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一章、仇怨

这时候曹文斌的电话来了。

　　“天成，预审这边已经来人了。”

　　沈天成赶忙说道：“还没到时间，再留一晚，我想再试试。”

　　“看给你急的，我还不了解你的脾气吗？我刚才话还没说完呢，预审那边是来人了，但是我给推回去了，告诉他们如通今晚在没有什么突破，我们亲自把人押解过去。”

　　沈天成松了一口气：“曹哥，还是你了解我，不说了，我这就回队里。”

　　发动了汽车，沈天成没有采油门，他突然想到一个人，此时或许能帮到他。

　　快速找到手机上的一通电话，播了过去。

　　“呵呵，小天成，我记得你上次给我打电话还是半年之前吧？又遇到什么案子了？”

　　小天成？沈天成心说这又是什么新式的称呼呢，不过也没有在意，而刘静后面的话也让他颇为尴尬。

　　还真是没事的时候从来不打打电话，她这边一说让沈天成觉得很是不好意思。

　　见沈天成的语气顿住了，刘静笑道：“好啦，跟你开玩笑呢还往心里去，说吧！”

　　“不好意思，静姐，这次还真是有事要麻烦你。”

　　“说来听听。”

　　沈天成给刘静讲述了关于这三个人的故事，并且说出了自己一开始的判断，还有付雨田最后做出的选择。

　　刘静听完整个事件之后，立刻说道：“天成，你太武断了。”

　　沈天成心头一震，他知道刘静既然这么说就一定知道他是哪里做的有问题了。

　　随即直接问道：“静姐，您是说完全有另外一种可能？”

　　“不是完全，而是你说的可能根本就不成立。”

　　这下沈天成彻底懵了，他有些不理解这句话了，立马问道：“为什么？”

　　“从心理学上来说，逻辑不通。”刘静不置可否地说：“一个男人怎么可能爱上给过他那么大一种伤害的女人呢？他不选择报复就不错了，这事情很简单，你换位思考一下，你的性格算是比较中庸的，如果说你遇到这样一件事情，还是在那种心智还没有完全成熟的时候，你会怎么样？”

　　沈天成心里咯噔一下，刘静的话直接点醒了他，可谓一句惊醒梦中人，没错！就是太过武断了。

　　之前沈天成想在七天之内赶紧查出一个结果，让付雨田开口，他依照查到的信息一点点的推测，开始以为自己没有任何问题，回过头才发现自己的推断是多么的可笑。

　　还是太过着急下结论了，导致这件事情一开始就找错了重点了。

　　无论在高中的时候，付雨田对于戴若雪是怎样的喜欢，怎样的爱！但是进过了高三毕业的那次事件之后。

　　给付雨田造成的代价可能就是社会性死亡，而这一切的策划者就是戴若雪，刘静说的一点错都没有，换位思考一下就可以，这种人别说再去爱了，不去复仇就算是宽容了。

　　因为这其中不仅仅是他被用了一种最为低劣，最为恶心下作下三滥的方式被戏耍了并且给他的人格和尊严都带来了侮辱，而且反向的透露出了这个戴若雪的人品到底有多差。

　　无论今天戴若雪变成了什么样子，也改变不了曾经发生的事情，而变成王欢的戴若雪之所以会选择在重新见面之后用一种极其特殊的方式赎罪，也绝对不会是因为爱情。

　　沈天成深吸了一口气：“谢谢你，静姐，等这个案子结束了，我去江宁请你吃饭。”

　　“可算了吧，你可是大忙人，别说来江宁了，就算在新阳你怕也是没时间跟我吃饭吧。”

　　“放心，静姐，这次我说话算话。”

　　之后，沈天成直接回到了队里，他其实开始还想回去问问王欢这件事情，随即意识到那样很多余。

　　男人和女人本身对于感情的处理方式是不一样的，对于王欢来讲无论爱或者不爱付雨田，在这一年中付雨田所表现出来的东西也足以让王欢感觉到了也也依赖了。

　　说白了很多人到了他们这样的年纪想的就是找个踏实的人结婚，谁还有什么时间去谈什么爱情。

　　故而才会说爱情在这个年代对于很多人来说真是可以称为是奢侈品了，正因为如此网上才会流传出像是婚姻是爱情的坟墓之类的这种言语。

　　沈天成的车停在门口，虽说现在知道了付雨田的行为逻辑，但到了这里沈天成突然意识到，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

