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2019年1月1日，元旦，晚10点半，坐标平阳市。

暗夜深沉，星月无光，朔风凛冽，寒意袭人。寒夜里的平阳市已了无白日的喧嚣热闹，宽阔的大街上行人寥落，间或有几辆车子在昏黑的夜幕下努力地睁大着朦胧的双眼急驰而去，间或有三五成群的懵懂少年骑着改装动力的摩托车呼啸而过，留下一阵无知的暄哗，浪费着宝贵的青春。

平阳市法医廖建军自从和发小公安部法医胡成功见面后，他感到了度日如年，内心纠结着，痛苦着，挣扎着，这是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痛苦，一种来自地狱般的煎熬！他痛恨自己的懦弱，痛恨自己的贪婪，他该何去何从，他举旗不定，犹豫难决！

这一天，廖建军一家三口来到父母家陪两老过元旦，孩子明早还要去培训机构学习，妻子和孩子8点多钟先行回家，他已有多时没去看望父母，在父母家一直陪着两位老人看完中央电视台《元旦晚会》现场直播后才回家。

他家位于一处老旧小区，要经过一条大约有200多米长的狭长的小弄，此刻已是晚上10点半，虽是元旦，但北风呼啸，寒气逼人，大街上已是人迹稀少，这小弄更是空无一人。廖建军骑着电动车匆匆地往家赶，忽然他感觉到身后有些响动，回头望了望，只见黑暗处一个浑身上下漆黑一团的黑衣人，嘴上还戴着一副黑口罩，骑着一辆电动车飞快地从身后驶来，廖建军并不在意，认为和他一样只不过是一个急急的赶路人，继续骑着车往家赶。哪知那个黑衣人突然加快车速，和他并骑而行，突然车子龙头一打，径直撞向廖建军左腿，撞击力量很大，廖建军只觉左腿一阵巨痛，“咣啷”一声巨响，整个人已斜飞出去，狠狠地撞到小弄墙上，虽然戴着头盔，但廖建军还是被撞得眼冒金星，不知东西，身体瘫坐在墙下，那黑衣人动作敏捷，几步冲到廖建军跟前，把他提将起来，铁钳般粗壮有力的左手紧紧地掐住他的脖子，廖建军顿时感到呼吸困难，一阵窒息，浑身疲软，毫无反抗能力，他本能地张开嘴“啊啊”地叫着，那黑衣人稍稍松了手上的力道，使得他呼吸顺畅了一些，他惊恐地看到黑色口罩上面一双凶狠的眼睛正盯着他，像一匹饿了许久突然看到猎物的狼！掐住他脖子的左手小臂上纹着一条三角毒蛇，正昂着头，吐着红信，仿佛要啮人而噬，令人恐怖！

黑衣人举起右手，中指上戴着一把明晃晃的小刀，刀虽小，却冷气森森，寒气逼人，显得十分锋利，小刀在廖建军眼前比划着，一个来自地狱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阴沉、冷酷：“你要透露半个字，我就用这把小刀割断你全家的喉咙！”，说完黑衣人松开廖建军，骑上电动车扬长而去。

黑衣人走后，廖建军瘫坐在墙边，许久才渐渐清醒过来，恢复了神智，他轻轻地活动了一下被撞的左腿，还好没有骨折，只是皮肉之伤，他跛着脚踉跄着坐上电动车，赶紧离开这恐怖的是非之地！这时在小弄的黑暗处，还有一人正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廖建军走后，他也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黑夜中，像一个幽灵！

廖建军回到家，妻子儿子都已熟睡，经历了刚才的惊吓，他已毫无睡意，内心的惊恐也平复了许多，他坐在客厅沙发上抽着闷烟，思忖着刚才发生的一幕。一阵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思路，是个陌生的固定电话，他气恼地摁断电话，但不一会儿，铃声又起，执着的响着，让他不得不接通电话，一个陌生的声音传来：

“你好，廖主任，我是用公用电话打给你的，别问我是谁，我是你的朋友。”

“有事吗？没事我要休息了。”廖建军心有余悸，不想和对方多说。

“我说过我是你的朋友，我想帮助你！”

“我不认识你，也没事要你帮忙，我挂了，要休息了！”廖建军没好气地说。

“别急，廖主任，嗯，刚才你在小弄的事情我看到了，你现在心里应该很紧张也很矛盾吧！”对方故意缓了一会儿，让廖建军有个思考的时间，果然，廖建军吃了一惊，忙打起精神说：“你帮我，你怎么帮我？”

“很简单，也很容易办到，你去自首，向高飞自首，说出你知道的全部，争取宽大处理！”

