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三儿

12月的冬天，正是位于北半球的布鲁市一年中最冷的时候。
  今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年更冷一些，刺骨的寒风似乎化作无数利刃要把人身上穿出几十个窟窿来。
  将暗未暗的天空有些低沉，似乎快要下雪了。
  一位老人佝偻着身子，在寒风中走得有些摇晃。老人抬头看了一眼远方黯淡的天空，冷风便伺机而入，激地他不由得打了个寒噤，赶紧低头，紧了紧围在脖颈上的充做围巾的破布，转身走进了一片破败的平房。
  这里是位于布鲁市市中心的贫民窟，没有人知道在繁华的市中心为什么还会存在一片这样的贫民窟。
  此时是聚集在贫民窟里的人们最难熬的时候。每年的这个时候，贫民窟里总会有一些年老体弱的人敌不过冬日的饥饿和寒冷，悄无声息地离开这个人世间。
  就在和这片贫民窟仅仅一街之隔的地方，有一片灯火辉煌、热闹非凡的中央商务区。
  天色渐暗，鳞次栉比的灯光从各种各样的高楼窗户里映出来，让夜空中的星星都变得黯淡了。
  高楼里人流攒动，高楼间车流不止。
  街角的面包店飘出甜美的小麦香气，沿街服饰店的橱窗里溢满了圣诞的节庆氛围，二楼餐厅里的孩子在和母亲撒着娇，想要一份冰激凌作为餐后甜点。
  到处都是一派祥和热闹的景象。
  寒冷似乎从未降临这片繁华的街区。
  常常进出这片街区的人们不是待在温暖的房间里，就是待在舒适的汽车里。即使短暂地和室外的冷风接触，头上身上也都裹着厚厚的衣物，还没等冷风反应过来，他们就又进入温暖的地方去了。
  一条马路，划开了两个世界。
  “你怎么把车停到这里来了，多晦气！我不从这里下车！”
  在马路这一边，一辆黑色的轿车里，小小的男孩子看到车窗外一街之隔的贫民窟，冲司机发火道。
  “小少爷，今天是圣诞节，来这里的人特别多，前面的路都堵了，车也不好停。圣诞音乐会的时间就快来不及了，这里离音乐厅最近，车又少，咱们就从这里下吧。”坐在驾驶位的中年男人转身看着后座的小男孩，语气中带毫不掩饰的恳求。
  “你是怪我出发晚喽？”小男孩的语气毫不客气。
  “不是。我是怕去晚了老爷不高兴，老爷吩咐过……”
  “我不管，反正我就是不会从这里下车的。”说完就两只手就抱住自己的胳膊，把头扭向一边，再也不理会这个开车的男人了。
  看到小少爷的样子，男人暗自叹了口气，转身发动车子。
  轿车掉头，男人被迎面开过来的SUV的车灯晃了一下，没有注意到街边走过的一个小孩，好在后来反应及时，避了过去，才没有撞到这个小孩。
  “干嘛啊！”车子突然的晃动让车里的小男孩更生气了。
  “差点撞到人。”男人如实答道。
  “我就说这里晦气吧，我以后再也不要来这里了。”小男孩说道。
  男人未置可否。
  黑色的轿车就这样开远了。
  看到轿车突然冲自己开过来，小孩吓了一跳，手里拖着的麻袋滑落在地上，被轿车蹭了一下，麻袋里装着的纸板罐头盒塑料瓶之类的东西撒了一地。小孩穿的很破烂，头发有些乱糟糟的，一看就是住在旁边贫民窟里的小孩。
  小孩望了一眼开远了的轿车，就开始低头捡散落在街上的东西。麻袋里的东西是他今天一天的收获，用来换钱的，换到的钱差不多可以买两个馒头呢。
  马路对面，那辆SUV停在了和刚才黑色轿车差不多的位置。
  车上走下来一对年轻夫妇和一个被厚厚的外套裹成成球一样的小姑娘。
  “不好意思啊，研究所有点事，去接你们有些迟了。”男人对挽着自己胳膊的女人说。
  “没关系的，现在也赶得上音乐会呀。”女人笑得很温柔。
  “妈妈，你看，那个人的东西掉了。”小姑娘扯着妈妈的衣角，指着不远处正在往麻袋里捡东西的小孩说。
  “我们去帮帮他吧。”小姑娘望着妈妈问。
  年轻的夫妇对视了一眼，小姑娘的爸爸蹲下来对小姑娘说，“走，小海，我们去帮帮他吧。”
  小海牵着爸爸的手来到小孩身边，开始帮小孩捡散落在地上的塑料瓶和纸板。
  小海的妈妈从车上拿了两瓶水和一些平时给女儿准备的零食装在袋子里，在帮忙捡东西的时候顺手放到了装塑料瓶的大麻袋里。
  面对陌生人的善意，小孩有些怯怯的，不知所措的小手把衣角拧成了一团，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对这几个陌生人草草地鞠了一躬以示感谢。
  “不客气！”因为帮到了别人，小海的样子显得有些兴奋，眼睛亮晶晶的，声音又脆又甜。