　　好像他也没有任何方式能够去说服付雨田吧。

　　沈天成按下车窗，点上一颗烟，刚抽了两口之后，仍旧没有头绪。

　　网络赌.博？

　　十几年前的学生时代的仇怨？

　　一个心里畸形的女人？

　　错位的爱情？

　　沈天成想着想着突然笑了，曹文斌的话没错，如果不知道具体事情，没人会把这些东西跟什么赌博案联系到一起。

　　但是讽刺的是，眼下沈天成就是面对这样一个问题，核心点就在付雨田，只要付雨田不去承认这件事情，有了口供，这件事情就可以查下去了。

　　只要能让付雨田承认这些，也就不难拿下他的其他口供了，沈天成相信付雨田多多少少绝对是知道一点事情的。

　　沈天成缓缓打开车门，好似下定了决心，现在也只能这样了，这或许是唯一可行的办法了。

　　之前沈天成就想到了这点，但是这是一步绝后记，如果不成功的话，就再也别想通过任何办法让付雨田开口了。

　　目前最大的问题不是别的，是他们根本就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了。

　　其实如果不是付雨田身患绝症，沈天成不必要这么执着的，通过预审之后，他在一步步搜集证据就可以了，对方一定还会露头的，到时候在他付雨田带出来。

　　可是付雨田只有三个月时间，预审前前后后就是一两个月，还是少说，这个案子涉及到这么多人，没准三个月都完事不了。

　　医生说付雨田还有三个月，可不是活蹦乱跳的三个月，现在他还是一切正常，没人知道一个不配合治疗的癌症患者哪一天失去意识。

　　这才是沈天成眼下所面临的最大的挑战，也是沈天成非要如此坚持的主要原因。

　　回到对内，沈天成立刻安排了提审。

　　两人对面而坐，重新变回死寂和颓然的付雨田似乎比之前还有决绝了，这对于沈天成来说是个很不好的消息。

　　沉默半晌之后，沈天成还是开口了：“我知道你不想开口，既然不想开口就听我说吧。”

　　“刚才我给一个朋友打了个电话，她是全国有名的心理学专家，听到她的分析之后，我终于意识到了自己有多么愚蠢了。”

　　沈天成食指敲了敲桌子，见付雨田仍旧不为所动，继续说道：“他让我做一个换位思考，我立刻就明白了，设想一下，毕业季，散伙饭！曾经熟悉的校园，本该是充满各种幸福回忆的地方，却变成了你记忆中的地狱，四百米的长的塑胶跑道，偌大的体育场晚上八点还亮着所有的大灯，那一切都是给你准备好的。”

　　沈天成语气顿了顿继续道：“戴若雪给你的承诺真的很有意思，八点，操场，一丝不挂跑五千米，她就答应做你女朋友？”

　　沈天成说道这里，咯咯咯的笑出声来。

　　付雨田缓缓抬头，眼中的死寂渐渐变成了凶恶，缓缓开口问道：“你笑什么？”

　　沈天成那是十足的嘲笑，可能看他此时的状态，如果不是碍于在这样的环境下应该会笑的前仰后合吧。

　　“我笑你啊！”沈天成虽然止住了笑声，但是嘴角还带着讽刺的笑意。

　　耿辉在外面有些愕然，随即问道曹文斌：“师傅，天成师傅这么做真的好吗？”

　　“他这是打算破釜沉舟了，时间赶得太紧，不得已而为之。”曹文斌抱着膀子说道。

　　耿辉有些不解地问道：“可是我们越是这么做，可能他就越不会配合吧？”

　　“我都说过了，是破釜沉舟，不破不立，大破大立，这应该就是天成的打算了，如果不是这个付雨田身患绝症，事情如此紧急，我想天成绝对不会采用这样的方式。”

　　耿辉看着沈天成此时的表情，又回忆起刚才那个笑的样子，不禁有些恶寒：“太吓人了，这人物性格转化的这么快，我竟然看不出一点违和感，什么时候我也能炼成这样的本事？”

　　曹文斌白了耿辉一眼：“他经历了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想变成这样很简单，你也去地狱里走一遭。”

　　耿辉无奈耸了耸肩膀，缓缓开口说道：“我到也想啊，可就是没有那个机会。”

　　“别废话了，好好看着。”

　　审讯室里面，沈天成用那种讥讽的眼神，看着付雨田。

　　“付雨田，你自己什么斤两自己不清楚？那样一个女人，就因为主动献身给你了，你就选择了重新爱她？你可以啊！我给你高中同学打电话的时候，他们至今都无法忘记那个夜晚，我记得当时的戴若雪还做了庄家，一赔多少来着？结果那天晚上庄家通吃了，你让她赢到了大学四年的生活费，真的很厉害。”

