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玲珑絮

“师父。”
  回到丙厢房，面对沉默的许奕，原泽不知该如何开口：“我……”
  “青芜，虽然为师不要求你把所有事情都告诉我，但你也要分的清轻重。”
  并不是原泽想要隐瞒，而是忘了，他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直到今日被奇儒海定住险些带走，他才生出一丝恐惧：含露师兄或许是对的，若不想和青阳宗牵扯在一起，最好永远也不要出现在奇儒海的面前。
  他原本以为天大地大，只要他自己不主动去找，两人相见的几率总是渺茫。
  可惜，世上并没有十成十的侥幸，只要一件事情有几率发生，哪怕再微小，也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青芜知错。”原泽干脆认错：“我不该心存侥幸。”
  “下不为例。”许奕说。
  “除了动用命盘验血，是否还有其它证据能证明你和青阳宗主的关系？”
  “没有。”原泽说：“从小到大，弟子没有见过奇怪的人找来，在此之前，他应当也不知道我的存在。”
  “那你是如何想的，认祖归宗？”
  原泽摇头：“弟子不想。”
  “为师明白了。”许奕说：“哪怕你俩都心知肚明彼此是父子关系，但只要他拿不出直接的证据，就没有人可以强迫你回到青阳宗。”
  月尘还没到，所以目前为止只有小四听到了这个秘密：“天哪！原泽你不是孤儿吗？怎么半路杀出来一个父亲？”
  “爷爷捡到我的时候，身边只有死去的娘亲，没有任何能证明我身世的东西。”原泽说：“从小到大，也没有人来找过我。所以我想自己大概就是个孤儿吧，否则，那么多年，怎么会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原泽神情有些落寞，他觉得上天是在跟他开玩笑。他一个人在凡界挣扎着活下去的时候，没有一个亲人出现在他的身旁，带他脱离困境；现在他早已不再期盼，所谓的亲人却出现了。
  但这不是我所希望的家，原泽想：奇儒海、奇凌湘还有他的母亲，他们才是一家人，而我对于他们来说是多余的。所以就一直把自己当成是父母双亡的孤儿吧。
  流云山满足了他关于家的所有幻想，他不希望青阳宗来打破它。
  原泽可以当作自己的父亲已经死了，但奇儒海会对原泽视而不见吗？
  隔壁丁厢房，奇儒海手中握着一块圆环玉玦，正在发出通讯的光芒。
  “主子有何吩咐？”沙哑的声音从玉佩的另一端传过来。
  “去查一个人。”奇儒海说。
  拍卖会都快要开始了，月尘才匆匆赶到包厢：“禀寒师叔，青芜师弟。”
  “月尘师兄。”
  “落座吧。”许奕示意月尘。
  “青芜身体养好了吗？”
  “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多谢师兄赠药。”
  月尘为了解去原泽所中的醉魂毒，把自己养了几十年的延岁脂换了巽木门的天阶三转涤魂丹。那延岁脂还是他刚入门的时候，竹溪峰峰主织素师叔祖送的礼物。
  “你我师兄弟之间不必言谢。”月尘拿起桌面上的拍卖单子，说：“师弟若有看中的东西，大可以和我说，我来付钱，算作礼物。”
  “太破费了。”原泽说。单子上的东西起拍价两万起步，成交价不知几何。目前还在吃白饭的穷鬼原泽没有脸要。
  “看看人家，再看看你！”小四谴责原泽：“超过两万就要小爷给你师父打欠条，你怎么这么抠门！快点去挣钱！”
  “青芜不用和你师兄客气。”许奕笑着说：“丹修最是赚钱，你师兄身家不低啊。”
  “师叔面前，月尘不敢班门弄斧。”月尘说：“但送师弟礼物的钱还是有的。”
  “那青芜就不客气了。”原泽不再推辞。若是真有看中的，自己也付不起，那用师父的钱还是用师兄的钱，其实都差不多。
  突然，包厢前墙的水镜亮起，一位满头珠翠，身着绫罗绸缎的女子凭空出现在拍卖台中央。
  “各位贵宾，长乐无极！今夜的拍卖会，将由席云为你们主持。”席云一挥手，三个装着拍卖品的高台从底下升起。
  “为迎天喜节，灵宝阁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会推出五场拍卖会，每一场都将拍卖一百件稀世珍品。落锤无悔，席云预祝各位贵宾都能乘兴而至，袖珍而归。”
