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白发人送走黑发人

夏天晴的悲痛从心口溢出，连带着绝望忧伤：“我的心好痛，我多想体会那种闭上眼睛世界就与自己无关的生活，可我就是做不到，上天对我太不公平。”

        听着夏天晴声声的凄厉话语，楚弈恍如听到了天地崩裂的声响，感觉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好像全世界的蛇胆都在自己腹内翻腾般欲吐不能，从而空留他满腔苦涩。

        他控制住悲哀与痛惋，停顿片刻，难过道：阿晴，你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众叛亲离吗？为什么收获不到你梦想中的美好人生吗？那都是出于你心里隐藏的仇恨。

        如果你愿意放下，当初在美国和雷逸安然本份生活着，不怀有歹心，不奢望夺取他人财产，你的人生绝不会如眼前这样破败零碎。

        恐怖袭击纵然可怖，但却令你不费吹灰之力脱离了牢狱之灾，如若你肯舍弃怨恨，静心安胎，独自抚养孩子，即便你会成为单亲妈妈，生活亦比现在丰富多彩许多。

        纵使你回国并被沈行长收为义女后，但凡你不再产生报仇的念想，便仍然可以依靠沈郁馨的样貌重启自己千金小姐的华贵生活。

        其实你完全可以活在一片无忧无虑世界里，可就是你的偏执在拖累别人的同时，亦害苦了你自己。

        万般美幻场面皆是虚构，人生没有假设，以晴，能够再见你是相当欢悦的事，孰料一份恨即毁了彼此间所有的甜妙回忆。

        闻言，夏天晴眼里现过凄美的珠光，她按住心口，泪流满襟问道：“阿弈，你爱过我吗？”

        “以前的确深爱着你。”楚弈英俊的脸旁浮起几抹伤悲，转而又叹惋连连，“然而我们人生的轨迹自从九年前分道扬镳后就渐行渐远，再无交叉重合的时刻，说到底咱俩还是有缘无份。”

        他的话让夏天晴发出撕心裂肺的狂笑，只是那笑声背后掩藏着无边无际的悲哀，一种由嫉恨引发的心情悲痛境界，在她的胸腔里，即便灌满了溶化的铅，也达不到此样的痛苦。

        “在我生命的最后一刻，你能不能最后抱抱我？”夏天晴敏锐感觉到一个黑漆漆的枪口对准了自己，脸上立马掠过濒临死亡时方有的绝殇笑颜。

        “既然妾有意郎又有情，那你们应该一起赴黄泉，在那里重新开启新的人生，在那里不会再有仇恨，在那里你们可以双宿双栖并完成在人世无法续的缘分。”一阵低沉入魔的男音于黑暗中悄然响起。

        紧接着，空气里发出一个手枪才会有的“砰”声，“啊！”夏天晴惨叫过后向地面直挺挺倒去，那瞬间她美丽的身影宛若轻巧的棉絮般飘零而落。

        楚弈还未来得及回头看身后的人，头便被一记闷棒击中，顷刻间，天旋地转，一汨温热的红色液体从繁茂的发际间滚滚流下，他骤然瘫倒在地。

        眼前模糊一片，眇眇忽忽之中，楚弈好像看到一个男人俯身察看自己的伤势，不多时，他更是道出一句：“先留你一条性命，等到日后再殊途相搏；而且你先做替罪羔羊吧！”

        嚣张的言语还在半空久久回响时，那位如鬼魅般阴狠的男人将枪塞进楚弈的手里，便扬长而去。

        趁着大脑还有意识，楚弈手指在滚落于地的手机上一按，一个紧急电话就拨了出去，等到对面传来“喂”的询问声，他的嘴唇无力地翕合：“夕，额，啊，夕，老婆！”

        “阿弈，你怎么啦？烈，说话呀！”电话那头的颜七七声色急切，然后纵使她一遍遍呼叫，丈夫也没有了丝毫反应。

        不安感笼罩心头，她赶紧挂断电话，打开手机定位系统，查询丈夫所在的位置，手机在人便在。

        “公司？”颜七七心下一紧，随后冲出房子钻进兰博基尼，便把它驶向目的地。

        aes集团内，灯光昏暗，完全与他宽敞华美的布局有着霄壤之别，灰蒙的灯光给人一种颓废惊悚的感觉，空气中甚至还弥散着隐隐的血腥味。

        夏风卷着湿热气息从敞开的窗户吹入偌大的员工区，刮走办公桌上的文件，让它挥洒出凌乱飘扬的韵态。

        颜七七站在通往公司的长廊处，每迈出一步都觉得脖子上有股凉飕飕的感觉，让其毛骨悚然，若在平时，她一定不敢触碰那片未知恐惧的空间，但现在她身涉千钧一发的关口，绝不可退缩。

        走到办公区，两具触目惊心的人体歪躺在地，地上两滩血迹表露受伤的人性命危如累卵，而那把杀人工具就歪斜在楚弈右手不远处。

        她连忙奔到丈夫面前，抱起他的头，使劲摇晃尚带着热度的身体，呼唤道：“阿弈！烈！醒醒！”

        可是楚弈半点反应也没有，反倒是颜七七捧着他脑袋的右手传来丝丝黏湿感，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她展开手放到眼前，便看到掌上一朵殷红邪魅的血花绽放在上面。

