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雨夜

宣锦从木桶里出来的时候，水已经冷了。换上一身薄纱白色寝衣，坐在书案前。

        此刻屋外乌云密布，一道闪电划破漆黑的幕布。雷声轰鸣，暴雨倾盆突然下了起来。

        方才还是晴空万里，此刻雨滴啪嗒嗒打在窗棂上。狂风摇动着杨柳枝，水珠划过树叶摔在地上。

        早先听闻南方多雨，没想到只隔了几座城池，居然差了这么多。

        案上宣纸铺的平整，纤纤玉手落下几行字。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她俯下身体，半张脸趴在书案上。消瘦的背影，似窗外摇曳的弱柳枝。字体大气恢宏，如万马奔腾。

        如此低沉悲怆宛转凄苦的哀歌，在她的笔下倒不像是绝唱，反而像是一只受伤的野兽，在用尽全力在咆哮着。

        她过去时常想，她若不是女子该有多好。以她尊贵的身份，必然是储君的不二人选。

        可她只是女子，朝堂之上干涉一句，都是大逆不道。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也渐渐开始接受了这个事实。

        但不知为何，心中总是有一块巨石，压得她透不过气。眼前更是重重迷雾，拨不开逃不掉。

        三家蚕食魏国之后，晋州早晚也会遭到攻打。

        这样平和安定的日子，究竟还能过几天？

        在这乱世之中苟延残喘，她又该何去何从？

        宣锦的手抓着写满诗句的纸张，可怜的宣纸从中间褶皱后又被揉成一团。

        突然想到什么，宣锦惊觉坐起身。

        辛也为何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跑去皇宫将她救出来？以他们的交情，何至于此？

        “难道…”

        大雨转成小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夜。

        宣锦早早歇下，竟然足足睡了七八个时辰。第二天睁眼，已经是日上三竿。

        推开房门，清风袭来。一夜的雨将整个王府都洗刷得干净，空气中都散发着丝丝甜意。

        丫鬟绿吟和红筱早已经侍候在门外，看到她出来，微微欠身行礼。

        “王妃，洗脸的水已经备好了。”

        她什么时候成了王妃了？真不知道王管家是怎么交代的。

        “咳咳…我不是王妃，你们以后还是叫我…宣…嗯…叫我锦小姐吧。”

        宣字是魏国的王姓，若是说出来就会暴露身份。辛也既然不想表明她的身份，那她自然也不方便透露。

        “是，锦小姐。”

        梳洗过后，宣锦换上一身浅紫色的襦裙。小厨房送来几道清淡的小菜，饭后又端上来新做好的点心。

        宣锦靠着贵妃椅，修剪着花枝。粉红色的蔷薇花开的热烈，剔透的露珠被挤在花瓣间轻颤旋转。

        绿吟忙来忙去整理着刚送来的衣服和首饰，时不时抬眸看一眼宣锦。

        心里想着，这世间怎会有如此美貌的女子。举手投足之间，出尘脱俗又充满贵气，想来应是出身不凡。

        王府除了管家下人，只有晋王的侍卫和商议军事的谋士出入过几次。如今第一次来了一个女子，竟是这神仙般的美人。

        原来晋王殿下不是不近女色，而且过于挑剔，寻常女子是无法入他的眼。

        虽然没有明言，但是府里的管家和下人私下里已经默认了，宣锦就是她们未来的王妃。

        红筱从外面走进来，手里捧着几本书，粉嫩的小脸上还挂着水渍。

        “锦小姐，您让我找的诗词我帮你找到了。只是那些画本，府上的藏书阁里没有。奴婢等下，可以出府去打听打听。”

        宣锦抬头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不必了，把书放在桌案上吧。绿吟，收拾好了就先出去吧。”

        红筱把书放下，绿吟也收拾好关上了柜子。

        她们向宣锦欠身行礼后，就退出屋外了。

        接连几日，宣锦一直没有见到辛也，也不知道他去何处商议什么事了。

        她一个人在王府，偶尔翻阅书籍，品茶赏花。闲着无聊也会去后厨和厨娘们学做糕点、饭菜什么的。

        晋州城贫瘠，不像魏国皇都热闹的繁华。宣锦出去走一圈，发现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又回去了。

        偌大的晋州城，连个会写画本的先生也没有。偶然路过茶楼，说书先生讲的还是前些年的故事。

        日复一日枯燥的生活，让她无聊又憋闷。

        绿吟说，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官家娘子。女人的生活，无非是这些。

        相较于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子，她还可以不受拘束，自由行走，已经是很好了。

        从前在皇宫里，宣锦偶尔也可以溜出宫玩耍闲逛。已经到了适婚年龄，皇帝也没有逼迫她成婚。所以一直以来，她也自由惯了。

        可即使这样的生活，也已经无法满足她了。

        她想要的是什么，也许她自己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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