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温雪

助理拿着药匆匆跑回来，简舟忙着给明娇送药,不小心踩到裙摆绊脚,摔了一跤。

        膝盖传来痛楚，简舟咬牙站起来，趁着没人注意到自己，手掌撑地慢慢爬起来，忍着痛，一瘸一拐走了两步，缓了缓，再走时面色如常，走路如常。

        简舟把药给明娇，明娇脚踝上已经包了一层纱布，没有喷简舟给的药。

        拍摄继续。

        化妆师给简舟换了一件外衫和发冠。

        小公子和大师兄分开，独自在外过夜。

        夜里戚戚，小公子担惊受怕地抱紧自己。

        大师兄推开破庙的门，夜风灌入，把本就不大的火苗吹斜朝一边。

        小公子看了大师兄一眼，道：“你来做什么。”

        大师兄道：“你一人出来，我不放心。”

        小公子别有深意，“你师妹独自留在客栈你就放心了？”

        大师兄站在原地，好一会，温声道：“我知不是你做的，你不会行窃。”

        小公子眼眶一红，扭朝一边不说话。

        大师兄走到小公子身边，坐下。小公子气道：“你离我远点！”

        说这话时，小公子既气又委屈，简舟的声音既不像少年那样稚嫩，也不如成年一样温沉，而是介于两者之间，带着点儿他独有的娇气，尤其是语调上扬时，那娇气儿不受控制的一飘，自带一股可怜和纯真。

        大师兄拿出斗篷给小公子披上。

        小公子一拽，摔在地上，明明是要做硬骨头，眼泪却不争气，“方才我出来你为何不即刻出来寻我？”

        “我讨厌你！你走！走得远远的！我不想见到你不要你管！”

        阿骁忽然想起那日简舟躲在洗手间哭的景象，也像这般，哭得娇娇的，又可怜又伤心。阿骁嘴角却是微微往上扬，语气里带了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宠溺，“好了好了，我的小祖宗，我任凭你处置如何？”

        小公子扬起手，没舍得真下手打他，愤愤转到一边不理人。

        “我不理你了！你自己处置吧！”

        大师兄把斗篷拾起来，抖落干净，再次穿到小公子身上，“你乖乖在这儿等我，我去拾柴火，外面危险，别乱跑，知道吗？”

        这段戏小公子又要站又要坐，来来回回几次，简舟明显感觉到自己膝盖吃不消，额头都渗出冷汗。

        阿骁蹲在地上，忽然扭头对导演道肚子不舒服要休息一会，导演一声令下，拍摄暂停。

        助理拿了水过来，赞道：“哇刚才拍得太好了！好多都是一条过哎！”

        简舟心道当然好了，因为他是真的生气吃醋。嘴上却谦虚说：“提前对过好几次戏了。”

        助理：“张姐还说给你报个学习班呢，我看咱们不用花那个冤枉钱！演得这么好还学什么呀。”

        简舟膝盖实在疼得厉害，跟助理说了句去厕所，忍痛一步一步朝洗手间去。

        这会儿休息室人肯定不少，去那里擦药，不知道又要被说成什么样。

        简舟进了洗手间，正想关门，突然一双大手架在他腋下，把他抱起来，一转，放到洗手台上。

        阿骁低头，动作轻柔地撩起衣服裤子。

        两个膝盖都紫了，尤其是右边，又紫又肿。

        简舟演技确实好，拍了这么半天都没人发现他膝盖受伤。

        “受伤了怎么不说。”阿骁拿出一盒药膏，轻轻抹在受伤处。

        简舟倔强道：“只是一点儿小伤，不碍事。”

        阿骁：“你都站不起来了。”

        简舟心里一惊。

        难道，阿骁看出他膝盖疼，知道他受伤，所以故意跟导演说不舒服，特意让他休息的吗？

        药膏微凉，抹到膝盖上，传来阵阵凉意，舒服极了。

        简舟道：“明娇也扭伤了，你怎么没给她擦？”

        阿骁：“她没受伤。不需要。”

        简舟：“你怎么知道？”

        阿骁：“看到了。好点了吗？”

        简舟点点头，看着阿骁认真的表情，心里暖暖的，同时七上八下，很不安。

        “你是不是，喜欢明娇？”

        阿骁头都不抬，认认真真抹完药后把盒子合上，“不喜欢。你带在身上，受伤时用。”

        简舟一边伸手接药一边问：“不喜欢你还跟她说那么多话。”

        阿骁道：“对戏。”

        简舟酸溜溜地说：“你都没有和我对那么多戏。”

        阿骁：“你演得好。她演得不好。”

        简舟：“那你为什么对她那么好？”

        阿骁不解，“哪里好？”

        “哪里都好！”

        阿骁还是不解。

        “我不跟你说了！”

        阿骁的药药膏格外的好，很快简舟就觉得膝盖没有那么疼了，加上主要拍明娇的戏份，简舟稍稍闲下来休息，晚上再擦一次药，第二天醒来，紫痕已经消散得差不多。

        没有了烦心事打扰，拍摄进行得很顺利，很快就拍完，又去往另一个地方接着拍。

        这是一座古建筑，拍摄的是小公子回到主家族的戏份。

        这里以简舟的戏份为主，但并非没有阿骁的戏份，可简舟一连两天没有见到阿骁，问导演才知道他有急事暂时离开剧组了。

        又是这样。不声不息的没了踪影。

        跟他说一声就那么难吗？

        简舟躲在休息室里抹泪。

        还是说，因为他生阿骁的气，所以阿骁也生他的气，不想跟他说话了？

        哭得伤心之际，门口压下一道身影。

        简舟慌忙擦眼泪不想让人看到，却听来者说：“怎么又哭。”

