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回忆

她听到了拳头打到肉上的声音，听到了有人吐掉嘴中的血的声音，听到了难听的骂人的话……

        然后，这些声音渐渐远了，再也听不到了，一瞬间耳边仿佛只有风的声音了……

        她继续朝前跑着，不多时，唐茵听到了汽车哔——哔——按喇叭的声音，有小摊贩吆喝的声音，还有人们交谈的声音……

        这些声音一开始混杂在一起，渐渐地，就开始清晰起来，唐茵看到了人影，这条路上车来车往，正是下班的高峰，许多人踩着单车，开着电动，疾驰而过。

        她哇一声哭了出来，“救命，救命——”

        还没到路上的时候，唐茵就开始叫唤起来，她的声音带着哭腔，许多大人开始注意到了这边，纷纷把眼神投过来这边。

        “叔叔，叔叔，我朋友在那边，求求您，跟我过去吧，他快被打死了。”这么多人看着，唐茵也在努力辨认着这么多围观的人里，谁有能力也真的愿意去帮她？

        她快速锁定了两个在炸无米粿的老板，他们长期在这边摆摊，有时候唐茵也会从他们这买无米粿吃。

        他快速拽住了他们的手臂，拽着他们就要跑。

        这两个大男人也是被唐茵吓到了，这小女孩平时虽说不怎么爱笑，但是很有礼貌，现在却哭成了个泪人，自然知道事关重大，赶紧朝着唐茵手指指着的方向就跑了过去。

        唐茵跟在他们身后卖力的跑着，距离凌寒宇他们快有150步的时候，这两位大老板就看到了前面正扭打着的四个男生，三个男孩子把一个男孩子围在中间的地上，使劲地打着。

        “嘿，你们干嘛呢？两位大哥远远地就朝着他们吼道，这边的路空旷，这声音乍然响起来，倒是很有震慑的效果。

        那边正在围殴凌寒宇的三个男生听到了，知道有人来了大事不妙，赶紧就想着跑。

        那个一直挥着刀的男生却还有些不甘心，就这么走了，岂不是白白便宜了这小子？这口怨气没出成，今天这一出，又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呢？

        他一下子就有些气急了，想着要不是凌寒宇出来闹这么一出，事情早办成了，气不打一处来，拿起刀子朝着凌寒宇捅去。

        唐茵正往这边跑来，就看到那把弧形的刀子眼见着就要刺进凌寒宇身体里。

        “不——”她带着哭腔的吼声回荡在寂寥的大路上。

        凌寒宇也瞧见了刀子，没想到王影冉这么疯，都有人过来了还敢捅他刀子，可是他被宋展和梁思鹏压着，实在也很难逃脱这一刀。

        人在危险的情况下真是什么也想不到，脑子一片空白，凌寒宇本能地举起了右手，挡住了那把朝他正刺过来的刀。

        弧形的刀在凌寒宇右手的虎口处划过，挑破了皮肤，还挑起了一块血肉，啥时间血流如注。

        血液从他扬起的右手划过掌心流下来，滴滴答答有些洒在了衣服上，少许溅在了脸上。

        拿着刀的王影冉看到这么多血，一下子慌了，手也没了力气，刀子从手中滑落，哐当一声掉在了柏油路上。

        “跑，快跑。”宋展喊了一声，眼瞧着两个大人越跑越近，王影冉却有些出神，宋展和梁思鹏赶紧一人一边拽住他的胳膊夹着他一起跑了。

        两个老板终于跑到了凌寒宇身边，两人看着身材魁梧，但是平时疏于锻炼，这会也已经气喘吁吁，手撑在大腿上半俯下身子，查看了凌寒宇的伤势。

        所幸除了右手上的这最后一刀，凌寒宇身上其他地方倒都是些皮外伤，没有伤及骨头。

        唐茵跑到凌寒宇身边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本来帅气逼人的凌寒宇，如今脸上身上大大小小都是伤，脸上满是红肿，嘴角流着血，身上看来也没几块好地方，他和另外三个人打架，完完全全就是被碾压的状态。

        最严重的是右手虎口处，现在还在流血，唐茵以前一直以为血是带点淡淡的粉色的，因为她有时候不小心手上了流出来的血液就是带点粉红的。

        现在才知道纯正的血液原来红得刺眼，浓稠腻人，凌寒宇伤口处的血还在一滴滴地流着。

        唐茵脸上的泪水就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医院，我带你去医院，”唐茵抹着脸上的泪水，看着受伤颇为严重的凌寒宇说道，“你还能动吗？脑袋会不会晕晕的？”

        凌寒宇一直趴在地上，眼眶也被打了，眼睛有点肿，睁开有些费劲。

        他尝试着睁大了些，疼得他“嘶溜”吸了口气，稍微动了动浑身筋骨，感觉浑身上下的骨头像散了架，所幸没有哪里像是骨折了或者脱臼了，都还能旋转也能举起，就是刚刚被打的时候没来得及感觉，现在回过神来，浑身都痛。

        “不去医院了，我没什么大碍。”凌寒宇想着去医院，肯定会通知他的父母。

        医院是什么地方？是无底洞，是销金窟，是吞金兽……

        从他爷爷因为生病常年需要支付给医院的钱，和他爸妈远赴广东就是为了多赚点钱给爷爷筹措看病的钱开始，凌寒宇和妹妹就深知，医院对于穷人家来说，就是说不得的字眼，是不能轻易踏足的地方。

