄脏自己洁白的衣服。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啊。

        温柔，稳重，温吞，细致。他喜欢的，就是这样的阿骁啊。

        阿骁把女人的脚轻轻放下，“不要沾水。”

        简舟：“能回家吗？”

        女人轻轻动了下脚，找了个舒适角度，“没事的，一会消肿就没这么疼了。你们先走，我这会儿还不回家呢。”

        阿骁道：“你脚伤了。回家休息。”

        简舟也跟着说：“对啊，衣服还没干，不急着收。”

        女人看了看晒在一边的衣服，手撑在背后试图站起来，阿骁轻轻握住女人的小臂，将女人带起来。

        女人一只脚站不稳，受伤的脚下意识撑地，顿时疼得龇牙咧嘴。

        “能回家吗？我们扶着你。”简舟说着就绕道女人另一边。

        女人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能走的，没事没事，刚才只是一下子没站稳。”

        阿骁目光巡视一圈，转身朝女人晾衣服的地方，捡起地上的树枝。

        不知道谁砍的树枝，应该是砍来做晒衣杆支柱剩下的，有成年男子手腕粗细，还有分岔。阿骁拿着树枝往地上杵了杵，然后顺到另一端，简舟就看见阿骁两手靠在一起，掰筷子似的折断了那手腕粗细的树枝。

        虽然他知道阿骁力气不小，可是，这树枝，还是新鲜的湿树枝啊！

        他怎么做到的！？

        在简舟的震惊里，阿骁又折断了另一边稍稍细一点的枝。那树杈生得妙，这么一折就成了拐杖，岔开的部分正好是架在腋下也不会夹得难受的弧度。

        “你试试。”阿骁把树枝递给女人，“能走吗？”

        树枝不长不短，正好合适女人的身高，女人试了下，树杈不咯人，也足够稳当。

        “能走能走。哎真是多亏了你不然我还真不好回去。真的是太谢谢你了！谢谢谢谢。”

        “不谢。”阿骁再次提起水桶，“孩子们在等。我们先走。你慢慢来。”

        “好好好。不用管我，我有这棍子就能自己回去，你们先走，先走。我不急，你们先走。”

        两人快步跟上在前面玩闹的孩子们。

        简舟看着那桶鱼，总觉得里面水太多，可是阿骁提着，连个小水花都没有。

        “我还以为你要送她回家呢！”

        阿骁淡然道：“男女授受不亲。”

        这话虽然有理但听着新奇，简舟打趣他：“你这样还怎么找媳妇！”

        简舟原本是说笑，没曾想他话一出口，阿骁反而认真思考起这个问题。

        简舟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怕阿骁抓着这个问题不放，连忙转移话题，“不过找媳妇也不用一来就动手动脚的！你今天怎么想起来抓鱼？”

        阿骁目光往前面两个跳得最欢的男孩身上一瞟，“他们叫我来帮忙。”

        “那、你小时候有来这样抓过鱼吗？”

        阿骁小时候的样子······阿骁这样的人物应该不会下水抓鱼。简舟这样想着，就见阿骁轻轻摇了一下头，“没有。”

        他花了很久很久的时间才能化形，化形后就只上山摘摘花摘摘果，去河边也只是泡脚玩，或者摘些荷花荷叶，并没有下水抓过鱼。

        “你抓过？”

        “抓过呀！”简舟骄傲地扬起下巴，“我抓鱼特别厉害！”

        阿骁想起刚才简舟网鱼的模样，轻轻笑了，“是很厉害。”

        简舟被阿骁一夸，瞬时得意忘形，拉住阿骁胳膊刚要开口，由得阿骁倾过来。

        阿骁本就面对着简舟，被这么一拽，简舟同时靠来，两人靠在一处，目光相撞，鼻对鼻，眼对眼。

        简舟愣了一瞬。

        阿骁伸手，替他挽起耳边垂下来的短发，“你好看，留了长发定然也好看。”

        简舟恍然回神，待不及避开目光脸就腾腾生红，阿骁偏生还用指腹滑过他的脸颊，“热吗？”

        简舟慌忙后退一步，结结巴巴道：“热、挺热的，我，我有点热，你先走，我在后面走。”

        阿骁无声地笑了，没再逗弄小凡人，提着水桶走在前面。

        简舟捂着脸，做了几个深呼吸，又拍拍脸颊，小跑着追上去。

        一行人回到学校，简舟和阿骁在孩子们的簇拥下径直往厨房走。

        把小鱼仔清洗几遍，开火起锅热油，小鱼仔下锅，很快传出香味。

        简舟把小鱼仔盛出来，倒一点辣椒面，几个孩子围在桌前吃得香。

        简舟特意留了几条盛在另外的碗里，捧到阿骁面前，“尝尝吗？”

        简舟严格控制了火候，炸的金黄酥脆，但卖相没激起阿骁的食欲。

        “你吃。”

        简舟一起床就急着找阿骁，这都大中午了，确实饿，但阿骁不吃，他一个人也没多大胃口。

        所谓身世不同世界不同，阿骁可能连这种小鱼能吃都不知道，简舟虽然希望阿骁尝尝自己的手艺，却不想逼迫阿骁吃他不喜欢吃的东西，不再多劝，正欲放下碗筷，阿骁夹起一小只鱼，放到嘴中，才对简舟说：“你吃。”

        他明明就不喜欢这样的食物，却还是肯吃。简舟见阿骁咽下，连忙给阿骁倒水，“听说明天赶集，我去集市上买些面粉，回来给你做包子吃。”

        “嗯。谢谢你。”

        简舟眉目舒展，眉梢都挂着笑意，“你想吃什么馅的？我会做很多口味的包子！”

        阿骁想了想，说：“你做的我都喜欢。”

        简舟一愣，随即转过身背对阿骁，“那、我做一个肉馅一个白菜的。”

        他与阿骁相处这么久，阿骁喜欢的从来都只有味道好的，这个味道好，不是指个人口味，而是技艺，须得技艺高超，做出的食物足够好，色香味俱全，才能得阿骁青睐，他也总来只说喜欢好吃的，这还是第一次说出这样的话。

        只要是他做的，阿骁都会喜欢吗？

        这份殊荣。

        仅是他一个人的殊荣。

        然而简舟做的包子终是没有让阿骁吃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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