　　沈天成微笑着，这种微笑里，现在已经没有讥讽了，反倒是带着一种同情，但就是这样的同情，好像让付雨田更加的激动。

　　这种激动并不来自于他的面部上或者他的眼神里，他在极力的控制他的身体，却在下意识的在颤抖，这种颤抖是由手指开始的，他的手指自己捏的嘎吱作响。

　　那是骨节与骨节之间摩擦的声音，人如果不吃到了极致的愤怒的状态是不会发出这样的声音的，也不会有那么大的力量跟自己较劲。

　　此时付雨田在心里不断的告诉自己，绝对不能这样激动，绝对不行，面前的这个警察就是想故意激怒他。

　　想让他暴露或者想让他说出那句话，但是绝对不可以，他不能说他绝对不能说，但是沈天成之前已经想好这些了。

　　如果付雨田是那么容易被刺激，这样就能说出实话，那他早就用这种方法了，不会等到现在。

　　沈天成知道付雨田心理防线很高，他心里所能承受的压力也很大，十几岁的时候就面临那样的事情，他也成功的活过来了，以后在面对什么事情，他的承受能力都要比其他人来得要强。

　　这就是为什么吃亏要趁早，这俗语十足的权衡了这件事情，几乎丝毫不差。

　　很多人一辈子没吃过亏，等到80岁的时候人家瞪他一眼，他就恨不得死去。

　　而付雨田完全是一种反差，他吃的亏太多了，吃的亏也太早了，他吃的亏也是常人无法想象的，沈天成之前的说法没错，总结起来，那就是一次彻彻底底的社会性死亡。

　　所以付雨田选择了复读，选择了换个学校选择了换一首跟原来完全不搭尬的大学，那个城市他们那些同学没有任何一个人去，所以他才会选择在那座城市上大学，这是一种逃避，但是也是一种选择。

　　因为这种事情如果不逃避，可能按照他的性格解决不了什么问题。

　　人呢，很多时候，尊严很重要，但有太多时候，又不得不舍弃尊严，可惜付雨田那个时候一直在做被动的选择，自以为主动却被别人耍的团团转，实际就是被动。

　　沈天成静静看着付雨田，他在等，等着付雨田到达了那个临界点之后，再给他加一加重量。

　　他的话远远没有说完，而这个临界点沈天成就是想看到他重新的让自己变回冷静的时候，他重新找到认为他值得坚持的那个点的时候，沈天成再把之后的话说出来，这或许就叫杀人诛心，在最关键的时候说出最需要说的话。

　　一分钟之后，付雨田的估计就不再想了，他似乎按照沈天成的剧本来了，他冷静了下来，他沉默了，他又低着头。

　　此时，沈天成缓缓开口说道：“其实我更加可怜你，一个从来都不曾被爱的人，一个没人爱过你的人，或许你的父母爱过你，他们一直深深爱着你，但抛开亲人不说，好像也不对……按照我了解的情况，你父母从小没少打你吧，而这种打，好像也不来源于你调皮捣蛋，反倒是另外一种原因，对吗？”

　　砰的一声，付雨田一拍桌子，这声巨响，成功的让门口的两个人推门走了进来，说道：“沈主任……”

　　沈天成对他们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出去，这里没有任何事情，不需要任何担心。

　　付雨田没有能力争夺手铐，就算他有能力，他现在也不会那么做，沈天成倒真希望它有冲破手铐的那种愤怒。

　　但是现在还没达到那种标准，付雨田咬着后槽牙，他死命的瞪着沈天成似乎想说什么，但是终究还是低下了头。

　　这一点不出沈天成的意料之外，沈天成早就看明白父亲到底是为了什么，既然知道他是为了什么，兵行险招，所以说要把后续的一切推测好，现在还没达到呢。

　　付雨田的愤怒还没有到那个极点，但是这个极点应该也不远了。

　　沈天成再次说道：“其实你最可怜的点不在这儿，你错就错在你把对王欢的这种恨，自以为转化成了一种平和，你对王欢已经没有爱了，原来的恨也没了，你自以为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你自以为自己是个圣人，你自以为没有辜负岳兰对你的爱，但是你蠢不蠢啊，岳兰现在做的事情，比那个时候王欢还要恶劣，你明白吗？”

　　“我不许你侮辱她！”

