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杜汝还未走近寺庙，只见庙门外已经站着个身影，正是三日前那个老和尚。老和尚仍持着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全盘不见当初威胁杜汝的凶神恶煞。

        杜汝走了过去道：“老先生，我来赴约了。”

        那老和尚听着来者的脚步声渐近，盘玩着手里的珠串，笑道：“小公子果然守约。”

        杜汝道：“大师说的丹药，该如何服用？”

        老和尚道：“阿弥陀佛，小公子莫要心急，还请随我来。”

        二人一同进了殿中，殿里不同于当日的模样，殿上陈设着两个蒲团，香台上撤掉了香坛，而是挂了一副画像。杜汝看着这样的摆设，心里头觉得怪异，却也只是静默的站在一旁，老和尚在个金盆里洗了洗手，后又跪在蒲团上，扣了三个响头。

        “小公子，家是哪里人？”老和尚忽然地问道。

        “不知，只是当初在下是在浙淮被人救了的。”

        “阿弥陀佛，我派有一门秘术，可算天机，老僧当日里为小公子算了一卦，小公子怕是，三代以内，皆为黄土了。”

        “是吗。”杜汝淡淡地道。

        老和尚见他一副冷淡的神情，笑道：“老僧也只是为了让小公子放下些牵挂了，家里无人，若是事情不成，早些与家里人相会或许也是好的。”

        杜汝瞥了他一眼，道：“莫不是我心里牵挂，这丹药服了下去，反而会影响一二？那老先生又何尝知晓除亲人外，在下没个别的牵挂。”

        老和尚这下是被他堵了个语塞，顿了顿道：“这丹药服用后，是需靠自身全神贯注的将体内的堵塞的经脉给冲开，使真气得以运转自如，但在疏通中七窍更是会被真气给疏通，小公子的七情皆是会被扩大，稍不留神，可就是会七窍流血而亡了。”

        “还请大师答应我一件事，若是我身死，我在王府内有一位友人，被人囚禁在后院里，还请老先生破府之日，也归还他一个自由。”听了老和尚的话，杜汝忽然道。

        “哦？你在王府里还有个友人？是什么人？莫非是什么红粉……不，是什么蓝颜知己？”

        杜汝见老和尚一副忽然来了精神的模样，“老先生，您是出家人。”

        “阿弥陀佛，空就是色，色就是空啊。”老和尚正色道，“老衲答应小公子这个要求便是了。”说着从手里掏出一个药瓶来，从药瓶里倒出一大颗药粒来。

        杜汝看着与瓶身比堪堪就小了一些的药粒，闭了闭眼，一股脑咽了下去。

        “坐到蒲团上来。”老和尚的声音传来，杜汝刚坐了上去，便觉得小腹的位置涌起一团气来，冲击着四肢，他本以为会疼痛难忍，不想刚感觉到疼痛，接着那股气却被柔软的东西给包裹住。

        酸胀感瞬间变得清凉了些。

        老和尚从着他身上一处一点，道：“凝神，冲击阳脉之海。”

        杜汝控制着气往他所指的地方去，虽觉得这称呼熟悉，也不敢分神去想着什么。

        真气开拓经脉的痛苦，老和尚也是经历过的，他却故意让杜汝一开始便冲击这痛苦的督脉，若是稍有不测，元神就毁了，人也成了个痴傻的。他掐着指头算着，这少年的将来的命数依旧是算不出来，也不知道是天赐洪福，还是性命将至啊。

        他手里拿着个破旧的黄布，想着等会儿这小子忍不住痛呼了，便堵着他的嘴，以免咬破舌头。

        不想过了两刻钟，这小子还没什么反应，莫不是依旧死了？老和尚猛地睁开眼。

        杜汝觉得身体浑身莫名燥热，随着经脉的打通，面色也越发潮红，他想起老和尚说的“七情六欲皆是会被扩大”，压抑着身下的臃肿，努力凝神。

        老和尚盯着他思索了片刻，心道：“不应该啊，这小子怎的会没觉得疼痛。”看他一脸安详的模样，若非那脸上红潮显眼，他还以为这小子已经死了。

        又是过了半个时辰，老和尚见他显然是入了佳境的模样，一边目瞪口呆，一边又有些惋惜：“这居然是个天纵奇才啊，在服用六玄云丹后身体也能将这样猛烈的真气收为己用，可惜这样一来，他的赤元道体也就被破坏了。”老和尚摇了摇头，盯着香坛上门派先祖的画像，眼眶含泪。

        “中极之下，阴脉之海。”

        老和尚的声音有度传来，此时杜汝已经是得心应手了，真气运转自如的去冲击着体内的经脉，也无需去费着心思。“泠之……”杜汝心里哀叹道。他对于体内那多出来的一股力量虽说不知道来源，但也能够猜到，除了那个小鲛人，又有谁呢。

