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凉州云阳

太后还政，意味着刘宏对整个国家的掌握更全面和具体，同时刘宏每日要处理的公文几乎是指数级的上升着。

        再又一日被官员们诘屈聱牙的长篇大论折磨过后，刘宏不得不在朝议上提出改革公文。

        当然他用的借口是，国家财政不丰，官员们在公文中追求文辞，是一种浪费的行为。用来书写的绢帛都是民脂民膏，哪怕每个人只多写一句，所有官员加起来，造成的浪费都是极大的。诗词歌赋可以作为日常言谈或者个人爱好，公文中并不需要。

        有些大臣抵触白话，毕竟公文的言辞修饰是他们向天子展示才学的机会。刘宏也很光棍，直接坦言，他现在年纪小，学识不高，太过深奥的文言，他看不懂。大臣没办法了，毕竟文章写的再华丽动人，天子看不懂也是白搭。

        刘宏顺势推行了现代公文的表格和计划书模板。经过一段时间的试运行，很多大臣也发现简化后的公文让他们效率大大提升，起码不用加班了！能提前下班就值得这些官员们弹冠相贺了。

        当然，优雅的辞赋仍然是他们的心头好，但是有空闲下来的时间快活不好么？非得点灯熬油的加班？这年头又没有加班工资。

        休息的时间变多，很多官员发现自己黑眼圈也没了，气色都好了。不要以为官员们不爱美，事实上东汉男子保养的手段多而繁复，让刘宏这个直男糙汉汗颜，总觉得和这些‘精致男孩们’格格不入。

        刘宏只对中央的公文进行革新，并没有要求地方上也执行。他知道中央朝廷一向是地方的风向标，官场上不会看风向的人可混不下去，而且已经看习惯简化公文的大臣们，为了早下班也会自觉敦促地方上革新的，完全不需要他去强制推行。

        当然除了这些小改动，刘宏并没再做什么，目前朝廷糟糕的状况也不适合有什么大动荡。国家需要休养生息来积蓄力量。

        现在刘宏的注意力更多的还是在战场。也不知道弥乎褚和禾叔平安到凉州没有。

        凉州。

        弥乎褚会被刘宏派到边境战场和他的异族血统不无关系。身为天子亲使的他更像是一个象征。

        大汉地方郡国军荒弛的武备，几乎没有抵御外族的能力。因此不得不征用一些归顺的匈奴人和羌人部落来对抗外敌。这种雇佣兵并不受朝廷待见，常常被拖欠军饷和赏赐。

        刘宏也很想吐槽朝廷这种‘既想马儿跑，又不想给马儿吃草’的做法。让弥乎褚作信使，就有向这些异族雇佣兵安抚和激励的意思。天子是不介意异族出身的，只要是为国征战，天子的封赏都是一视同仁的。

        从上雒到凉州的路并不太平，越靠近边关弥乎褚他们遇到的流匪和劫掠的羌族越频繁。

        连日来持续不断的小股作战，让这些从未真正见血的羽林军有了新变化，相比起以前只能在都城对手无寸铁的百姓们夸耀武力，嗜血的锋芒现在已经不可遮掩。

        贾诩知道羽林军里很多人已经因为不断的小胜自满起来，但是他并没有规劝什么，等到他们真正见到凉州血战不怠的将士，自然就会明白深浅了。

        刚从司隶讨伐完叛逆，又被天子派往凉州，贾诩想起天子尚显稚嫩的脸庞，一脸真诚的夸奖他天生就是为战场而生的。明明还只是个孩子，贾诩不由得笑了起来。不过天子说得没错，他喜欢战场上的鲜血淋漓，计谋也好，牺牲也罢，为了最终的胜利可以不择手段，他喜欢这个。

        破羌将军段颍的行帐内，段颖看着异族样貌的弥乎褚，面无表情得接过了天子密信。

        段颍并不是对天子有什么不满，他对天子登基后不久就扫除积弊的作为也大为振奋。他现在只是担心天子被那些软弱的大臣说服，对叛乱的羌族只求安抚。

        好在刘宏在信中没有要求段颍一味忍耐。他很诚恳的向段颍解释了国库现在无法支撑一场大型战役的粮草辎重，并且请求段颍给他一些时间准备。凉州和并州都是大汉的领土，凉州并州的百姓也是大汉的子民，所以无论是羌族还是乌桓，他是一定会平定的。只是现在，请老将军谨慎用兵云云。

        段颍看完信，不由感慨，相较于以前朝廷冰冷的斥责文书，天子字里行间的尊重与理解让这位素来刚强冷硬的杀神动容。虽然不太明白，天子信中为什么要求他尽量只击溃、俘虏来犯的羌人，并将一切后续事宜交给他的人来处理，但他还是决定遵从天子的命令。

        天子让羽林骑军送来军饷的消息很快在大营宣扬开了。人人都兴高采烈，天子并没有忘记他们这些在边关为他卖命的厮杀汉。

        天子还向他们保证，以后不会克扣他们粮饷。

        不仅如此，当弥乎褚宣布以后战场上的缴获，他们可以留下一半，天子会派人监督，不会再让人强夺他们的战功，所有人都沸腾了。这些为了混口饱饭才当兵的汉子们都升起了强烈的战欲，恨不得立刻就上战场。“天子万岁！万胜！”的呼声在大营里回响。

