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城门口行人稀落，西郊林距城内不远，只是除了樵夫以外一般甚少有人前去。

        林内晨光熹微，杜汝徒步而至，不见人迹。

        他步步而行，脑海中不断反复翻腾着记忆里许久的心诀。

        玄宗门的心诀并不复杂，一夜通读，结合那本竹简，得已领会八成，起码杜汝觉得自己应当是摸着里门槛一二。

        他打了个哈欠，眼底下有着两抹乌青，不是他不想休息，只是换作任何人经历他这么一遭，脑子被倒在血中的尸体，各种惊心动魄的打斗给占据了之后，总是要夜不能寐的。

        他在周围看了一圈，挑着个能够用的。

        枯枝为器，光影为敌，落叶被他踩在脚下，碾碎成尘埃。

        杜汝效仿着记忆里的姿势，手腕挥动，朝着虚空刺去，他力度不大，真气还隐隐有溃散之时，所能施展的力道也不足，只是胜在动作灵动，剑势挥舞之快微见点点星火。

        杜汝已经挥舞了千下余，汗水沾湿了衣襟，枯枝承受不住长时期受着真气，像他脚下的叶片般四分五裂的裂开了。

        他虚虚喘了口气，席地盘腿而坐，轻闭双目调息。

        闭气于胸膛，气引至神阙，丹田运转周天后，放吐纳气息手掌交错虚拖而上。

        杜汝收功睁目之时，一个人影站在他面前。

        “师伯。”杜汝起身掸了掸身上沾着的落叶。

        老和尚闭起眼睛，行了个礼，对他笑道：“在练功啊。”

        突然趁着杜汝不备，一掌握住他的手臂，另一手往旁的老树躯干一击，一根枝木带着繁叶稀稀落落掉下，老和尚牵引着他的手接住枝木，道：“凝神，运功，将你刚才施展的路数，再做一遍。”

        杜汝旋身挥动腕间，与此同时身上一轻，步子被身后的人带动着跃起。他手上动作略微停滞，很快被带动着继续挥“剑”。

        布满厚重老茧且粗糙如老树的手发力，手背上青筋暴出，如施展提线之术，杜汝手肘弯曲，在其之上却全盘不动，手肘配合着腕部将手中的剑挥出，力道一下子强硬不少，手上的枝干竟是直接被这一下给震的自行劈裂开来。

        杜汝觉得掌心微微发热，茅塞顿开，运剑流畅了不少，目光闪动，乘风而掠起。

        老和尚退身窜到他身侧，虚掌挥拳，拳风急出，同时脚下微微点地，踏空而行。他脚法奇特，每一步都踩在一片叶子上，枯叶脆弱易散，而他竟然踏过不留声！

        步步皆算计，拳拳有余威。

        面前的人衣袂翩飞，快如飓风过，拳风落在树干上又是片片叶落，却是未沾他半寸。

        杜汝效仿着他而动，身法虽慢，但是初具样态，竟也有个三分威力。

        老和尚时刻注意着他的举动，见着他的身形，眼里透露出一丝赞赏。他耳目微动，闻着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至，立身收功，双臂紧绷着两掌相合，轻念了句：“阿弥陀佛。”

        杜汝见他这样，先才还较为流畅的身形突然顿住，承受了太多的枝干崩裂横着开成两截落到地上，“咔嚓”一声碎成粉末。

        马蹄声跑到跟前，两人看去，一抹张扬的红衣先是入目。

        来人只是骑着一匹普通的黄骠马，却让人觉得他身世不凡，每一次的身起身落动作都叫人看着赏心悦目，只是相较于骑马，觉得他更应该坐在华丽的步辇之中。

        “不错不错，都来的挺早啊。”南辰扬了扬眉。他骑来的马匹停在他们跟前，鼻端还喷涌着热气。

        “师祖。”“管事大人。”

        “阿汝唤我名字就好了。”南辰理了理有些散乱的头发，他面色柔和，眉眼之中都带着一股餍足的媚色。

        “师祖，这是我师侄，应该唤您……”老和尚想着为师祖介绍一二。

        南辰看了他一眼，这一眼里带着无意识展开的威慑，老和尚被震的愣了愣神。他意识到师祖身上的气息不太稳定，莫非是师祖的功力又有了突破？可是……

        南辰心道：“他若是喊我师祖，那辈分可是乱糟透了。”

        “随我到那处去。”红衣男子手里头掷出一片青黄，疾快的往林间深处飞去，老和尚见了，心念微动，一手提起杜汝腋下，带着他破空遁行。

        “好快的身手。”杜汝心中叹服，这一下比较之刚才为自己演练，快了有十倍不止。只是被人拎着颇为不适应，眼前的光景都成为幻影。他还正想着为何这般急迫，眼前一花，一道红衣的身影瞬间闪过。

