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网”情深

正如谢灵所言，童汐正以走火入魔的姿态卷入了这场从天而降的网络情缘中，一发不可收拾！

        七夕视频后，蔓延燃烧的感情火苗让他们不再满足于只有白天的网络交流，童汐忐忑地但却视死如归般的把公司配置的虚拟网号码告诉了顾业成（当时公司有明确规定，虚拟网号只能用作公司内部交流，杜绝一切对外联系）。

        从此，童汐到家的信号用“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来形容最贴切不过了。

        谢灵说隔着大门老远就能听到她手机短信的声音。童汐则每次都以她所谓的“恶心笑容”回应她。

        前阵子还高呼“可以与世隔绝，手机可有可无”的童汐急剧演变成了不论吃饭、洗衣服还是上厕所等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都与手机形影不离，家里无时不刻的响彻着她的短信声音。

        这天，噼里啪啦飞速按键的声音和平均每分钟响一次的短信提醒声音以及童汐兀自含笑的表情终于让正好和李海林吵架冷战的谢灵忍无可忍，抓狂般冲来抢手机，还咬牙切齿地扬言要扔掉，于是两人扭抢成一团，最终在童汐尖叫“是公司的手机！坏了要赔的！”的情况下，谢灵才打住。

        气喘吁吁下，童汐瞪着谢灵，妥协的说：

        “我把手机设静音，你看你电视，我发我消息，互不相干。”

        哪知谢灵根本不买帐：“不准再发了，吵死了，笑的恶心死了，看着就烦！”

        “你烦什么啊，我郁闷沉默你烦，现在我开心了你也烦，你想我怎么样啊？你看你电视，谁让你看我了？”

        “谁让你在我面前了。有什么东西这么好聊的，白天在公司上网聊了还不够，晚上到家还这么没完没了的？！”

        “你，你和李海林当初不是这样过来的吗？”

        “我们才没你们这么疯狂！他，他都有过一个月没来看我的记录，而且那时经常隔个十天半个月不来看我。”

        说着说着谢灵就哭了起来，估计想到最近冷战的情况。

        为了抚慰谢灵情绪，答应第二天下班后陪她逛街。

        童汐一边心不在焉地陪着谢灵逛延安路，一边偷偷的和顾业成发短信。那天顾业成似乎心情不太好，聊了几句后，便说要去上网让她慢慢逛。童汐一下就没了心思逛街了，连说太累了，连拖带拽地把谢灵拽上了公交车。

        童汐在车上闷头寻思着等下以什么理由去网吧。车到站时，情急之下假装突然想起来似的说要去收一封总部发来的邮件，很重要很重要的邮件，让谢灵先回家。

        谢灵立马意识到上当了，破口大骂童汐才是真正的有异性没人性，童汐边跑边说下次一定好好补偿便奔进了附近的网吧。

        顾业成果然在线，他惊讶童汐怎会突然在线，更惊讶她怎么就知道他心情不好，童汐调皮的说你说过我们心有灵犀啊！

        当你真开始在意一个人了，你似乎就有了超能力。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语气甚至每个标点符号，你都能快速感知他的喜怒哀乐。更何况，是心思如此细腻的童汐。

        当你开始对一个人上心时，他也就成了你的情绪晴雨表，你会快乐着他的快乐，悲伤着他的悲伤。

        顾业成在工作上又遭遇挫败，与公司同事和领导相处不是很愉快，双方的思维方式和工作方式有明显的分歧和不满。当他焦虑的字眼接二连三地出现在屏幕上时，童汐对他有了一个更为深刻的认识。

        对于刚刚踏入社会，对工作尚且停留在只是打开另一个新世界大门的童汐来说，很是震惊：“比尔盖茨20岁就开始创业，白首起家创办了微软，31岁就成了亿万富翁；我已经26岁了，还一无所成！天天坐在办公室里！来不及了，时间不够了，我来不及了！…”

        看着顾业成焦灼的文字，童汐除了心疼好像别无他法，隐约觉得他有点杞人忧天。怎么能拿比尔盖茨来做对比呢，世界上能有几个这样的人物？便宽慰他毕业也才没几年，年轻无极限，未来有的是时间，像比尔盖茨这样的传奇人物是极小概率的，大家都是普通人，有个体面的保障生活的工作就好了，家庭幸福最重要。

        顾业成非常不以为然，转而信誓旦旦的说：“我一定要再加倍努力，竭尽所能，一定要干出一番事业！男人，一定要事业有成。”他说这是他和他家人最大的期望！

        童汐顿时相信，他这个名字不是他自己后面改的，真是他们全家的殷切希望。而彼时，对才初出茅庐，凡是不慌不忙，对工作虽也认真负责，但一心想着在青春时期谈个轰轰烈烈恋爱才不枉此生的胸无大志的童汐来说，显然是“燕雀不知鸿鹄之志”。