  “这是第一百号拍品。”席云掀开红绸，三个高台上的物品显露出来。她打开其中一个木盒，等待几息时间，重新盖上：“巽木门丹道天才间暮尊者炼制的结婴丹，地阶八转丹药。”
  “每服下一颗结婴丹，进境元婴的几率增加三成。”席云说：“三颗一组，底价六万玄幽通宝，拍到的，将是一个元婴修士！”
  “每次报价不低于五千，现在，竞拍开始！”
  许奕和月尘都不感兴趣，还在讨论怎么拍下师门意向的三样拍品。
  “第二十七号解廖草应该有不少丹修门派会出价。”月尘说：“但玉景师伯说价钱不是问题，一定要拿到手。”

  “那就拍，钱不够我先垫上。”许奕不甚在意：“倒是明火师叔想要的第二十三号丝空石，不一定能拍到，隔壁青阳宗也有意向……”
  原泽并不参与他俩的讨论，专心看着水镜，他发现一个很奇怪的现象，报价的都是露天看台的修士，价钱已经加到八万五了，但天地人三级包厢没有一个开口。
  “这有什么奇怪的。”小四说：“能坐到包厢里的修士最低也是一等末列的宗门，门内弟子修成元婴境虽然也不容易，但还不屑于用丹药这等外物来堆。”
  “依靠丹药来进境，在大家宗门里是要被钉死在耻辱柱上的。一个修士不能依靠自己本身来进境，和废了没有两样。就只有末等宗门和一些散修，才会对这种进境丹药趋之若鹜。”
  可是小四很快就被打脸了，人级十三号包厢报价：“十五万。”
  原泽好整以暇地看着小四：“现在你怎么说？”
  “这个……”小四支支吾吾：“一定是他们堕落了！废物宗门！”
  “是红尘宗的包厢。”月尘也被这次报价惊到了：“他们为何要拍这结婴丹？”
  许奕挑眉：“应该是为了浮生真者的那个弟子。”
  “浮生真者？”原泽问：“是《南冥风流》里写的那个浮生真者？”
  咳——
  月尘突然用力咳了一声，瞟了一眼许奕，给原泽使眼色，传音入密：“我的好师弟，《南冥风流》你看就看了，何苦在禀寒师叔面前暴露出来。”
  原泽瞬间醒悟过来，他故作镇定，顶着许奕探究的眼神给月尘倒茶：“师兄，喝杯茶润润喉咙。”
  又去给许奕倒茶：“师父，您也润润喉咙，再给弟子讲一讲这浮生尊者的弟子，为何要借结婴丹来进境元婴？”
  “也没什么奇怪的，他那弟子是他和凡界女子生下的女儿。本来就是一个没有灵根的普通人，用了见不得人的手段养成灵根，不但要依靠丹药来修成元婴，就连筑基和结丹都要靠丹药。”许奕喝了原泽倒的茶，没有揪着《南冥风流》的事不放：“但她的修为也只能止步元婴了，也算是报应吧。”
  原来《南冥风流》不是胡编乱造的吗？原泽想起里面一些难堪的故事，而现实中确有其人的时候，心里一阵恶寒。
  “灵根还能养成？”原泽问。
  许奕神情嫌恶：“取了五个徒弟的仙品灵根，也不过是炼成一个凡品灵根罢了。”
  月尘看着原泽一脸难以置信的模样，说：“青芜未来也会到山下行走游历，须知人心隔肚皮，鬼域难测，你不可轻信他人，凡事都要留个心眼。”
  “青芜明白。”原泽虽然知道世间险恶，但他没有想到，浮生作为师父，居然会为了自己的女儿，生生断了五个徒弟的仙途。
  实在是恶心透顶！
  他再一次感慨，入道书所说自己福缘深厚或许不假，否则怎么会遇到小四？然后在他的怂恿下选择了流云剑门，遇到那么多照顾他的师长。
  仙途漫漫将近三千年，师门传承将伴随着修士的一生，如果连师父、同门师兄弟都要猜忌提防，那该有多累！
  “小四，”原泽决定奖励他：“你可以挑自己喜欢的拍品，不用打欠条，就当是我送你的礼物。”
  小四审视原泽，狐道疑：“你怎么突然这么大方？是不是在打什么坏主意？”
  “你的意思是不想要？”原泽问。
  “要！不要白不要！”小四哼了一声：“来而不往非礼也，小爷也送你一个机缘。”
  “嗯？”
  “现在拍的这颗绿不溜秋的大石头里面有好东西，拍下来你绝对不会后悔。”
  原泽很怀疑：“你确定？”
  席云开出第八十一号拍品，一颗双手环抱大小的青绿矿石：“这颗矿石属性不明，但内里有强大的灵力波动，经过灵宝阁天级鉴定师鉴定，有九成的把握能开出极品异宝。底价十万，每次报价不低于一千，竞拍现在开始！”
  一向安静，除了竞价声就鲜有喧哗的拍卖场开始传来窃窃私语。
  “也就是说，还有一成把握开出普通灵矿咯。”
  “你这话说的，”有人明褒暗贬：“十万买的是异宝吗？是卖！卖给灵宝阁天级鉴定师一个面子。”
