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缘由

单成济拖着摇摇欲坠的身体，一步一顿往黑淳城中走去。

        之前半个时辰路程，今天一个多时辰才缓缓走到。

        算算时间，已是卯时。太阳刚刚露脸，尚未升起。

        道观门口，橘黄色灯光一闪一闪，微弱且倔强的亮着，就像此刻单成济的身体。

        他明白这是徒弟们为他留着的一盏油灯，此刻温暖得动人心魄。

        “咳，咳。”血从单成济口中流出，他用大拇指简单擦拭了一下。

        振作精神后，“大步”往道观里走去。

        观内鼾声如雷，张初九侧躺在草席上，右脚搭在师兄纪修然胸口，一边傻笑一边呢喃着什么。

        单成济轻轻坐在初九身侧，眼神关切温和。

        “咳，咳。”又一大口血不受控制的喷出，溅在张初九脸上。

        许是听到了师傅的咳嗽声，许是脸上滴落的血迹，张初九猛然惊醒过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在昏暗灯光下仍然苍白得可怕的脸和一只只剩大拇指的手。

        “师傅，你怎么了！”饶是张初九两世为人，也没有看见过至亲之人这般状况，慌张得失了方寸。

        脚旁的纪修然在呼喊中转醒，抬头看见师傅后，两眼通红，双拳捏得嘎吱作响。

        几乎片刻，他转身掀开草席，从下面暗格处抱出一个紫檀木盒快步往外奔去。

        “修然，别去麻烦朗大夫了。我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大罗金仙来也没用的。”单成济轻声说道。

        “试一试吧，试一试吧。”张初九不断重复着这句话，声音越来越坚定。

        “混蛋玩意儿，我的身体我最是了解，你们听我把话说完！”单成济眼看初九和修然仍准备去医馆求医，厉声说道。

        这语气仿佛还是一日之前的模样。

        “我本是清风阁阁主王袖内传弟子，七岁入门，十二岁便进凡俗四关，二十八岁便入筑基四步，三十二岁冲击抱一境界大成，是门派历史中最快到此境界之人。”单成济眼中神采奕奕，仿佛回到了当年时光。

        “一次门派大比，我和阁主之子王针一决赛相遇。

        本来我已占据上风，却被阁主联合阁中长老暗中施为，激起我心魔反噬，王针一乘机将我击败。”单成济说起此事，仍是忿忿不平，剧烈咳嗽起来。

        “我偶然得知真相后去找王袖理论，他们不但没有半分歉意反而暗中派出杀手意欲杀我灭口。”单成济不急不缓的说道，徒弟二人脸胀得通红，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在他们四下搜寻时，我一直躲在藏宝阁之中。

        阁中藏着大比第一名的奖励，也是清风阁花费几百年功业换来的逆天之物。

        当然，这也是他们不惜损坏名声也要杀我的原因。”单成济声音越来越弱，不得不缓一缓气。

        “在藏宝阁中藏了近三十日光阴，我终于发现了他们藏匿宝物的地方。

        又是十日之后，我寻到夺宝机会。

        当日，是王针一和孔佳拜堂成亲，大宴宾客之时，也是守备最为松懈的一刻。

        我看准时机，从空中冲下打晕两个守卫。

        石台上是一个古朴木箱，看不出有何特别之处。

        强取木箱之时，没想到竟引发守护禁制。

        一道道红色光线突然从楼阁降下，将宝物团团围住，密不透风。

        我尝试把守卫长剑往禁制内掷去，瞬间化为齑粉。

        时间耽搁越久，被发现的危险就越大。我不敢再拖延，用右手包裹全身灵力强行伸向木箱，在取出木箱瞬间，灵力再也抵抗不住，右臂瞬间化为一阵血雾。

        之后，我趁着夜色像外逃去，越跑越远，越跑越远。

        也许他们守备松懈的原因也是拥有禁制，有恃无恐吧。

        也可能没有人会想到有这样不顾一切的蠢人吧。

        当时我只有一个念头，他们越想要的东西，我越不能让他们得到。”单成济说得古井无波，修然初九二人却是又怒又气，大呼“欺人太甚！”

        “这一躲就是二十六年。这二十六年我一直藏在这破旧道观中，心中落差自然也是愤懑。

        我知道一定会有被找到的一天，到后来甚至有些期待起来，想要快点了结这一切。

        直到遇到了你们，你们都是被遗弃在道观门口的弃婴，却是我最为珍惜的家人。

        修然襁褓之中有一木质名牌，便是你的名字。

        初九你胸口处只是佩戴着一枚玉环，上面刻着“张”字。因日子是在初九，为师便给你取名“张初九”了。

        还记得三年前你突发怪病，持续数十日高烧不退，我寻遍城内名医都无计可施。

        之后一日，却恢复如初，这就是吉人天相吧。

        从你们身上我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温暖，我也想能一直守护你们长大。

        好了，矫情的话说着比刚才被剑刺还难受，不说了，不说了。

        那古朴木箱被我藏在城中神泉泉底洞中石门中。

        石门你们二人合力，方可打开。

        取得宝物后，速速离开此地吧。

        不出两日，清风阁的人就要来城中翻个底朝天了。”

        见到张初九二人眼中满含热泪，眉头紧紧锁起，脸上似乎还有杀气涌出。

        单成济用尽气力，脸上挤出一个勉强微笑，“你们想帮我报仇，当然可以。

        但是至少到长生境界，如果一生未能触及此境，就别去白白送死了，为了我不值得。

        好了，几十年没说过这么多话，真是痛快！”

        单成济强忍伤痛，说完最后一个字后，面带笑意气绝身亡。

        能在最为亲近之人身边死去，也许对单成济来说也是一种幸运吧。

        张初九和纪修然相对无言，默契的褪去师傅带满血渍的衣衫，用清水轻缓擦拭着师傅的身体。

        城中风雨欲来，墨色浓云挤压着天空，沉沉的仿佛要坠下来，压抑得整个世界都静悄悄的。

        “我要报仇。”这是张初九这么久说的第一句话，斩钉截铁。

        “没问题。先保命，追兵马上来了。”纪修然脸上挂着少有的正经之色。

        “再等一个时辰，趁着夜色，先去潭中取那个古朴木箱，那是师傅拿命换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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