  几个人很快就把散落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小海就和爸爸妈妈一起离开了。
  小孩望着小姑娘和年轻夫妇离开的背影又发了一会儿呆，才拖着那个比他还打大的麻袋，走进了那片破旧的平房。

  小孩推开了其中一扇门，木门仿佛一个奄奄一息的病人，发出一声刺耳的呻吟。房门没有上锁，房间里一片晦暗。
  贫民窟的供电根本没有人关心，因为即使电路完好，这里的人也没有多余的钱付电费。而这间房间的主人甚至连买蜡烛的钱都没有，只有外面城市照明的灯光艰难地透过糊满了报纸的窗户映进这个不大的房间。
  “爷爷。”小孩说着把麻袋放到墙边，和爷爷捡回来的废品放在一起。
  “嗯，咳咳……”黑暗的角落里传来一个有些沙哑的声音。
  小孩没有名字，认识他的人都叫他三儿，没有原因，只是方便称呼而已。
  老人和三儿也没有什么血缘关系，三儿只是老人捡到的一个弃婴。老人不会说话，一直靠捡废品为生。
  房间靠里的位置有一张破木板搭的“床”，床上坐着一位老人，老人身上裹着一床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的棉被，有好几处的棉絮都露在了外面。
  老人让三儿过来，坐在了床上，把自己身上的棉被盖了一部分在了三儿身上。三儿要起身拒绝，却被老人按住了。
  老人从棉衣里拿出两个包子和半塑料瓶的水，递给三儿，还带着一点老人的体温。老人怕包子变凉了，三儿吃了不舒服，就一直放在棉衣里面。
  看到包子，三儿知道这肯定是隔壁的郝婶送来的。大约是看老人和三儿可怜，所以隔壁的郝婶不时会送点吃的给祖孙俩。
  “爷爷，您吃过了吗？”
  老人缓缓地点了点头，摆手让三儿赶快吃，又把手收回了被子里。
  在外面待了一天，三儿此时也是觉得又冷又饿，三口两口就消灭了一个包子，三儿吃得着急，被噎的难受。
  看到三儿被噎到，老人又着急地发出“哎哎”的声音，给三儿打开塑料瓶让他喝水。
  三儿赶紧喝了几口水，才勉强把包子顺下去。
  穷人家总是睡得早些，早点睡就不会觉得冷也不会觉得饿了。
  祖孙俩挤在一张床上，家里唯二的两床棉被，一床铺在破木板上面，一床盖在祖孙俩身上，两个人挤在一起，总能暖和一点的。
  清晨，如约而至。
  新的一天，意味着新的开始，可三儿却不知道下一顿饭在哪里。
  房间里的一切渐渐清晰起来，爷爷还在熟睡，三儿已经醒了。三儿有些舍不得被子里的余温，可还是轻轻从床上起来，临走还仔细地帮爷爷把被子掖好。
  三儿拎着装着塑料瓶和纸盒的麻袋悄悄出了门，今天一早要把昨天捡到的废品卖掉，要不今天就没有钱买馒头吃了。
  缺少了黑夜的掩饰，贫民窟街巷的破败一览无遗。
  三儿拖着麻袋走在贫民窟的小巷子里，空气里似乎飘着面包的香气，昨天晚上只吃了两个菜包子的三儿早就觉得饥肠辘辘了。贫民窟怎么会有这么新鲜的面包的香气呢，三儿觉得自己一定是饿出幻觉了。
  转过巷子口，就到了老张家的院子，院子里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废品。老张靠收废品为生，比大多数住在贫民窟的人生活的好一些。
  “张叔！”三儿隔着院门朝院子里喊了一声。
  “唉！来了！”过了一会儿，老张来给三儿开了门。
  老张知道三儿和三儿爷爷的事，也觉得三儿这个孩子可怜的很。不过在这个贫民窟里，各种各样的人间惨剧数不胜数，每个人活的都很艰难，谁也没有多少多余的能力去可怜别人。
  进到老张的院子里，三儿把麻袋里的东西一股脑倒了出来给老张清点。在一堆塑料瓶和废纸盒中间，一个粉色的鼓鼓囊囊的塑料袋格外显眼。
  “唉？这个袋子里的东西也是要卖的？”老张问三儿。
  三儿把袋子拎出来打开，看到里面装着的矿泉水和小零食，突然想到了昨天晚上帮自己捡东西的一家三口。
  三儿摇摇头，“不卖。”
  三儿不爱说话，从小被一个哑巴带大，大家都觉得这个孩子没有变成哑巴就已经很不错了，所以熟悉的人都习惯了，没有因为三儿的言简意赅而生气。
  老张很快就算好了账，一共两块一角钱。
  揣着老张给的三个硬币，三儿走出了老张的院子。三儿没有像往常一样去杨婶那里买馒头，而是回了自己和爷爷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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