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联系·拒绝

chapter3联系·拒绝

        凌晨一点半。

        这条命为“显灵街”的商业街道仍是热闹非凡，换做旁的，早已灯闭人散，可甭说是这个点。

        要说这“显灵街”可不是本名，只是不知什么时候人们冠以的代称罢了。据说是财神显了灵，只要在这条街上开的铺子，做的买卖十有八九都是旺的没法儿，这掌柜的就等着往裤子口袋里装钱呢。这不，得了个“显灵”一名。

        叫着叫着，越叫越响，差不多整个江余都知道。

        方南的店也开在这条街上。

        路上残留着雨夜过后的泥泞，行人脚印零零落落。房顶积水顺着檐角滴落，打在玻璃门前的青石板台阶上。

        店里灯火通明，点亮漫漫长夜。

        窗台上养着的绿萝，伸着小脚爬上角落里的高台架上，架上摆着一个复古款的收音机。一字一句地放着不太清晰的留言，像是隔着久远的时间长河。

        即此，周醒已经泣不成声。

        方桌四周也是一片沉默，除了小声的啜泣，只能听见收音机里播放的低沉。

        那一刻，周醒好像就是袁本，眼神空空荡荡，只一动不动地定格在角落里的收音机。

        [明明我那么爱你，却还是亲手杀了你。]

        不用阿帆锐利眼神的质疑，更不用证据步步紧逼，起初一直利用时间线混淆事实的周醒在听到“丈夫”留言后，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许是出于她和袁本的共情。

        又或是女性共有的细腻。

        “凶手袁本”虽已自首，但故事外的周醒却仍然沉迷其中。

        留言放完，老旧收音机出现咝咝啦啦的卡带声响。方南见状暗骂一声，赶快去按下开关键。

        周醒窝在单人沙发椅子里，还在用手指时不时刮去眼角溢出来的眼泪，直到良子看见她这样往她手里塞了几张纸巾。

        大致修好收音机的方南匆匆几步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颇有感悟地道出结尾：“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好了各位，我们的旅途就到此结束，请大家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回到现实生活中，更希望大家不负所爱。”

        要说起来，方南这个剧本社原来是个老旧小饭馆，他爸开的。

        后来老先生挣了不少钱，加上日复一日的琐碎，开的也倦了，就给到了方南手里，起初说的好听，让他子承父业，接着把小餐馆红红火火开下去。

        但是方南直接跟他爸摆明了，我才不干你那什么破饭馆，我要弄点年轻人的东西，你们这些老糊涂可不懂。就这几句话给他爸气的吹胡子瞪眼，说他爱搞什么搞什么，反正那块红火地方是没个给他了，除非他死了。

        方南也急了，行啊，那我可就等着您归西了。

        父子俩闹成这样，这方南妈妈夹在父子俩中间更是不好受，索性就做起了疏导者的工作。在这边没事打个电话念叨念叨，在那边吹吹枕边风。不料他爸耳根子软，没多久就让方南妈妈说的同意了儿子想法。

        方南一听这，乐了，火急火燎地忙着准备。

        拿方南那话说，最开始看见他爸这块地的时候，脑袋没少疼，那装修的都是什么呀。

        他爸还千叮咛万嘱咐地说你不干饭馆了，行，但别改这间屋子的装修，说什么好留个念想。

        方南有个听他的？

        他可不听，叛逆的很。

        硬是哐哐砸了不少钱，里边外边拆了重装，像是换了个天地。

        拆了隔断以后，现在的外间算是个小客厅，色彩碰撞，明丽耀眼，在这显灵街上是个明晃晃的吸睛地方。

        即使是夜晚，剧本社门前的白炽灯也会照着招牌，映得玻璃大门泛着屋内大致的黑白影子。

        现在周醒的影子正模模糊糊映在上边。

        周醒双腿笔直，微蹭着沙发边角站在门口那，抚着方南养的最大的那盆绿萝。

        绿萝郁郁葱葱，能看出来营养给的不错。

        良子胳膊肘拄着前台桌子，嘴边叼着根烟，烟雾缭绕，听着方南说这年头生意有多不好做。

        “现在带一个本别提多难了，还净是些带不动的，也挺费劲的。”

        “你嘴头功夫这么好，还怕带不动？”

        “哎不行了呗！上次来了几个毛头小子，拿着角色以后根本就不给你好好地推……”

        ……

        靠后排的楼道里，声控灯似乎不合时宜地亮起来。

        伴随着稀稀拉拉脚步声。

        ——两个人。

        刚才剧本杀结束后，男孩跟方南问了厕所的方向，顺带着黄毛也跟着去了。

        短短几步，男孩和他那个黄毛朋友，乍得出现在刚刚只有周醒三人的环境里。

        空间好像蓦地变得狭窄，周醒稍显局促，顺着腿角的沙发坐下。

        黄毛从转角出来，对着方南扬了扬下巴，算是打个招呼。几步走到收银台前边，跟良子也点了下头。

        男人之间的关系总是比女人直爽的多，只是看一眼似乎就能够判断出来是敌是友。

        他熟稔地和方南攀谈，看得出过来的次数不少，两人谈话的一些点都能对上。

        说着话，黄毛拿手机扫了一下收银台桌上贴着的二维码。

        是在付钱。

        黄毛过去的时候，男生几步就走了过来，和周醒在同一张沙发坐下，一个头一个尾，不近。

        他右腿搭上了左腿膝盖，翘着二郎腿。

        玩手机。

        男生手指白净纤长，手背上可以看见几根淡青色的血管，他打字很快，“嗒嗒”地给人发着信息。

        心有想法的周醒时而侧眼用余光瞥他几眼，看起来还是那样漫不经心。

        他头发虽短，但低头看手机时额头前的柔发还是微微下垂，黑色口罩在高挺鼻梁处撑出弧度。

        山根以下的风光再也看不到。

        就像是维也纳的四月，让人想一探究竟，却又难踏其步。

        沙发靠背软垫轻微凹陷——

        手机聊天界面在白净手指下锁屏，男生微微阖眼，脖颈搭在沙发背上，靠在上边休息。

        “加个微信吗？”