“什么？你要我自首？”廖建军禁不住提高了音量，“那我这辈子不是全毁了，还有我的家人，老婆孩子！”

“你别无选择，只有这条路是生路，专案组来到平阳时，我就一直关注着，请相信我，高飞他是个有责任心、事业心的领导，是个富有正义感的好领导，现在也只有他可以救你，你想想他们会放过你吗？别犹豫了廖主任，当然你可以心存侥幸，那我就不客气了，我会把我掌握的证据交给高飞，到那时高飞自然会来找你，等到高飞来找你时，就不是自首了，这是两种不同的性质，想来你心里十分清楚。”电话中传来的语气渐渐地有些威胁的味道了。

“什么证据？”廖建军心里如坠冰窖，全身冷颤起来。

“你一直保存着的那两份尸检鉴定报告，真实的尸检鉴定报告，和卷宗中完全不同结论的尸检鉴定报告，你不是一直把它藏在客厅书柜的底层隔板上吗？”电话里传来的声音彻底摧毁了廖建军最后的心理防线，一股冰冷彻骨的寒气直冒全身，他感到了冷汗直流，浑身犹如大病虚脱一般，他急忙跑到书柜，一手接着电话，一手掀开底板，那两份尸检鉴定报告静静地躺着，廖建军的心刚稍安一些，电话那头又传来冷冷的声音：“廖主任，别找了，东西我没拿，但我拍了照，如果我把拍的照片给高飞，效果应该是一样的吧，廖主任。”

“你，你，你想怎么样？”廖建军有些语无伦次，结巴着说。

“我刚才说过了，我想帮你，因为你其实也是一个好人，一个老实本份的人，你也是被逼无奈，因为你是弱者，你无法抵抗强者的威逼利诱，更无法和强者对抗，你选择了顺从，这个我能理解，所以我要帮你，何去何从，天堂地狱，在你一念之间，好自为之吧！”说完对方挂断了电话。

廖建军呆若木鸡，茫然无措，脑中一片混沌，无力地瘫靠在沙发上。“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他不断地喃喃自语，今晚发生的事使他极度恐惧和不安，他心里十分清楚那些人的穷凶极恶，冷酷无情，要他的小命易如反掌，他很可能会无声无息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一次意外事故就可以将他的生命完全碾得粉碎，让人深信不疑，让人毫无觉察。

“天堂地狱，在你一念之间！”那个神秘电话犹如睛天霹雳，在他耳边回响，震得他摇摇欲坠。“我绝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去，绝不能！”他的内心一个声音在撕心裂肺地吼叫着，终于他战胜了自己，拿起了电话。

2019年元旦，这个夜晚注定是个不平静的夜晚！

这个夜晚，高飞接到了两个电话，一个是他期待已久的电话，一个是他感到愤怒的电话。第一个电话就是那个神秘的电话，电话中的声音仍是经过处理过的声音，尖声尖气，但很清晰。

“高局，你好！多日不见。”

高飞“嘿嘿”一笑说：“朋友，我们本来就没见过，何来多日不见？”

电话里沉默了几秒，“嗯，是的，我们的确不曾谋面。”

“我们是否可以见个面，交个朋友？”高飞客气地说。

“当然，但不是现在，我认为时机尚未成熟。”

“那你认为时机什么时候会成熟呢？”

“哈哈，那要看上帝的安排了。”尖细的声音大笑起来。

“那好吧，我就期待着上帝的招唤吧！”高飞风趣地说。

“哈哈”又是一声大笑，“高局真是个风趣之人啊，像你这样的领导现在真不多了。”

“我们还是言归正传吧，对于这个案子你有何高见？”

“我一介布衣，有何高见？最近高局不是进展很顺利吗？一条线索就已锁定一个关键人物，高局还有多条线索还没起动，还留着后手，温水煮青蛙，不温不火，不急不躁，高明啊！”

高飞心里微微吃了一惊，似乎专案组的行动尽在对方掌握之中，这个人好在是友非敌，否则是个难缠的对手，他顿了顿说：“想不到啊，朋友，我高飞在你眼里可没有秘密可言啊，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今晚打来电话不会是只和我聊聊天吧！请明示吧！”

“明示不敢，我今晚会送你一件新年礼物，希望你能保护好他。”

“呵呵，新年礼物？”

“是的，可能会迟点，但我想你会喜欢的，还有就是你们专案组一定要加强警惕，保护好自己，防止他们狗急跳墙！特别是你。”

“谢谢关心，谢谢你的新年礼物，我期待着！”

“好的，我要挂了，我会时刻关注着你的，祝你新年快乐！”

“好的，再见，也祝你新年快乐！期待我们早日相见！”