　　愤怒的咆哮总算开始了，这一声吼叫，在这个本来就不大的审讯室之间不停的回荡。

　　这也是刘静给沈天成的答案，那个沈天成自己都无法解释的答案。

　　付雨田真正爱的人是岳兰，是岳兰在他最为绝望的时候给了他坚持下去的勇气，但是他意识到的这种给予，只是岳兰逃脱罪责的计划罢了。

　　沈天成此时反倒笑了，他没有理会来自于付雨田的这种无能狂怒，只是静静的说道：“难我说的不对吗？她爱你吗？还是说，他只把你当成一个消遣的手段呢，她自以为为你复了仇，你认为他才是那个自始至终爱你的人，而岳兰为你做了你不敢做，不想做或者说没有能力做的一切，你感谢她，你认为你爱他，你认为她也爱你，你认为她给了你想要的。”

　　“但是面对一个可以跟你继续生活后半辈子的女人，还有一个可爱的女儿，你竟然选择了这样一个人，你不可怜吗？你跟十几年前有什么区别？你依旧被一个女人耍的团团转。”

　　“付雨田，你别不着急否认，十几年前的事情，错不全在王欢，错也错在你到骨子里的那种愚蠢和幼稚，这十几年你没有任何变化，你到头来还是被一个女人耍了，用同样的方式，用你认为那所谓的爱，其实那不过是一种手段。”

　　“你懂什么是爱情，你的这种畸形的自卑让你曲解了爱的定义，你抛开了真正属于你的珍贵的东西，却捡起了他人不屑于拾起的草芥，岳兰是靠男人上位的，他在R国留过学，之后的事情用不用我帮你脑补一下？”

　　“你作为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应该知道在那个地方，一个女人想要成长到这种程度需要多难，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吧。”

　　付雨田冷冷的看着沈天成，面目有些狰狞：“你根本就不懂，你根本就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

　　“经历了什么很重要吗？每个人都有她的经历，都有他不愿意提起的那些东西，人生嘛，七分漏，三分满，不如意之事常八九，能与人言者无二三，她跟你说过什么呢？跟你讲过什么样的故事呢？难道你不知道这些故事都是在她美化或者加重一些情节之下说出来的嘛？就是让你替她办事，这样的人我遇到过很多，但是到现在你还没有清醒，这可能是因为你命不久矣的关系吧，但是你坚持了不该坚持的放弃了，不该放弃的，可悲啊。”

　　沈天成的语气顿了顿，继续说道：“你不想想为什么在那之前岳兰从来都没有找上你，偏偏在一年之前，在那个最尴尬的时间点在那个赌局刚新建起来的时候，她找上了你，为什么？”

　　付雨田的神色渐渐开始变化，此时他在按照沈天成的思路思忖着，越想越觉得自己可悲因为那个眼神已经证明了一切。

　　“她那个时候已经在做准备了，然后顺手满足一下自己当年没有报完的仇，你觉得岳兰是为了你吗？她当初只是同情你，渐渐的因为你的懦弱，开始蔑视你，她是把你带入了自己，把自己带入了你，那个时候称之为一种共鸣，但是你不要指望这种共鸣，在十几年之后，在她经历了所有的一切之后，这些共鸣还存在，如果你真的那么认为的话，那就不只是幼稚了，也不只是愚蠢，而是可笑，可笑至极。”

　　这就是沈天成给付雨田最后的总结，他无疑是可悲的,是愚蠢的，之前沈天成也反反复复的说着这几个词。

　　但是付雨田的可悲和愚蠢已经超出了一定的限度，达到了一个可笑的地步。

　　沈天成最后的话甚至不是故意去刺激他，而是说得非常中肯，正因为他的愚蠢，所以才导致了这样的事情的发生。

　　沈天成之所以用这样的方法，正是想明白了付雨田最后问他的那个问题，那也是付雨田唯一一次开口说了那么长一段话，并且向他提出了一个问题或者说那个问题不是问沈天成的，而是付雨田自己问自己的。

　　沈天成知道付雨田肯定有答案，但是这个答案沈天成自己也猜到了，没有等付雨田的答复，沈天成幽幽说道：“我想你最后问的那个问题我知道答案了，你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的时候，你应该感觉到的是解脱吧，终于能离开这个世界了，其实我在查你资料的时候，我就应该意识到这一点，从小到大，你没有感觉到你父母带给你的爱，你父母死后，你更是感觉到了世态炎凉，在之后的工作生活，所有的一切给你带来的东西全是负面的，说实话如果没有发生岳兰这样的事情，你能安心的跟王欢过下去，或者说你不去找王欢，你的生活持续下去，我很佩服你，知道我佩服你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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