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起来吧，陆先生

“你刚才有说话吗？”

        陆沉刚把切好的西红柿下锅，热油碰上水，爆发出滋啦滋啦的响声，掩盖了贺江本来就微小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

        “没有，你听错了。”

        贺江不着痕迹地错开目光，抱着臂离开了厨房。

        人这种生物，大概都是趋安避危，贪心不足的。

        方才的氛围简直太好了，有那么一刻他竟是无比希望时间能够暂停。

        他可以摈弃一切不好的回忆，按照自己最原始的本能和欲望去做想做的事。

        而就在不久之前的几分钟里，他最想做的事是给陆沉一次改过的机会。

        如果陆沉告诉自己“是的，我还喜欢你”，那他应该会立刻回一句“那我们就不离婚了”。

        但理智终究战胜了感性。

        他的那些柔软和懦弱在烈火烹油的焦响声中被炸的灰飞烟灭。

        喜欢又怎么样呢？不喜欢又怎么样呢？

        如果是极致的喜欢，陆沉怎么可能会出轨？

        如果是不喜欢，那贪恋这一时片刻的温暖又有什么必要？

        贺江端起水杯喝了一口，连同内心刚冒出来的犹豫与渴望一同咽了下去。

        陆沉把做好的饭菜一一端上餐桌，招呼贺江过来吃。

        与正儿八经的早餐不同，他们没有吃包子油条三明治，而是两菜一汤加米饭，这是两个人多年来放假在家休息的默契。

        贺江不想在餐桌上破坏气氛，因为那很不尊重食物。

        陆沉看对方没像炸了毛的猫儿刺自己，想趁着机会把前些日子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解释清楚。

        刚张嘴，就被一筷子鸡蛋堵住了口。

        “先吃饭，吃完饭再说。”

        陆沉咽下了老婆亲自喂的鸡蛋，心情莫名有点美。

        “好。”

        一顿早餐相安无事地吃完，贺江想去洗碗，被陆沉拦下了。

        “你坐着吧，我去。”

        贺江想那就你去吧，一大早的把人折腾的走路都费劲，活该你多干活。

        在做好厨房卫生后，陆沉切了一盘水果，“要吃吗？”

        贺江正百无聊赖地翻着剧本，见人过来他合上了剧本。

        “想说什么说吧。”

        “有件事我得和你解释一下，就是——”陆沉话还没说完，目光就瞟到了贺江放在桌子上的剧本，硕大的三个字明晃晃地闯进视线，他当即就蹙起了眉头。

        “《鸳鸯桥》？”陆沉开口，声音冰冷而讽刺。

        贺江有点不舒服对方的反应，下意识想把剧本拿回来，被陆沉攥住了手腕。

        “我不是和你说了不许演吗，还看什么看？”

        他眸光幽幽，戾气终于破开了伪装的牢笼冲了出来。

        “这是我的工作。”

        “你的工作就是跑到镜头前脱衣服吗？”

        贺江颇有些无语：“工作需要而已。”

        陆沉冷冷一笑，“我告诉你，别和我说什么需要不需要的，你是我老婆，我不允许，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允许自己另一半去接这种黄、片！”

        “这不是……”贺江艰涩地吐出那两个字，“黄、片，是剧情片，之后会拿去冲奖的。”

        “老子管他是不是剧情片？你他妈的接个吻戏就够我恶心半天了，现在还要和别人演床戏，你是想让我把隔夜饭都吐出来吗？”

        这话说的委实过分了些，贺江就是有再好的涵养也接受不能。

        他冷冷地看着陆沉，沉声道：“你要是嫌恶心，咱们就离婚，说到底，你嫌我恶心，我对你的感受也不外乎此，何必绑在一起相互折磨，反正字已经签好了，就是去领个本的事。”

        陆沉的表情逐渐失控，眼底一片猩红，贺江自动忽略了对方的不爽，继续说：”等领了本，你就不用继续犯恶心了，我要干什么、拍什么也和你没有一点关系，这样皆大欢喜。“

        情绪在对方说出这样一段绝情的话后彻底爆发，陆沉蓦然用力，将贺江拽向自己。

        “那什么和我有关系？你说！什么和我有关系？”

        他怒吼着，像一头暴躁的狮子。

        茶几上的东西被推的散落一地，几个新鲜还带着水的草莓滚到了地毯上，粘上了灰尘。

        贺江缓缓地抬起头，凝视着发怒的男人，字句清晰地说道：“结束。”

        “……”

        “结束我们之间这段难堪的关系，这也许将是你余生里唯一一件和我有关的事情。”

        手腕的力量骤然一松，男人高大的身躯向后仰倒。

        “你就这么想和我离婚？”

        陆沉心痛难当，连呼吸都不太顺畅。

        “不是我想。”贺江平静地看着他，“是你想。”

        “陆沉，不要让我一次又一次的提醒你，是你出轨了，是你向我提出的离婚，我只是成全你，也解脱了我自己。”

        “……”

        “说句实话，咱俩五年前结婚本来就是冲动，要不是你刚好……咱俩也不可能在一起，我其实早都抱着走到这一步的心态了。”

        “真的，挺没意思的，虽然我不知道你看上了驰诺哪里，是长得像……还是你就是厌烦了和我在一起的感觉，这些都不重要了，你既然和人家在一起了，多少应该给个名分，别的不说，和我离婚，是对人家起码的尊重，你觉得呢？”

        贺江隐去了那些更让他难堪的回忆，按了按眉心。

        两人陷入了僵持的沉默。

        几秒后，他伸出修长的胳膊，“起来吧，陆先生。”

        陆沉怔怔地抬头，想起了和贺江的第一次见面，青涩的男孩也是这样向他伸出手，嘴角带着笑意，眼底像落了星光的银河。

        他朝陷入黑暗的自己投射出了漫天的暖阳，然后说：“起来吧，陆先生。”

        贺江表情淡淡的，继续未完的话。

        “我们去民政局把婚离了。”

        乌云蔽日，他终将独自沉没于深渊……

        “不去！”陆沉猛地从沙发上蹿起来，因为情绪过于激动，他甚至呛到了，剧烈地咳嗽着。

        贺江一边给他拍后背，一边喂水。

        “你着什么急？这么大的人了。”

        陆沉在稍微恢复一些后，喘着粗气：“我有事要和你坦白。”

        “坦白就坦白，也用不着像要去投胎一样啊。”

        陆沉想，这可比投胎要重要多了，他怕再迟说一句，老婆就把他绑到民政局离婚了，到时候，悔之晚矣。

        “那我说了，你要保证不生气。”

        贺江点点头，心道，我连你出轨都能忍，还有什么能让我生气。

        “我根本没有出轨，我做这一切都只是为了——”

        “铃——”

        客厅的门铃忽然响起。

        陆沉和贺江同时转头，莫名其妙的，两人下意识都有些心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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