        童汐虽不太理解这种倒计时的成就欲望，但看到顾业成有如此强烈的事业心也觉得是好事，很man。老妈也是事业心超强超拼命的那种，凡事都想争第一，凭一己之力，生意也是做到品类圈子里数一数二。老妈就经常念叨男人一定要有事业心，因此对老爸的安逸大为不满，这也是他们一直以来最大的矛盾根源。

        在初入职场、独在异乡的青春上半场里，我们满怀理想热血澎湃冲进大千世界想一展身手时，很难预料，在奔向成功幸福的彼岸过程中，横跨着多少困难、彷徨、挫败、无奈和孤独，为此，我们虔诚渴望有一位能相互倾诉彼此温暖彼此鼓励的伙伴和同行者。童汐和顾业成，就是他们浮沉这繁华世界时彼此遇到的第一块相吸的浮木，是彼时对抗生活和工作重重考验的联盟军。

        谢灵把童汐肉眼可见的春风满面的变化，称之为枯木逢春。同事们对童汐的显著变化也都看在眼里，也半调侃半试探的说她像是恋爱了，童汐对此笑而不答。

        两人旺盛的倾诉欲，让童汐单手按键速度也突飞猛进，限量200条短信的收件箱频频爆仓，童汐每天上班前都会及时全部清空，生怕上班期间手机被临时调配给其他同事使用而被发现。不过为了防止手机欠费停机，也有及时充值，以防被老板发现话费消耗异常。

        那会接电话也是需要付费，为了尽量减少虚拟手机话费消耗过快被发现，当他们想听对方声音时，童汐便会打公用电话和顾业成煲电话粥，站在店外也能煲个个把小时。

        顾业成常常说人一定要自信，乐观，保持积极心态，所以尽管时常受到现实的鞭打，但无论晚上有多沮丧挫败，他第二天一觉醒来都会满血复活，投入战斗；他还有着非常健康的作息习惯，每天晚上10点半关机睡觉，不熬夜，为了不影响第二天的精神状态，因此他们的日常交流也通常会止于这个点。

        童汐对顾业成的自愈能力和自律精神很是赞叹，她自己是个完全跟着感觉走的一个人。

        “老婆！”

        午休时分，顾业成一上线就发来让童汐肾上腺飙升的两个字。

        “谁是你老婆，一上来就乱叫。”

        “你呀，童汐是我老婆。”

        “才不是。我只答应你一天的时间。”

        “那一天我表现不好吗？没有通过吗？应该不是吧。我感觉挺好的呀。”

        “看样子你自我感觉很好啊？”

        “老婆说对了，我自我感觉一直都挺好的。”

        “脸皮真厚…”

        “错！老公脸皮很薄。说好了啊，以后都是我老婆，不准说不是。”

        “我妈不会同意的。”

        脱口而出这句后，童汐瞬间惊讶了，自己想得实在有点太远太多了。显然，她潜意识里已经被顾业成带跑了。

        童汐妈妈在她读书时就定下规矩，以后不准和外地人交往，不许远嫁。童汐的姐姐当初不顾爸妈棒打鸳鸯决然远嫁他乡一直是她妈妈心中耿耿于怀的痛。

        “我会让你家人满意我并且同意我们的，相信我！老婆。我老家距离也没有你想象的远，你可以去地图上查查。差异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大。再说，我也不是一定要回老家呀，如果在这边有发展，稳定了，我们就在e城或杭州定居啊！”

        看着顾业成一本正经的分析，字里行间里透着认真。只要认真就好，按照童汐的性格，真认定了，内蒙古新疆又何妨呢？

        顾业成发完后说要出去一趟，晚点回来再聊。

        童汐回复：“我的心是一个车牌，写着等待…”

        顾业成乐坏了，立马说再聊会晚点再出去，和老婆聊天重要。

        当时的童汐哪知道，她这个车牌，会持续半生。

        那年的夏天非常炎热，出租房里没有空调，家里三个电扇丝毫起不了降温作用，童汐又特别怕热，很会出汗，常常半夜热醒，席子上都是汗。谢灵和李娜也是，于是三人经常在半夜热醒后轮流冲冷水澡降温。

        有次实在热得不行，胆子大的谢灵索性抱着凉席跑到对面的阳台上去睡，刚开始童汐还不敢，到了凌晨四点，实在受不了了，童汐也跑去阳台，那会她们天天盼望着来台风。狂风和暴雨，是酷暑下给租不起小区房的杭漂们的恩赐。