第二个电话完全出乎高飞意料之外，是平阳市公安局副局长黄凯的电话，高飞已将他列为重点嫌疑人。

“你好，高局，我是黄凯。”

“你好，想不到你会打电话给我。”

“你是我的领导，和领导套近乎，跟着领导走总没错吧，我还想进步呢！”黄凯阴阳怪气地说着，高飞皱着眉头，他很反感黄凯这种人，何况现在高飞已将他列为重点嫌疑人。

“有事就快说，我希望你能向专案组说出真话！”

“我的高局啊，我说的可都是实实在在的真话啊，好吧，高局是爽快人，我黄凯就不废话了，咱们做个交易，如何？”

终于露出丑陋的嘴脸了，“什么交易？”

“嘿嘿，实话实说吧，我们拼死拼活，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钱吗？有钱就有一切，高局是爽快人，更是明白人，开个价吧，500万，1000万？你说个数，我保证1天之内到你的账户！”

这是明目张胆的贿赂，想不到出自一个公安局副局长的口中，这种败类不除，与国何安？与心何安？高飞愤慨、痛心，他的声音变得异常严厉：“黄凯，我命令你马上投案自首，否则你将自决于党和人民，你将受到法律的严厉惩处！”

“呵呵，我的高局长啊，其实只要你一句话，500万，1000万就都是你的啦，但从你的态度来看，我们是没有谈下去的余地了，你好自为之，再见了，高局。”黄凯挂断了电话。

“这个流氓、无赖！”高飞愤怒地将手机摔在沙发上，“简直是胆大妄为，令人发指！”高飞决定尽快拘捕黄凯，但在拘捕黄凯前必须要拿到一个确凿的证据，那就是送到省厅检测的黄凯DNA和周小莉身上提取的生物检材DNA比对结果，根据省厅检测室反馈情况，最迟将于明天中午之前出结果。同时由于黄凯的特殊身份，在拘捕之前必须要通报平阳市委、政府主要领导和市公安局主要领导。

高飞心情久久难以平复，直到晚上12点左右才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突然他在半梦半醒间听到门外急促的脚步声，接着便一阵敲门声和叫门声：“高局，有重要情况！”，是胡成功的声音，高飞一咕噜的翻身起床，刚开了门，门外的胡成功已冲了进来：“高局，廖建军，来电话了，他要马上见你！他在家里等你。”“好的，马上叫上陈志、李国明，去廖建军家。”

当高飞一行4人赶到廖建军家，廖建军妻子紧紧拥着十几岁的儿子坐在沙发一角上，神情紧张，呆滞地望着鱼贯而入的4人，不知如何是好。

廖建军满脸疲惫，一直以来的紧张、不安、惊恐使他憔悴消瘦了不少。几个人围坐在沙发上，廖建军把陈海川、秦春梅真实的尸检报告和秦春梅下体体液生物检材DNA检验报告交给高飞，并向高飞报告了他今晚遇袭的遭遇，详细陈述了他所知的全部情况以及公安局副局长黄凯如何对他威逼利诱，胁迫他伪造尸检报告等违法犯罪事实，当然他隐瞒了今晚那个神秘电话，他担心供出那个神秘电话有可能在以后的法庭庭审时会对他的自首情节产生不利影响，至此，高飞已完全明白那个神秘人要送他“节日礼物”的真正含义了，那个“节日礼物”就是廖建军的自首，那个神秘人一定是在廖建军背后推了一把，加速了他的自首，但高飞不会刨根问底，他知道，廖建军只是一个牺牲品，一个值得同情的弱者。最后，廖建军流着悔恨的泪水请求专案组保护他和家人的安全。

至此，海川集团涉黑案件的主要子案件陈海川强奸幼女案真相完全浮出水面，虽然还存有疑问，但已丝毫不影响到整个案件的定性。

还原整个案件真相大致是这样的：蓝色妖姬夜总会是平阳市最高档豪华的夜总会，是平阳市乃至周边县市达官贵人拥香抱色，声色犬马，放纵欲望，享受人生的人间天堂，黄凯作为平阳市公安局刑侦副局长，背后又有大人物依仗，在平阳市这一方天地中可谓权势熏天，是平阳市权力的掌握者和权力的执行者，加上他的流氓本性，蓝色妖姬夜总会自然成为他糜烂生活的重要场所，他将夜总会变成了另一个“家”，终日混迹于此，流连忘返，成了夜总会的金牌客户。

秦春梅、周小莉两人因家境贫寒，为贴补家用，她们相邀来到夜总会打工挣钱，慢慢地和夜总会的常客黄凯熟悉起来，两人虽然只是初一学生，但已发育成熟，青春活力，秀色洋溢，黄凯垂涎两人美色，同时也为了孝敬他的“大人物”，他将罪恶的黑手伸向了两个天真烂漫的少女。

