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七章 普通人

都说一世缘分一世亲，再世已然是路人，但真正能做到的人又有几个，毗蓝婆婆在接下来的几天眼泪基本就没断过，玉慧和展昭同样不时哭泣，哀哀戚戚颇为难受。好在终究是云开雾散重见月，玉盘柔润破镜圆，既然再次见面，那么便不需要过多在意以前的悲伤，合该好好享受接下来阖家团圆的日子。于是，在饕餮婆婆等人的见证下，玉慧和展昭“重新”正式叩拜，奉毗蓝婆婆为师。
  为庆祝玉慧和展昭拜师，酒馆举办大型宴会，邀请许多宾客亲朋参加，除了女儿国内的新老居民，还包括正在此处指导工作的司法大神杨戬。二郎神似乎是受到毗蓝婆师徒事迹的影响，虽说欣然接受邀请，微服加入宴会，但表情一直比较微妙，弄得其他人有点迟疑，有点害怕，不知这个三界六道上层大人物在想什么。
  “哎哎哎！你快别在这待了，和我们出去！”鸟人和秋千瞧出一些妖怪恐惧杨戬，赶紧把他拽到没人的山野地方，“尊敬的二郎显圣真君，能不能别露出那种表情，很吓人的好不好？”
  杨戬耸耸肩，“有吗？”
  “还‘有吗’？太有了！”秋千道，“你现在是什么身份地位，需要我们说吗？一举一动都能影响万界风云，别人能不怕你嘛~”
  鸟人道：“是呀，你现在的势力堪比张大爷，你想想看，如果玉皇大帝参加这次宴会，其他妖怪得啥反应？”
  “额……估计得低头缩脑不敢随意吃喝欢笑吧？”杨戬坐在草地上，看着远方桃源村的悠闲景色，不禁叹道，“唉~无趣，无趣，真无趣。遥想过去，我年少时，常与山灵野兽厮打玩闹，结果修炼有成，野兽便拒我于千里之外，畏我气息而战战兢兢，万不敢继续玩闹。封神之时，我与西岐将士无话不谈，同餐同饮，畅聊战场风云，少有忌讳，但成神后，哪怕将士们也入列天兵天将，却再没胆子与我随意闲话。梅山兄弟和草头神之前虽奉我为主，但大多是兄弟之情，可随着担任司法大神越发长久，我在他们心中慢慢不再是‘二爷大哥’，成了‘真君大神’。等到最近一些日子，我权势隆盛如天，连各府部主神见我也变了样子，谈话尽是恭维假意，不见半点真心话。唉~难道真的是站得越高越孤单？真是羡慕你们这桃源村呀，我也希望能过这种简单温馨生活。”
  鸟人道：“你个得了便宜卖乖的三只眼，别弄得好像很苦恼，我要是有你的威势，一定乐疯了。”
  杨戬笑了笑，“不是得了便宜卖乖，是真烦恼。”
  秋千自知她和她爹不在二郎神的位置，做不到感同身受，无法理解他的想法，所以倒也懒得嘲讽他，转而问道：“戬子哥，这次嬴叔咋回事？”
  “咋回事？没咋回事。”杨戬说，“秦皇之事与他本身无关，说到底是张百忍的问题，他现在去哪都没问题，关在天界还需要人额外照顾，索性送到这里。你们女儿国防御强悍，之前明月群星堂愣是不敢从外部攻破，只能用欲擒故纵的招数才勉强封住，把秦皇留在这里极其稳妥。”
  “你倒稳妥了，我们可害怕得罪张大爷。”鸟人道，“不止嬴叔，展昭又是什么意思？你懂我在讲什么吧，我是说为什么要撤换女儿国守城仙兵。”
  “无需多想，只是对张百忍的一个小报复而已。”杨戬说，“最近有点斗不够他，有气没处放，所以只能在企讯身上撒撒，让雷神代替守城仙兵，以后如果看君幻凌云阁不顺眼，就找找茬，收拾收拾。”
  “哎呦呦，瞧瞧你仗势欺人那个丑恶嘴脸，还‘小报复’，哎呦，太丑陋太小家子气了！”秋千道，“企鹅哥招你惹你了，你欺负它做什么呀？有能耐硬怼张大爷呀。啧啧啧，怪不得都叫你二郎恶神，真不冤枉呀。”
  鸟人道：“最近斗不够张大爷？怎么讲？是那个所谓的‘大赦’吗？”
  “嗯。”杨戬说，“张百忍要大赦天地，强行从牢里救出这些年我逮到的部分人，我本是很反对此事，但他用大道纷争的理由堵我嘴，再加上阐教截教支持，我实在无力对抗。”
  秋千问：“这个‘大赦’包括三圣母吗？”
  杨戬没有回答，反问道：“你们觉得呢？”
  “包括，应该是包括。”鸟人说，“甚至张大爷的出发点之一就是为了自己外甥闺女。”
  “唉~”杨戬叹气，言道，“是呀，张百忍就是这个意思，但……唉~小鸟，小狐狸，你知道我刚刚为什么有那么奇怪表情吗？就是因为最近的一些矛盾闹得我有点懵。这些年张百忍围绕婵儿搞出许多事情，我为维护天条公正，不得不反对，可一来二去，别说其他人怎么看我，连我都有点恨自己。婵儿是我妹妹，我不救她，反而奋力阻挠张百忍救，你们说我还是人吗？！是人吗！？”二郎神谈起此事，眉头皱起，用拳头用力砸地，哪怕没有运用玄功法术，也砸得地面砰砰响。“而且我很怕，我怕再过一些年，我就忘了自己是婵儿的哥哥，忘了我还有妹妹，我怕我以后会因长期反对张百忍而忘记初心，成为一个为了反对他而反对，只顾着争权夺利的家伙。”
  “……”乌鸦和小狐狸不知怎么劝说杨戬，只能沉默，倾听他的诉苦。
  “有时候我也想，到底亲人重要，还是众生重要？”杨戬说，“我连亲人都保护不了，那保护众生还有什么意思？那毗蓝婆师徒三个隔生死尚且能重逢，我怎么就不能放弃维护天条，让妹妹一家团圆？啊？为什么不能？！青天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我连家都不齐，还怎么保护天地？唉~我到底在追求什么？我在为了什么？我做的一切值得吗……”
  二郎神坐在草地上大吐苦水，完全没有往日威风凛凛或沉着稳重的样子，更像一个走到岔道无法做出抉择的普通人。鸟人和秋千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话，他们很清楚，杨戬不需要人劝解、开导，他什么都明白，什么都懂，他有自己的坚持，有自己的决断，哪怕一时一刻有些迷茫和踌躇，但终究可以做出理智的选择。乌鸦和小狐狸现在能做的，只有静静地倾听这个“普通人”诉说，让他有一个说话的对象，以及在平时尽力支持二郎神的行动。
  “……唉~早知道如此，我就不该做这个司法大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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