        过了两天，童汐发现家里就多了一台超大功率的电扇，一个顶她们原来三个的那种！是李海林送给谢灵的。

        李海林后来来家里时，总会东瞧瞧西看看，查查电线，看看电灯，嘱咐她们外出或睡觉时注意拔插头，小心起火，说得童汐心里都热乎热乎的，以至日后谢灵在抱怨李海林工资不高，有点看不到未来时，童汐就把这些细节和点滴搬出来，告诉谢灵工资以后总会涨的，但李海林的体贴和关爱才是难得的，让她好好知足。

        转眼，童汐和顾业成的小火苗持续升温到迫切想见面奔现了。两人热烈讨论着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顾业成说他穿最破烂的衣服，以最不好的形象呈现，如果童汐能接受，那以后再怎样都能接受了；童汐说她穿最平底的鞋子，以最朴素的装束和素颜来呈现，如果顾业成能接受，那以后就会惊喜不断。

        对于童汐深陷网恋这事，谢灵和李娜都不是很看好，尤其是李海林和陈峰，他们都一致建议童汐多留个心眼，别遇到骗子了。

        早上出门时，谢灵再三叮嘱大家今天要按时下班，晚上生日party狂欢，大家很是期待，更期待的还有李海林的表现。

        那时为了节省生活成本，童汐他们仨都是骑自行车上班，工资才一千多块，小区房租不起，杭州城中村的民房是最好的选择，房租和伙食费是比较大的固定支出，还要预留护肤品和买衣服的费用，其他方面能节约就节约。

        杭州有着大量的城中村民房，全面满足着租不起小区房的杭漂一代。说是民房，其实都是政府统一规划统一布局的独幢小洋楼，还都有着自家小院。

        好多房东都是几代人居住在一起，过着以收租为主要经济收入的小活。与小区房对比，民房最大的优势就是经济实惠，可以省不少钱，最大的劣势就是安全问题。

        这天，童汐停在院子里的9成新的二手自行车就被小偷把锁撬得变了形，向来掐点上班的童汐，匆忙把车子拖到巷口的修车摊，督促师傅快点处理。

        解决了锁的问题，骑了不到10分钟，发现后胎又破了，泄了气的轮胎裹着金属钢圈和地面发出重重的摩擦声。眼看时间来不及，附近也没有修车摊，童汐一脸倔强蛮横地踩着破胎车速度不减，引来路人频频侧目。

        每个人，其实都有深度潜藏的爆发力。看似文弱的童汐，骨子里的倔强是在特定时期才会呈现的，这点爸妈之前有说过。在非常时期，她有着与外表极不相称的死磕精神，爸妈有时也会拿她没辙。

        踩着破胎车疯狂骑行时，童汐心里只有一个念想——不能迟到。因此也就完全顾不上别人的侧目，和被包垫颠得的屁股疼了。

        大汗淋漓把车停进车库到冲进电梯，距离打卡时间还有3分钟，童汐深呼吸了下。

        外面不断涌入的人群和密封空间里的各种气味，顿时让童汐有点反胃，当电梯缓缓上行时，童汐的视线忽然开始模糊，脑子随即空白，恍惚中她下意识伸手想扶靠时，隐约听到一个像来自很远很远的声音在喊“童汐！童汐！”

        同事张哥及时把晕倒的童汐扶住了。

        办公室里，大家把童汐围了一圈。张哥说童汐当时脸色铁青，满脸冷汗，倒下时幸好被他扶住了。张哥还伸手摸了她额头，排除了发烧的可能；主管猜测是中暑，肯定又是赶时间了；小白则在面前晃来又晃去，一脸严肃地说肯定是又没吃早饭，骑车又快，身体又弱才中暑；小林买来薯片巧克力，嘀咕着女孩子一定要好好爱惜自己巴拉巴拉

        休息了一两小时后，童汐明显感觉好多了，便正常开始工作。下班时同事们都提醒童汐早点回去，童汐点头感谢，确实她要早点回家为谢灵庆生。

        小白则跑来对童汐说哪里哪里新开了家饭店，很好吃，请童汐吃饭。童汐以回家休息为由直接拒绝了。

        下楼取车时发现，在爆胎后仍被快速骑行半小时的轮胎早已惨不忍睹，连内胎都破肚而出，红红的一大截，甚是扎眼。

        童汐推着饱受摧残的小破车沿路找修车铺，在路上又引来旁人频频侧目。

        修车师傅盯着小破车看了半天，然后朝童汐又上下看了看，匪夷所思地问：“小姑娘，真是你自己把车骑成这样的？”问得童汐很不好意思。

        “真看不出来啊，你这个斯斯文文的小姑娘能把车骑到这种地步！厉害！厉害！”师傅连连向童汐竖起大拇指，这让童汐恨不得当场找个洞钻进去。

        好不容易修好车，骑到家时，大家都在等童汐了。

        一行人三女两男生热热闹闹地进了饭店包厢。谢灵眉开眼笑，李海林也是神采奕奕，陈峰搞怪幽默的耍宝，让气氛很是热烈。许愿、吹蜡烛、生日歌、抹蛋糕、李海林花近两个月工资买的项链大礼和深情示爱，让这个生日甚是圆满。