在那个罪恶的夜晚他将两人带到夜总会六楼618房间，那个“大人物”在那里等着猎物的到来。在充满着罪恶的618房间里，“大人物”抱着秦春梅，黄凯抱着周小莉，准备好好享受着这一餐美味，可令他们想不到的是秦春梅、周小莉却性情刚烈，挣扎不从，拼命地捍卫着自己的贞洁，此时，黄凯无奈放下周小莉来帮助他的“大人物”，在他的助虐下，“大人物”顺利地强行占有了秦春梅，夺去了她少女的贞操，不料秦春梅不甘受辱，哭叫着要报警并冲出房间，黄凯只得放下周小莉，去追秦春梅，从而使得周小莉逃过一劫，冲出房间的秦春梅没向楼下跑去，而是跑上了六楼天台，黄凯紧追上去，看着站在平台栏杆旁喊着要报警的秦春梅，忽然心生出一个罪恶念头，他恶从胆边生，一不做，二不休，他冲上前去，抱起秦春梅从六楼扔了下去，一个惨绝人寰，人神共愤的惨案就这样真真切切地发生在这苍茫大地之上，一个如花的少女就这样在生命还未绽放就凋谢在这罪恶之夜！

此刻，黄凯看着楼下血肉模糊的秦春梅顿时也慌了手脚，忙和“大人物”商量对策，事已至此，“大人物”也无可奈何，经过商量，一个邪恶的计划在他们的脑中形成：嫁祸于人，借刀杀人，“大人物”决定将这一刀砍向海川集团董事长陈海川，利用正在开展的扫黑除恶专项斗争这一机会，将陈海川一举拿下。

于是，黄凯利用分管刑侦副局长这一特殊身份开始了偷梁换柱的罪恶勾当，他首先利用职权将此案定性为强奸致使爱害人跳楼自杀，然后威胁利诱双管齐下迫使周小莉作出伪证，指证陈海川强奸秦春梅，致使秦春梅不堪受辱，含恨自杀，许诺此案过后将安排周小莉全家离开平阳，并给其家里一笔钱让其父母开个小店维持今后生计，因在该案件中周小莉并未受到伤害同时迫于黄凯淫威，周小莉被迫违心做了伪证。

此后黄凯逼迫廖建军在尸检中检出陈海川体液DNA，依据这两条，公安部门对陈海川进行了刑事拘留，并对其进行了审讯，陈海川平白无故身陷囹圄，自然对一切指控均予以否认，但在真实的审讯笔录中陈海川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黄凯则模仿陈海川字迹炮制了另一份完全不同的审讯笔录，至此这一案件证据链形成闭环，毫无破绽，可谓是“证据确凿。”

为了防止陈海川在法庭上出现意外，黄凯和“大人物”决定一不作，二不休，来个死无对证，在平阳市看守所，黄凯对陈海川进行了惨无人道的殴打折磨，致使陈海川多脏器受损严重，大面积出血死亡，但在陈海川尸检报告中黄凯再次威逼廖建军伪造证据，将陈海川死亡原因由遭钝性外力作用致多脏器出血死亡改为突发心源性心脏病死亡，其手段残忍之极，恶劣之极，骇人听闻！

此刻的高飞恨不得立即拘捕黄凯这个败类，现在摆在高飞面前的还有两个疑问：一是“大人物”是谁？，他和黄凯是什么关系？二是那个袭击威胁廖建军的纹臂男是谁，他和“大人物”、黄凯之间又是何种关系？所有这一切都要等到拘捕黄凯后才能揭开谜底。

高飞看了看手表，已是深夜1点半，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妥当安置好廖建军一家三口，廖建军是这个案子的污点证人，再不能出现意外状况了，他沉思了一会，对陈志、李国明说：“你两人马上把廖建军一家三口带到省城云水山庄保护起来，然后返回，明天上午执行拘捕黄凯的任务，时间紧迫，今晚无法休息了，唉！谁叫我们干这行呢？”廖建军一家三口赶紧收拾好行李，随陈志、李国明前往省城。

云水山庄是南方省公安厅内部招待所，位于省城郊区，是接待全国各地执行涉及国家安全、重特大案件人员的重要场所，同时也是暂时关押重要案犯或保护重要证人的场所，内部安全防范措施极其严密，高飞将廖建军一家三口安排在这里，在安全方面应该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这个元旦之夜，高飞他们忙碌了大半夜，直到凌晨6点陈志、李国明回到宾馆后众人才迷糊了一会，他们要养足精神，还要继续执行抓捕黄凯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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