        段颍看着欢呼的士兵，知道接下来的仗不会太难打了。过去，这些士兵都是靠他用恩义和劫掠才勉力维持的，士气自然不免低迷。如今则不同，天子的不吝赏赐已经完全激发起了士兵们的战意。

        战争的机会很快来临了。

        一只由两三个小部落聚集起来的羌人部队正赶着牛羊沿淝水一路开向并州云阳这个边陲小城。

        面容枯瘦的羌族汉子架着一辆大车，车上堆满了披甲弓刀。勒可只一面驾车，一面招呼只有十二岁的儿子塔达看好牛羊，不要让牛羊走失。

        “再走快点，前锋营的勇士已经快到云阳了，要是我们走慢了，就抢不到什么东西了。”

        “阿爸，这些牛羊走了这么远，已经累了。再说，我们离云阳也不远了。”塔达虚虚挥挥皮鞭，走了这么久，他也累了。

        勒可只直起身子，骂道：“兔崽子，你懂什么，去晚了，前锋的那些混蛋可不会好心给我们留下什么东西。”说着又气愤得挥了挥马鞭，“野浑秃上次就仗着年轻抢了我的战利品，那是一把好刀，光光亮的好刀！”

        塔达又听阿爸抱怨了几百次的旧事，有些不满的咕哝道，“我用牛羊也可以给阿爸换一把好刀。”

        勒可只听到儿子不开窍的话，更气了：“牛羊是部落的命，能抢来的东西，为什么要用牛羊换？！那些汉人用锄头耕作庄稼活命，我们用刀弓抢劫汉人活命，有什么不一样？！”

        想到那些汉人的富裕和汉族婆娘娇美的身躯，勒可只更兴奋了，洋洋得意得道，“这回我就给你抢个婆娘回去，草原大着呢，到时候抢完汉人，咱们往草原深处一躲，汉人又追不来，等以后你有了小崽子就知道了。”

        周围羌人听到勒可只说起汉人婆娘，都怪笑起来，塔达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只是跟着傻笑。

        也许是受到汉人婆娘到激励，羌人们加快了脚步，探路的前锋已经回马过来传信。

        “前面就是云阳，所有能上马的人都穿上皮甲，拿起你们的刀弓，跟着我一起参战！”

        勒可只连忙拿起车上的武器皮甲，把车交给塔达。

        部族里的勇士也围了上来，很快装得满满的车就空了。

        云阳的守军很快就发现了这七八千人的队伍，狼烟被迅速点燃。

        董卓被派往巡视边境的时候正在云阳停留驻扎。

        听到守军报告，他毫不迟疑的披上铠甲，拿起刀枪，开始集结起士兵准备击退来犯的羌人。

        小小的云阳城已经在半月前打退过一次鲜卑的劫掠，尚未补足兵力。若不是如此，董卓也不会被派来巡视。只是，就算加上他的队伍，整个云阳也只有不到三千人，要抵御这次近万的羌人，董卓也没有十分把握。

        好在董卓知道一同巡视的羽林军应该就在不远处，希望他们能坚持到羽林军赶到吧。

        董卓来到城墙上神色严肃，远处荒凉的草原和戈壁上，进犯的羌人已经清晰可见，“派人去向大营和巡防的羽林军送信了吗？”

        “早就派人去了，只是还没有消息回来。”下属的脸色也很沉重，作为巡防的部队，他们携带的箭只并不算多，再补充给云阳守军一些，就更捉襟见肘了。缺少远攻箭只，他们只能据城死守。只是城廓周围来不及撤离的百姓村庄不免就要受灾了。

        董卓现在还只是段颍帐下的一名校尉，向往的是马革裹尸的军功与荣耀。

        作为一个凉州男儿，从小看着胡人肆虐残害凉州百姓，不知道多少袍泽死于那些反复叛降的羌人，自然对羌人极为愤恨。

        董卓很快下令，主动出击，不能让羌人吹号集结起来。

        整肃的凉州士兵在城门外列好队，张开了悬刀弩对准敌人，董卓握紧了手里的环首刀，目光死死地盯着席卷着烟尘骑马而来的羌人骑兵。

        看到松散不成制的羌人先锋已经冲到两百步的距离时，董卓大喝一声：“放箭！”

        前排两百名弩/弓手扣下扳机，密集的弩失在令人牙酸的绞弦声中凶狠得扎进了急速冲来的羌人血肉里。

        “放！”一排弩手后撤，下一排必须在三息里顶上，调整好角度，又是一轮齐射。五轮速射过后，第一波冲锋的羌人活下来的不到一半！在制式装备的汉军弩手面前，这些仅有皮甲护身的羌人几乎没有活命的可能。

        第一波的进攻被打退，士兵们剧烈跳动的心稍有缓和。

        那些死去的羌人头发花白，肌肤枯朽，羌人和汉人尊老的传统不同，年老的人不能再为部族征战，只能用自己的血肉为部族的年轻人挡箭，被当做炮灰一样消耗在战场的试探里。

        董卓深知羌人真正的杀招还在后面，而他们却没有多少箭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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