        耳边声音响起，男生睁眼，眼角流露出倦意。

        眼前是周醒递过来的微信二维码。

        周醒捏着手机一角，指尖上覆着支离破碎的甲油，是她刚刚看剧本无聊时抠的。视线下移，忽地注意到自己残存的指甲盖，她尴尬地弯了弯指尖，勉强能遮住。

        男生也注意到了周醒的小动作，动了一下，大手摸了摸胳膊肘，没当回事。

        他像是没听清，轻声问了句：“什么？”

        面前的手机屏幕仍然停留在周醒的二维码界面，花花绿绿的漫画头像。

        周醒听见他问，轻松一口气，又把手机往前递了递，“加个微信。”

        是陈述的语气。

        不是第一句的询问。

        似乎她只考虑过他同意的结果。

        回想刚才，就周醒刚刚站在门口那捋着绿萝叶子那会儿。

        白净女孩收拾好包包，看见周醒还没走，万分惊喜。

        站在周醒旁边，问了几句平时护肤美妆的小知识，周醒在这方面可是行家啊，说的到点而且都不带停的。

        女孩最后犹犹豫豫问周醒能不能来张合影。

        说实话，周醒不怎么乐意。

        她今天没化妆啊。

        讲真，周醒素颜还是很抗打的，妆前妆后其实差距不怎么大，但是她就是莫名很介意。用她的话说就是灰头土脸，没法见人了。

        少许停顿，空气有点静默。

        女孩也看出来周醒的含蓄，女孩子之间似乎总是心意相通的，忙着说了一句没关系。

        女孩年纪不大，什么情绪都像是写在了脸上，听不得一句拒绝的话，这会儿的脸色就像乌云遮了雨。

        “不是，嗯，我就是有些介意我今天没有化妆。”周醒看了看女孩，缓和态度般的开口。

        听言，女孩点点头表示明白，而后语无伦次地问周醒能不能加一个联系方式。

        女孩话里说的明白，意思也表达明显，对周醒只是很喜欢，有崇拜感，绝对不会有不当言论，更不会打扰她的生活。

        周醒知道，女孩还小，心思也如白纸，纯洁的很，似乎并没考虑到在“偶像”面前蓦然加联系方式的唐突。

        面对女孩的语无伦次，最后周醒还是和她互换了微信。

        手僵在半空中，黄毛那边三人正说的火热，没人注意到靠近门口这小小一角。

        一句语气平平淡淡的“没必要”像是自发地划开了边界。

        这算是被拒绝了？

        一瞬间似乎有什么冲破了牢笼，周醒细腻的情绪慢慢从心底往上涌，手臂上似乎冒起了鸡皮疙瘩。

        周醒不禁开始打量起男生，他还是那样懒散地坐在那里，眼神似回应似的对着她，眉目漆黑，挺着一股英气。人生的高，此时半窝在沙发上，一条腿虚虚搭着二郎腿，腿长的根本放不开。穿一件简单的黑色半袖，衬得肤色越加的白皙。

        周醒难得地放低了自己的姿态，暗地里和自己较劲。这一刻，她像被男人“美貌”诱地昏了头，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她今天必须加到这个男人的微信。

        尽管今天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周醒故作镇定地弯了弯嘴角，慢悠悠地把手机给收了回来，问：“怎么没必要？”

        男生抬眼，面露不解。

        “你觉得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很简单的一句话，事实上也很实际。

        今天是第一次见面，以后或许会见，又大概率会不见。没有必要因为一次偶然的剧本杀游戏，和一个人，一个陌生人产生不必要的联系。

        周醒不需要细想，就能理解他的大概意思。

        漫长无垠的黑夜，明明长灯似是忽地熄灭，青阶石板也破碎。

        第一次被人拒绝，周醒心里是她从未有过的丝丝痒痒。

        怎么回事呢？

        她忘了自己后来都想了什么，只感觉刚才的酒劲上头，头皮发麻，然后隐约嗯了一声，最后叫着良子匆匆出了门。

        显灵街街口，还是一如既往的繁华。爬山虎爬满了整面墙壁，似乎是个不错的取景地，路灯光芒倾斜，飞蛾孜孜不倦向着光明。尽管是一些古典的年代建筑，倒是更显着有滋有味。

        周醒抱着臂在前边走，良子跟在她身后边拿着手机用软件打车。

        脚下街道地板还是湿漉漉的，隔个几步，能碰上块小石头。周醒就踢着它们走。

        石子落在在路上隐约能听见哒哒的响声。

        “良子。”周醒突然喊他。

        良子不以为意地问她干嘛，连头也不抬地接着捣鼓着手机。

        思前想后，周醒还是问了一句：“我不够漂亮吗？”

        关于加微信被拒绝，现在酒劲上头的她，将问题归根结底，似乎只能想到这么一个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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