        简舟擦眼泪的动作一顿，转头看，是阿骁回来了。

        总是这样。

        无声无息出现，然后无声无息离开。

        在他最难过的时候，又悄悄出现在他眼前。

        简舟气愤地一把将桌子上的东西全部扫落，“你来做什么！”

        阿骁认真回答：“拍戏。没拍完。”

        简舟站起来，哭着跑出去，阿骁不明所以，看着人跑远，愣怔片刻，去把地上的东西捡起来。

        杯子镜子都碎了，阿骁转身欲寻扫把，简舟去而复返，直扑扑撞进他怀里。

        阿骁愣愣抱着简舟，考虑到这里是片场休息室，伸手张了个结界。

        “你别哭。你哭，我难受。”

        简舟哭得一抽一抽的，愤愤推开阿骁，指着人骂：“你为什么回来？你这个木头！走了就不要回来！”

        阿骁不解。

        简舟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看什么看！蠢木头！”

        阿骁低头摸出个夜明珠，伸出手，摊在简舟面前，“哄你。”

        简舟一把夺过，狠狠摔在地上，“谁稀罕你这破东西！”

        阿骁看了撕心裂肺的简舟一会，弯腰去捡夜明珠，“你不喜欢，我送你别的。”

        简舟三两步走过去，从阿骁手里夺走夜明珠，再次往地上摔，然后撞过去，抱着阿骁哭。

        简舟是阿骁遇到的第二个难题，而且是很难解决的难题，面对这种情况，阿骁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更不知道简舟为什么哭，只是他哭，他就任由他抱着。

        “呜呜呜，我以为、你又走了，像、像上次一、一样，悄悄的，走了。”

        阿骁没有说话，伸手揽住简舟的背。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呜，我以为见不到你。”

        “见不到我你会难过？”

        简舟哭到打嗝，“难过。我、很难过。”

        阿骁垂眸，“对不起。我没有想过你会难过。”

        “我爸爸、我爸爸不好，一点都不好，他不爱我，不爱我妈妈，我妈妈死了，只有我一个，没人心疼我，你不要不要我，不要丢下我好不好，我不想、一个人，我不、不喜欢这里，我讨厌这里，你要走，带我一起走好不好，我很乖的，我不生气，我会做包子，我学做饭，我学、到你喜欢吃为止，我也，不要钻石，不要夜明珠，你不要丢下我呜······”

        阿骁轻轻顺着简舟的背，“不哭。不要哭。”

        简舟哭得越发不可收拾，阿骁施法在他脑上轻抚，简舟哭声截然而止，人也软下来。

        阿骁抱起简舟，放到沙发上。

        “温玉。”

        阴影里走出一个人。

        简舟手腕上的验妖铃忽然躁动乱抖。阿骁伸手抚过，验妖铃静下来，铃铛正好落在手腕最上面，停下来后滑到一侧。

        温玉稍稍走近，身后又走出一人，他半张脸埋在光线暗出，乍一看看不清面容，只有一双异常明亮的眼睛，发出奇异的光。

        “看着他。”阿骁说，“温雪跟我来。”

        说着，阿骁化作一股黑烟飞出，温雪扭头，侧身亲了亲温玉嘴角，“等我回来。”

        温玉乖乖点头。

        温雪亦化作黑烟溜出。

        休息室里只剩温玉和简舟。温玉走过来看，简舟满脸泪痕，妆都哭花了，头发也散了些。

        温玉抬手，黑烟拂过，简舟整洁如初。

        二十多分钟后简舟就醒了。

        简舟一睁眼，猛然弹起来，到处不见阿骁，桌上的东西也还在原处。简舟跳下来，从桌上拿起镜子看，妆容整洁干净，眼睛也没有肿。

        一切，就好像没有发生过。

        阿骁没有回来，他没有摔东西，也没有哭，更没有哭着求阿骁不要抛弃他。

        简舟像做了一场梦。

        助理敲门，来叫他。

        简舟愣愣看着休息室，起身，跟在助理身后离开。

        好真实的梦境。

        真实得简直跟真的一样。

        在外拍戏，一到六点准时收工下班。

        简舟换了衣服，回酒店，路上买了杯凉茶。

        他需要冷静冷静。

        他不是做梦，阿骁真的回来了。

        他在自己身上闻到了一点儿浅淡到难以察觉的草木香，那是独属于阿骁的味道，极其淡的、有点儿冷淡的香味。

        因为他抱了阿骁，所以身上留了一丝阿骁的味道。

        可是为什么，连他摔碎的镜子都还好好的。

        简舟回到阿骁房间。

        开了门，简舟径直扑到床上，试图找出一丝属于阿骁的气息。

        但是没有，阿骁已经有两个晚上没有在这里睡，被褥也换过，只有从被子上传来的冰凉感。

        房间里孤寂凄凉，阿骁在的时候，总是安安静静的，话少，存在感也低，可只要他在，简舟就不会觉得这般寂静。

        简舟就这么躺着，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有人抱了他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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