        她的左手在惴惴不安的心绪下哆嗦着探向楚弈的鼻头之际，幸亏还有微弱的呼吸，她冲向办公桌找到一把剪刀，撕开裙子的下褶，包扎在他流血的伤口处。

        赶紧救人！颜七七的脑袋里蹦出这些字眼，她顾不上擦净手上沾就的血迹，瞬时抓起手机打通了医院的电话，将自己面遇的紧急状况告知了救护人员。

        不远处，传来女人痛苦的叫声，只紧张丈夫安危的颜七七猛然意识到旁边还有一个人躺着，遂轻轻放下楚弈，蹲到斜侧身子的女人一边，当发觉是沈郁馨时，心房深处酸痛欲裂。

        “沈小姐，你怎么样，坚持住，医院的车就快来了。”颜七七看着沈郁馨倒在血泊里凄怜的面容，一时间倒失了言。

        听到身边细微的声音，沈郁馨混沌迷糊的神智逐渐清醒，她慢慢动弹着手指，惨白的嘴唇张启：“扶，扶我。”

        颜七七来不及多思索，将耳朵贴近沈郁馨嘴边，又听到细弱的语音流出：“以，以敏，扶，我！”

        在听清沈郁馨断续说出自己的另一个名字时，颜七七有瞬间的震愕，但回想到那串玉兔珠链，又觉安然，她拥住手上的女人，手指按住她出血的伤口，语气轻柔道：“你有什么话就说吧！我一定尽我所能满足你！”

        “以敏，姐姐对不起你！”蓄起所有的气力，夏天晴就像有天神相助般，有种回光返照的样态，口齿清晰道，“姐姐透彻悔悟，可是太迟了些。”

        “你真是以晴姐？”颜七七紧搂着夏天晴渐渐失去体温的身子，使劲摇着头语声呢喃道，“你回来了为什么不和我相认？你要什么我都可以让给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傻？姐姐，我送你去医院。”

        颜七七哭得整个身子都在颤抖，眼泪犹若露珠颗颗滑脱脸庞，在她白皙的玉脸上留下弯折的曲线滴在夏天晴冰冷的容颜上。

        眼见妹妹为自己落泪的楚楚可怜模样，夏天晴脸上绽放出一抹欣慰的溢彩，她伸出纤长的手指阻止住颜七七拼力想扶起自己的举动，以绝望的口气说道：“来不及了，姐只想和你说说话，活了三十多年却从没有和你这样亲密的交谈过。”

        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夏天晴此时此刻的状态便应了这句谚语，只听她语气沉落轻迷：“以敏，不要哭，我不值得你为我落泪。子弹打在我身上传达出的疼感，却始终不敌心里那种痛不欲生的感受，永远失去亲人的心灵折磨。”

        颜七七紧拥着已如秋季落叶的夏天晴，近乎嘶吼地哭道：“呜呜，姐姐。啊，为什么要让我一回回体会亲人弃我而去的感觉，我受够了，姐，你不能死，夏爸很想你哇！该死的枪，是谁杀了你？”

        “他，不要怨”话到这里突然噎住，夏天晴死死抓着颜七七的手背，眼睛瞪得硕圆，直盯着楚弈躺倒的方向，瞬间断了气。

        夏天晴的身体开始显出一种漫无边际的冷感，那是一丝丝往骨髓深处渗透的冰凉之态。

        面对着姐姐渐硬的身子，颜七七嘶哑着嗓子发出艰难地哭泣声，抱着她的手亦随痛哭而不停颤动。

        呆坐在公司的角落里，颜七七感觉自己每一块骨头都好像涌起一种崩碎钻心的撕疼，她不仅无法呼吸，更是备受煎熬。

        大约二十来分钟后，楼下传来救护车的声响，随后一帮医生抬着救护架赶至aes集团内，将伤口正在潺潺出血的楚弈抬下了楼。

        闻讯赶来的夏震东目视着眼前的惨状，抑制不住地冲上大女儿身边，望着她已如死灰的面色，顿时老泪纵横：“以晴哪！都是爸爸糊涂啊！”

        提到父亲的恸哭，颜七七的泪水再度加猛流下的速度，她努力从地上挣扎起，扶着他的后背，劝道：“夏爸，让医生到姐姐走吧！她累了要休息，咱别叨扰！

        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一遍遍噬咬着夏震东的心，随后又将那种凄殇感送入他的骨骼，钻进他的血管，再弥漫全身。

        他腮边丛生的白胡渣瞬时咧开，露出白森森的牙齿，他表情极尽愤怒，掺着白丝的眉毛抖得仿佛发出吼叫声，两眼更是喷射出通红的色芒，他逼视着小女儿问道：“是谁杀了以晴？是那个臭小子对不对？”

        父亲怒火冲天的质问让颜七七不由地想起了夏天晴临死前的那句话“不要怨原”。

        回想着，颜七七黛眉紧锁，暗思道：姐姐没说完的话终究是什么？到底是不要怨恨阿弈，她的死不关他的事呢？抑或是不要原谅他，他就是杀人凶手咧？还有那把枪就躺在阿弈旁边，人到底是不是他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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