        羡煞了童汐和李娜。

        9月初，台风来袭。狂风暴雨下得让人心惊胆战，很多学校都因此推迟开学。唯一值得欣慰的是温度骤降，童汐窝在家里看着各大新闻现场播报台风的最新情况。

        狂风暴雨、电闪雷鸣的恶劣，可以让童汐幻想出很多恐怖场景，每当这时，童汐就会时不时喊谢灵，谢灵见童汐喊完后没有下文，便问：“你叫我干嘛？”

        “不干嘛，叫一下，就不怕了。”

        “为什么跟你在一起，让我总感觉自己像个男人啊！”谢灵啼笑皆非的问道。

        “怎么会呢？”

        “每次去超市采购，重的东西都是我提；家里的灯泡坏了也是我换；卫生间的水龙头拧不紧你也打电话给我；现在连打个雷，你也要叫我啊？”

        “呃？”童汐一时有点愕然。“去超市我没让你拎重的啊；灯泡坏了我说等房东换啊；水龙头是因为我不知道总阀在哪啊？打雷么，我是真的有点怕，你不怕吗？”

        “是！都是我自己主动做的！就是因为和你在一起，让我感觉我必须那样去做，所以让我觉的自己像个男人！平时都是李海林这样对我的！”谢灵越说越觉得委屈，一副极想哭又极想笑还无可奈何的表情。

        童汐静静看着她，想想也觉得是那么回事，一时不知道咋回。最后是谢灵忍不住笑了出来。

        “哎，雨怎么还下个不停诶！”笑完后童汐又嘀咕着。

        “你叹什么气呀，该不会又想去上网吧？”谢灵警惕地说。

        “没有，现在我们短信为主。再说，他说我们都不像泡吧的人。”

        “为什么？”

        “因为我们都是斯文人，哈哈哈哈！”

        “晕！臭美！他什么样子啊，视频没？是不是戴眼镜的啊？”

        “嗯。你怎么知道他戴眼镜啊？”

        “猜的！感觉你男朋友就应该是戴眼镜的。”

        “你是在迂回夸我斯文吗？”

        “少臭美了。哎，你以后要嫁北方去了，你说你爸会不会冲到杭州来把你拖回去？”

        “谁说我要嫁北方了？”

        “我还不知道你呀。就那一句“你人到中年，我心近黄昏，两个中老年的心声”就足够了！”

        “为什么这样说？”

        “你忘了你以前说的啊，你是被我一支冰淇淋给收买的。当初要不是我死皮赖脸的找你，顺带买了支冰淇淋给你，你会把我当朋友吗？”

        “哈哈哈，也是哦。”童汐顿时想起来了。

        童汐一直是个非常关注细节的人，她一直认为细节见真情。

        还记得那会她刚开始独居生活，每天都郁郁寡欢的。谢灵是同届校友，也在杭州，但从没有过交集，没说过一句话。某一天，谢灵找到她说辗转了解到她也独自留在了杭州，想来借住下，等找到房子后就搬走。童汐当时觉得很冒昧，几经犹豫后勉强答应了。

        童汐是个潜藏边界感的人，亲和之余有着淡淡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味道。不熟的人不会有过多的话语，更别说突然与一个没说过话的人同居一室，这对她来说是个不小的挑战，不过迫于独在异乡的校友也是不忍拒绝。

        谢灵后来住了半个多月后搬走了，童汐本以为以后也不会再有联系了。出乎意料的是，谢灵在一个阳光灿烂的周末说要来看她，童汐颇为惊讶，心想这同学怎么这么热情。

        见面时，谢灵特意带了一支冰淇淋给她。吃着冰淇淋，童汐偷偷看了谢灵好几眼，一时就觉得这个同学好亲近，可以做好朋友。

        谢灵一再说没想到童汐原来这么幼稚，看似清高的样子，一支冰淇淋就能被收买了。

        童汐反问道：“你当时不是真心想和我交朋友吗？我是通过冰淇淋才敏锐地感知到的！你说我厉不厉害？厉不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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