        对他们来说，去了医院既是费钱的，一般也是不会有好消息的。

        “不去医院怎么行，你伤得在这么严重。”唐茵看着凌寒宇，心中还是一阵后怕，若是今天凌寒宇没在，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

        两个摆摊的老板倒是了解凌寒宇的想法，都是贫苦人出身，自然知道身前的小男孩为什么这么想。

        他们仔细查看了他的伤口，确定没有伤筋动骨，“没事，这伤看着严重，但确实还好，养养能好的。上诊所包扎一下吧，问题不大。”

        “是，那就去卫生所吧，”凌寒宇赶紧顺着坡下，“上次你打我的时候不就说带我去卫生所包扎一下？上次没去成，干脆今天就补上吧！”

        身旁的两位大叔面面相觑，现在的小朋友都玩这么大的吗？刚刚打架的也是小孩子，现在，这个平时看起来礼貌有加的小女生原来也打人？

        得罪不起得罪不起。

        唐茵一直哭，凌寒宇受了这么严重的伤还在开玩笑。她心中不好过。

        唐茵弯下身子，小心地挽着凌寒宇的胳膊，避免触碰到他的伤口，确认凌寒宇在她的搀扶下也可以一瘸一拐地走路了，唐茵才千恩万谢地跟两位老板道了谢，带着凌寒宇去看医生。

        卫生所的张大夫仔细地帮凌寒宇包扎着伤口，一面喋喋不休地教训道，小孩子就应该好好读书，学什么港片的古惑仔，一个个觉得打架很帅很威风是吗？为朋友两肋插刀，为兄弟肝脑涂地，是不是一个个还嫌命长……

        凌寒宇只好默默地忍受着张大夫的教育，在张大夫说道慷慨激昂处，还可能要忍受他手劲突然加大带来的一瞬间痛彻心扉的领悟。

        张大夫仔细查看了右手的伤口，还是挺深的，也不知道用的器械会不会生了锈，仔细地给他消毒。

        唐茵看着消毒水倒下来，本来还面不改色的凌寒宇，一下子就皱起了眉头，上齿咬着小嘴唇，防止自己喊出声来，左手紧紧地掐在自己的右手上，防止右手因为痛而缩回去。

        唐茵才知道凌寒宇的坚强都是装出来的，这怎么可能不痛？

        “张叔叔，您轻点，你看他疼得脸色都变了。”

        “疼你就忍着，”张大夫消毒完了，现在正给他上药，“小小年纪不学好，就该痛几次让你记住，下次才不会继续打架。”

        唐茵刚想争辩凌寒宇这才不是因为不学好跟人打架才受伤的，凌寒宇就抬起头来，对着她摇了摇头，示意不要说这个。

        唐茵于是也只好让他吃下了这个哑巴亏。

        凌寒宇对一直面露担忧的唐茵笑了笑，唐茵看得有些懵了，这似乎是凌寒宇第一次对着她坦诚地笑，不带一丝一毫的玩味，虽然他脸上色彩斑斓，但唐茵却觉得这真是这世上最好看的风景了。

        “是，张大夫说得对，我以后一定向唐茵同学学习，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什么打架斗殴的，绝不再有。”凌寒宇仔细地表着决心。

        “哎，这就对了，”张大夫瞧着这小伙子也是个知错能改的人，心里一愉快，手上盘绷带的动作也就轻了些，“哎，要说小茵呀，那真是个好孩子，她爸妈教得好呀，这镇上谁家不羡慕老唐家有这么个乖巧的女孩子……你看，你这今天受伤了，人家一个小姑娘还大老远地搀着你过来……”

        凌寒宇每句话都顺着张大夫的逻辑走，把张大夫哄得一愣一愣的，一开始张大夫还在苦口婆心地教育他，到后来都已经开始心疼他了，这么俊的一张脸，要是毁了该多可惜呀，就是可惜这手了，肯定是要留疤了，不过男孩子留点疤也不怕，留点疤才更有男子气概。

        唐茵感觉自己像看了一场无厘头电影，见证了一个荒诞的故事的发生。

        是谁刚刚还说不要学古惑仔，觉得义气当头，打架很拉风。

        现在就变成了男孩子身上有疤才更有男子气概？

        唐茵觉得张大夫要是再被凌寒宇这么捧下去，等下可能就会说，身上有刺青才是男人，没有纹身的男人算什么男人……

        张大夫处理了手上最大的伤口后，又开始给他身上其他红肿的地方清洗擦药，不多一会，凌寒宇身上就都是花花绿绿的了，活像个被泼了油漆的小可怜。

        “你手上的伤口太深，要打破伤风，今天已经给你打了第一针，记得定期来找我打针。”

        “还有，这右手伤的位置比较特殊，又比较深，近期肯定是没法写作业的了，你看看要是这个不影响学习，那就先跟老师说明一下特殊情况，要是不行呢，那就发挥发挥你左手的才华，让它出来打几天工吧。”

        张大夫又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近期注意事项，什么东西近期不能多吃啦，要多多注意吃点什么东西才能好得快，带走的药饭前吃还是饭后吃，每次吃多少……

        医嘱这么多，凌寒宇早就听得不耐烦了，唐茵却仔仔细细地听着，遇到有疑问的地方还重复问张大夫的意见，将这一切牢记心中。

        “好的，谢谢张大夫，张大夫再见。”

        “再见，记得每天来找我换药，一周后来打第二针破伤风的疫苗哈。”张医生看着他们的背影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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