        他又心想到那日那个算不上吻的触碰，心肠里一时是千回百转，体内那股力量渐渐也化为自己身体真气的一部分，温顺又契合，带动着经脉流动，本以为是九成要赴死的局面，却不想被这样的方式给化解了。

        “凝神！你在想些什么！”老和尚的嗓音忽然在他耳边炸开。

        他的修行倒是并没有出现差错，但是本应该更快些，老和尚看着天色，又是三个时辰过去。

        接下来，便是最后一处，无需老和尚指引，杜汝已经觉着身里真气运转自如，除去唯一的一处外。他完全安下心神来沉浸其中。

        攻下前头那些至关重要的命脉，这冲脉倒也是简单些。

        老和尚笑看他步入尾声，手里头不知从哪唤出一只飞鸽来，飞鸽长得浑圆，一看便是被好好喂养着，老和尚往飞鸽的脚上绑了个红绳，连着一张薄薄的纸卷，和鸽爪捆在一起。

        飞鸽不满的叫唤了几声，老和尚拍了下鸽头，道：“去，回你主子那，我这可没有给你吃的苞米。”

        信鸽悠悠哉哉飞起身来，飞到老和尚不生毛发的头上，利爪狠的一蹬，方抽身而去。

        老和尚摸了摸脑袋，手头摸着一点温热，他“嘶”了一声，愤愤的想追出去，又顾忌着这头还在最后关头的杜汝，只能含恨坐下。

        杜汝堪堪打通这最后一道经脉，周身真气流通着，他却忽然觉得心悸，内里一阵疼痛传来，五脏六腑如同烧起来般钻疼，真气无孔不入的流入其中，他眉头紧皱着，体内真气浩荡肆意的破坏着。

        这便是最后的劫难了。

        老和尚看着他周身的气场变化，能够打通全身经脉，靠的是身体的强度与真气，而这最后能否使真气完完全全归顺自身，那就不靠外物，看自身的智慧了。若是江湖里的小辈，多是有上头大成者指点，老和尚多少也是了解其中一二点门路，却是没有告诉杜汝。

        空有实力而没有智慧，那是莽夫。若想要完成自己让他做的事情，一个莽夫，又怎么能够做到。老和尚饱含深意的凝视了他一眼，若是能够成功，日后江湖里，或许也将有他的一席之地。

        此时杜汝体内已经失去了掌控，多股真气互相碰撞，挤压着，最终损害的依旧是他的身躯，杜汝不明白为何有这样的情况发生，而外头一片寂然。旁人既然靠不住，那便唯有自身去掌握。

        他尝试着去分别去掌控小股的真气，发觉自己若是掌控了这段，就无法掌控其他。

        那便只有试着去一同掌握了。杜汝想着，浑身的气力都花费在上头，他尝试着让全部真气融合在一起，归纳到自己的丹田处，可是不同的真气被摁在了一起啊，彼此就开始不停地冲撞起来。

        杜汝沉了沉脸，一口鲜血涌上嗓子眼，决不能让它们分开，杜汝心想。随着真气越聚越多，杜汝忽然注意到角落里头一股在经脉里自顾自的运转的真气，不同其他的暴动不已。杜汝心上有了主意，而此时他嘴角已经流下一道血迹来，他却忽然前功尽弃，将真气又放任开。

        体内的经脉又度遭受了破坏，他知晓，这便是最后的机会了。

        若是再度失败，自己这身体估摸着就要经不住真气被冲破了。

        他吃力的操纵着真气向那处去，他本以为是那条经脉使那一小股真气平和下来，不想那道真气竟是直生生吞噬掉他操纵着的真气，杜汝错愕了一瞬，见那真气仍然没有暴动的迹象，便是再度效仿着。

        老和尚看着他周身气息渐渐平和下来，心里倒是欣慰不已，安下神来，怀里捏着块银锭在手里把玩着。

        待到那一小股真气将其他真气全部吞噬尽，它便在体内自在的运转了一个大周天，所经过之处，居然以着极快的速度恢复着！

        杜汝看着原先众多的真气变成了这一小簇，不知是该喜该忧，而这真气似乎格外温顺，运转过后便老老实实地停留在丹田处不在动作。

        杜汝睁开眼时，先是被自己身前被血迹染了一道红的衣裳惊了惊，想要开口，满嘴的铁腥味令他腹里微微反胃。

        老和尚见了，把自己刚刚洗过手的金盆递给他，示意他将血吐出来。

        杜汝一张口，鲜血瞬的染红水色，溅起的飞液溅到他脸上，还未回归的神识呆呆的凝视着血水，又是作呕的感觉涌上，只是这次吐出的就不再是鲜血。

        老和尚嫌弃的退了几步，从不知何处掏出了一本书来，见他好容易安定了下来，才递给他。

        杜汝没伸手去接，他刚力竭，现今又是连反作呕，腿软着半跪半坐的倒在蒲团上，目光空洞。

        老和尚见他这样也难得有些心虚，也没再吵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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