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雨伞

布鲁市的市郊公墓。
  早上原本晴朗的天气，突然下起了暴雨，五月的布鲁市甚少出现这样大雨的天气。
  海鸥一身黑色的衣裙，站在一座新立墓碑前，鼻头和眼眶都是红红的，显然已经哭过了。郝燃也是一身黑色的西装，撑着一把黑色的雨伞，陪在海鸥身边，一脸肃穆。雨水噼里啪啦地敲击这雨伞的伞面，又顺着伞的边缘滑落，像一串串断了线的珠子一般。雨伞大半都倾向海鸥那边，雨水打湿了郝燃的大半个身子。
  墓碑是海鸥的父亲，也就是海知远，海教授的。几天前，学校通知海鸥，海教授在海底实验室遇难了，据说原因是制氧设备故障引发的爆炸，当时在实验室工作的一百多位科研人员和工作人员无一幸存，甚至连遗体都没有找到。
  海鸥的母亲因为过度悲伤，连葬礼都没有坚持完就晕倒了，海鸥便托郝凌希送她回去休息了。
  葬礼结束，海鸥仍然不愿意离开，一直待在海教授墓前，郝燃担心海鸥，便留下来陪她。
  海教授的去世的实在太过突然，不只是海教授的亲人，就连海教授的同事好友都很难接受。说来海教授算是对郝燃有恩，郝燃的家境不好，能在布鲁大学上学，多亏了海教授帮他的申请奖学金。不仅如此，海教授还让郝燃加入了自己的研究团队，给了他一个勤工俭学的机会，让他能用课余时间赚一些生活费。
  “节哀。”郝燃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海鸥。看海鸥一直在自己父亲葬礼上强装坚强的样子，郝燃有些心疼，便揽过海鸥的肩膀，想要给她一个安慰的拥抱。
  坚强了一整天的海鸥，终于支撑不住了，借着郝燃的肩膀，放声大哭起来。海鸥这一哭，郝燃就更加不知所措了。
  雨中的公墓格外清冷，只有一把黑色的雨伞和伞下两个紧紧靠在一起的人，海鸥呜咽的哭声被淅沥的雨声所掩盖。
  就这样过了很久，海鸥的情绪才宣泄的差不多了，终于止住了哭泣。
  “对不起，把你的衣服弄脏了。”海鸥看到郝燃的西装外套上沾满了自己的鼻涕眼泪，很抱歉地说道。
  “没关系。”看到海鸥脸上还挂着泪痕和没擦干净的鼻涕，眼见着一个原本优雅妩媚的大美女哭成了这副模样，郝燃不知道该不该提醒她，让她擦掉脸上都痕迹。郝燃下意识摸了下自己的口袋，身上连一张纸巾或者手帕都没有。犹豫了一下，郝燃索性脱下西装外套，递给海鸥，又指了指自己的脸颊和鼻子，眼神不敢直视海鸥，有些飘忽。
  “啊……哦……对不起。”看到郝燃的反应，海鸥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接过郝燃的外套，把脸上的痕迹处理干净。“谢谢，这件外套就算送给我了，之后再赔你一件。”
  “……不用的……”郝燃觉得自己看到海鸥这样狼狈的样子实在不太好，尴尬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从几天前接收到海教授意外身亡的消息到今天，海鸥都没怎么好好吃东西，也没怎么休息过。又加上刚才发泄似的大哭了一场，现在的海鸥感觉自己有些脱力，头晕腿软，有些支持不住了。
  “可以麻烦你帮忙送我回家吗？”海鸥只能继续靠在郝燃身上，让郝燃搀扶着自己。
  “走吧。这两天就别去学校里，在家里好好休息几天，还有，让郝凌希在你家陪陪你和阿姨吧……”郝燃扶着海鸥往墓园外面走去。
  此时的陈默，正站在公寓外的街道上。身旁的行人熙熙攘攘，匆匆忙忙，消防车的警笛轰鸣，陈默都仿佛看不见、听不到的样子，只是默默地仰头望着那个冒着滚滚浓烟的窗口。陈默没有哭，他只是让密集的雨滴打在自己的脸上。今天的雨是这么突然，下的又这么大，让陈默睁不开眼睛。
  按照柯宸最后的指示，陈默处理好了柯宸自杀的现场，把一切伪装成了一场燃气爆炸的意外。
  陈默从没有想过，柯宸会以这样的方式离开自己。现在的陈默甚至觉得，刚才那个动手布置现场、亲手毁了柯宸的尸体的人不是自己，刚刚经历的一切，只不过是一场噩梦。等自己醒来，就会发现自己还在公寓的床上，或者是基地的操场上，在下一个时刻柯宸还是会那样带着微笑出现在自己面前。
  可是，手里的文件，公寓楼里逃跑的人们，空气中挥之不去的烟味……现在所有的这一切都在告诉陈默，这不是一个梦。
  关于柯宸的一切，都那样真切地，一帧帧出现在陈默的眼前。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个身受重伤，脸色惨白虚弱的柯宸；自己错过饭点挨饿的时候，带自己去食堂后厨偷馒头，带着狡黠微笑的柯宸；深夜的时候，独自一人坐在阴影里，伤心落寞的柯宸；给妹妹买喜欢吃的巧克力，能偷偷藏在墙后看妹妹一眼就无比满足的柯宸……
  不知道过了多久，陈默回过神来到时候，身上的衣服早已被大雨湿透。天色似乎更暗了，消防车撤走了，街上熙熙攘攘的人们也消失了。
  偌大的布鲁市，陈默竟然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
  陈默就这样失魂落魄地在布鲁市的大街小巷游走，不知不觉竟来到了海鸥家附近。因为海鸥的爸爸，海教授在布鲁大学任教的原因，海鸥家住的离布鲁大学很近。海鸥最初被甄天龙骚扰受伤的时候，陈默担心海鸥的安全，曾经偷偷跟在她的后面来过她家。
  绵密的雨幕中，海鸥明显憔悴的身影立刻吸引了陈默的注意。郝燃一手撑着雨伞，一手揽着海鸥，往海鸥的家里走去。陈默看得出海鸥的状态似乎很不好，整个人的重心都在郝燃的怀里，几乎是靠郝燃撑着才能勉强站着走动。
  陈默低头看了一眼两手空空、浑身湿透的自己，犹豫着最终没有跟过去。虽然他不知道海鸥发生了什么事，但他只觉得现在的自己完全没有力气，也没有能力去给予海鸥任何一点安慰和帮助。甚至，他连一把能替海鸥挡雨的伞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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