        见跟前的两人先一步的出发，南辰摇了摇头，不屑于和小孩子计较，悠悠散散的还伸了个懒腰，腰间还是觉得酸胀不止，他闷哼一声，直接在马背上站立起来，脚下的马匹也温顺的没有反抗。

        南辰指尖微动，下一刻他的身影直接从马背上消失，瞬移到了一汪湖泊旁。

        他贪于享乐，倚靠在一根粗枝上，身下的这棵树上浅浅的插入了一片青黄色的叶子在树干里，他挥手将叶片摘掉，指尖微动，那点痕迹无端的被磨平掉了。

        南辰撑着下巴看两人在几息后才到达他面前，哼笑了一声，才从上头跃下。

        杜汝看着南辰出现，面上一片愕然的神色，南辰眼中散发着异样的光辉，笑道：“唉，阿汝这样看着我，让我好生羞怯啊。”

        杜汝口中涩然，心里大呼此人速度近妖，“管事大人武功不凡，往日里竟是丝毫也看不出。”说完后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因为过去习惯了如此称呼，缄默了一瞬。

        “我可没什么武功。”南辰乐呵呵看着这小孩一副大为震惊的模样，若是显现出狐狸尾巴来，必然是要翘上天去了。

        老和尚哑言，他知晓自己功夫比不上师祖，只是在自家师祖眼里看见了兴奋的光芒，为自己的师侄默默怜惜了一笔，估摸着他接下来可是要不好受了。他也不出身提醒，只是自己默默的挪开了一些，以免的惹火烧身。

        “来阿汝，跳下去吧。”南辰目光不住闪烁着精光，恶趣味的指了指身后的湖泊。

        杜汝默了默，下意识后退了几步，但是又很快的上前迈了……一步。

        见小孩颇为防备，本欲和先前一样把他推下去的南辰直呼可惜，遗憾的啧了啧声，“静督，你先下去，准备着随时去捞他。”

        许久未被唤这个法号的老和尚愣了愣，认命地走上前，干脆地跃入水中。

        “若是想要你短短数日里练成什么神功，自然是不可能的。即使你体内有了足够的真气，靠着外力也不能教会你怎么去使用，要靠着你自己领会。”南辰对着他说，“不过有些功夫，倒是有法子速成出来。”他随手不知怎么变化出个小石子来，打水漂的扔了过去，一颗小石子在水面上掀起层层波澜，飞快的点了几十下水面后，又如同受到指引似的回旋过来，最后击了一下水面后，再度回到了南辰手中。

        “轻功若是想要练好，就得靠基础和经验。不过我也不能让你现在就去和人打斗，你师伯又不能和你动真格的。”南辰将小石子扔起又接住，突然道：“千万别闭眼哈。”下一刻闪身到杜汝身后，施力一挥硬生把人双脚离地直面飞到水面上。

        杜汝僵着身子失重的飞了起来，他本以为下一刻自己就要掉入水中，不想脚尖点地的一瞬，他身子再度轻盈起来，就如同刚才被南辰抛出去的小石子，在水面飞旋。

        杜汝还未来得及喜悦，就直直的落在了水中，“噗通”一声，溅起好大的水花。

        身子坠落在水中，杜汝硬撑着睁开眼睛，酸涩不已。胸腔里不多的氧气使他毫无章法的舞动着双臂，身子坠的也越发快了。

        早有准备的静督潜了下去，却只是把他刚捞上去，喘息了几口气后又松开了手。

        “！”杜汝有些慌张的闭上嘴，在水中闭气后，看着一旁静督有规律的划着水。

        按着他样子蹬了几下腿，只不过身子僵硬一片，几下后又再度失败的呛了水。

        静督提着他的后颈又让他的脑袋露出水面，南辰若有所思的看着他，喃喃自语道：“没传承到会水的能力吗？”

        他冲着湖里的两人道：“静督，顺带着让他好好学学游术。”话语刚落，隐隐看见他手下赤色的锦缎翩飞了一下，人已经在几里之外。

        见着师祖已经离去，静督也为他师侄送了一口气，将人拉到水面上能够好好的喘直了一口气。

        杜汝有了喘息的机会，就扒拉着师伯将他当作浮板。

        静督颇为同情的看着他，安慰道：“师祖对待你还算温顺了，好好练吧。”

        杜汝心中含泪，道：“师伯当年莫非也是这样练的功。”

        静督师伯抽了抽嘴角，摇了摇头“师祖当年年纪轻，性子更爱玩闹，我当年还没有你现在大，他把我当石子用来练习打水漂。”

        杜汝沉默了，拍了拍师伯的肩膀，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又问道：“师伯你真的自宫了吗？”

        下一刻，刚才还和他勾肩搭背的师伯将他扔回了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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