  席云看没人出价，只好为流拍做最后的挣扎：“这颗矿石是从上古大荒秘境带出来的，十万买的是一次开宝的惊喜。”
  “上古秘境什么时候也能算是保障了？”月尘不意外没人竞拍：“去年也有人拿一颗圆润的石蛋说是上古秘境带出来的灵兽蛋，有个富家公子出价一亿买下了，孵化的时候被一个侍女不小心打碎，结果，就是一颗随处可见的石头。”
  “这一次，谁还会去做上古秘境的冤大头？”
  与月尘声音一同响起的是原泽的报价声。
  “十万一千！”原泽按下旁边的玉石，他打算相信小四一次。
  “青芜师弟？”月尘不可置信地看向原泽，随后笑着叹了一口气：“算了。你喜欢就拍吧。师兄给你付账。。”

  小四说：“原泽，你要相信小爷，这块石头绝对能开出玲珑絮，小爷主人的道侣就有那么一块石头，小爷整日躺在上面睡觉，还能弄错？”
  玲珑絮，上古异宝，是像柳絮一样轻柔的矿物，打造杀器最好的材料。
  只因杀器常年沾染血腥，若是积留不去，日久天长就会形成阴煞之气，侵染器灵。
  因此每隔一段时间，修士都会将自身法器拿去洗炼。而若是能在铸造法器之时加入玲珑絮，依靠异宝本身的净化能力，就可使法器丝血不沾，灰尘不染，自然没有形成阴煞之气的可能，也就不用拿去洗炼了。
  如若当初锻造无碍剑的时候加入玲珑絮，再封印婴魄光，无情剑心就不会侵染阴气，原泽自然也就不用远去万里之外的雪域寻找难得的乌冥银来洗炼了。
  尽管小四一再保证，但成为月尘嘴里的冤大头，原泽心里还是难免有些忐忑：“师父？我是不是不该拍？”
  “想拍就拍。”许奕说：“再说，这矿石，我直觉不会简单。”
  “反正是你师兄买单，怕什么，尽管竞价就是。”
  大堂内一片哗然，谁也没想到天级包厢会出价，难道真的是为了卖灵宝阁一个面子，不让它流拍？
  对于大宗门来说，十万买一个人情，似乎也说的过去。
  没有人和原泽竞价，于是在席云再三确认之后，他用十万一买下了小四口中能开出玲珑絮的矿石。
  月尘爽快刷了钱，很快就有侍者将矿石送到他们的包厢：“是否需要现在就为您开矿？”
  “师弟？现在就开吗？”月尘询问原泽。
  “嗯。”原泽也很想知道小四这次靠不靠谱。
  “若是没有玲珑絮，小爷我倒赔你二十万！”
  许奕将手探上矿石，沉吟半晌，对侍者说：“我来就好，你们去忙吧，不必守在这里。”
  “师父还会开矿？”原泽感到很惊奇，他好像还没有发现许奕不会的东西。
  刚到流云山的那段时间，听泛金爷爷讲起师父，说他悟性极高，拜师的时候，没有一个长老不想收他为徒，继承自己的衣钵。
  最后掌门师祖凭借惊艳的剑术，赢得了师父的主动投靠。
  但师父还是会去各峰峰主那里请教，煅器、炼丹、符箓阵法样样精通，成了师门上下传颂的仙技全才，为如今丰厚的身家奠定了赚钱基础。
  只是练剑是不会有财路的，原泽想：看来自己也得学一门吃饭的手艺。否则没了师父和师兄的接济，他恐怕连灵宝阁的门都不敢踏进。
  “在外探秘的时候，总不能每看到一块灵矿就塞进储物法器，那是永远也塞不完的。”许奕稍微回忆了一下，说：“可身边也没有灵矿师帮我鉴别，于是只能自己学着开，开多了，自然也就会了。”
  许奕将抽出一丝灵力探入矿石里面，外来灵力遇到矿石内部的灵源，不管两者是排斥还是相吸，许奕都能感受到自己灵力行径轨迹的偏移。
  灵力能够直线通过普通的没有灵源的矿石，根据灵力轨迹，许奕很快就确定了灵源的位置。
  接着，他凝出剑气，干净利落地将矿石灰绿的外皮剖下。巴掌宽，三指厚，一臂之长的淡青色温润灵矿出现在三人眼前，里面可以看见宛如飞絮的白色矿质。
  “这是？”月尘没有见过这个东西，但不妨碍自己能感受到它散发出来的柔中带刚的灵力。
  “玲珑絮。”许奕拿起矿石递给原泽，笑着说：“青芜运气很好，这是上古异宝，拿来给无碍剑用刚好，往后可保剑心不受阴气侵染。”
  “哼！”小四很得意：“小爷没说错吧！”
  “小四，你真厉害。”原泽夸了他一句，接过玲珑絮。
  “玲珑絮！”月尘倒吸一口冷气：“还以为十万玄幽通宝只能送师弟一个教训了，没想到竟是这等可遇不可求的异宝，总算没辱没我送你第一份礼物的名头。”
  “多谢师兄。”原泽向他们道谢：“多谢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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