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以身为饵的猫

集美大楼是嘉竺集团的总部，整个大楼十二层，嘉竺集团从一楼到十楼除了集团几个办公室剩下的都是各个子公司的研发部门。其余试制车间、试验场分布在京城郊县的几个工厂旁边，顶楼上面两层联通是休闲区。整个楼体全墙三分之一都是屏幕，滚动播放嘉竺集团的产品介绍，到了夜晚更是璀璨夺目，无数射灯交相辉映变换，和屏幕组成不同的创意广告。

        孙佳尚赶到集美大楼的时候，才想起来今天是周日。整个大楼只有几个保安，唐意根本就没来这儿。

        大厅里的保安笑呵呵向他问好，他也没理人。

        离开大楼，坐到车上，想着唐意可能去的地方，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决定去碰碰运气，车到四环的亮马高尔夫球场，转悠了一圈，拿起球杆，打了几下，身上都没出汗，又扔下了。

        一看手机刚两点半，觉着肚子饿了，才去了不远的盛意饭庄，这家店唐意算半个老板，在这一带小有名气，汤品很受欢迎。

        这会儿人不多，服务员一看来人，是个熟悉的面孔。

        这样年纪这副模样的按说服务员们迎来送往见得也多，不见得能记得住谁是谁！可谁让孙佳尚特点显著呢，这显著的特点当然不是因为颜值。

        在这附近开饭店，来的人哪个不是精心拾掇过，有点那么个风雅，有点那么个高调，多了，也就泯人众人了。

        这人不同，首先是很少理人，跟在唐意或者周平光身边，话少的可怜；其次，眼睛里看其他人有那么点呆愣，你同他说话，他就像接收信息不畅的聊天机器人，好半天才响应。

        因为这，服务员们只要是见过他的都忘不了。

        按惯例把人带到包间，伺候上茶水，顺便发消息给大堂经理。

        这儿的经理就是摩那合伙人之一的表弟卢正奇，长的比较圆润，看上去总是一副笑呵呵模样，看见孙佳尚，立马迎过来，打着哈哈说：“怎么今天有空过来？”

        “想喝豆腐汤，”孙佳尚懒洋洋靠在椅子上，也不起身，“配几个菜，开瓶酒！”

        卢正奇挨着他坐下，让服务员麻溜上菜，哪儿知道酒一上来，旁边的人一声不吭，斟满酒，话也不说一句，端起来就喝，照着这速度，不出一刻钟，这一瓶酒就得见底了。

        卢正奇也不敢多劝，问也问不出来，只能陪着喝酒。

        说是陪，其实就是坐着倒酒，劝着吃几口菜。

        悄悄发了信息给唐意，让他无论如何不管在哪里，一定要把人接走。这还是大白天，开门做生意才半天，虽说孙佳尚酒品也不见得多差，但是瘫在这儿，也不好收拾！

        平时伺候惯了各类客人的卢正奇深深的明白，伺候起闷酒葫芦是多么的不容易。

        唐意到了饭店。孙佳尚醉的一塌糊涂，扶着他坐起来，松了手就溜下去，好像很不习惯被别人摆弄，倒是很安静，既不大声嚷嚷，也不会摔杯子砸碗。

        卢正奇告诉唐意，一句话都问不出来，问他，他就傻呆呆看着你。

        唐意让人拿来热毛巾，拧的半干，扶他靠在椅子上，给他细细擦脸，这人睁开了眼，眼睛反复眨着，似乎在对焦，等终于看清了旁边的人，把手伸出来，却想摸桌子上的东西。

        “想要什么？是不是口渴？”唐意问。

        “糖，”孙佳尚嘟囔着说，“糖！”

        桌子上的菜剩下大半，酒瓶是空的。唐意指使人把桌子上的东西撤下去，拿来一杯热茶。谁料这小子喝了一口，再不肯喝。

        “来，”唐意长胳膊一卷，把孙佳尚架起来。

        “不去酒店，不去，”孙佳尚半个身子靠在唐意身上，浓重的酒气扑鼻而来，唐意想把他的脑袋扶正，然而不受控制的脑袋如向日葵找到太阳一样，又歪过来。

        看着唐意把孙佳尚半拖半抱弄到车上，卢正奇帮不上忙，两个人高马大的，他也就能垫个桌角。

        等到唐意准备发车走人，卢正奇问：“他车怎么办？”

        “他是开车来的？”印象里，没见过孙佳尚开车。

        从躺在座椅上的人衣兜里翻出车钥匙交给卢正奇，告诉他，等有了地址找个代驾把车送过来。

        唐意不知道孙佳尚住在哪里，这会儿问他，那人也只是睁开眼睛望着他发呆，像只流浪的小猫，眨巴着无害的眼睛。

        想把人带到酒店安置，孙佳尚不愿意！

        拿起手机，翻了半天号码，想了想自己和孙董事长还没熟到登门拜访的份儿上，只能把人运到自己家！

        等到把人折到床上，看着倒在床上的孙佳尚：眼睛闭上完全睡死过去，外套还卷在身上。

        这么睡觉，肯定不舒服。唐意俯下身忍不住想去给他脱外衣，手刚伸到衣领上，一双水露露的眼睛就睁开了，乌黑的眼珠，衬着酒醉后酡红的脸。被这样一个人盯着，唐意缩回了手，解释说：“怕你睡得不舒服，衣服脱了吧！”

        孙佳尚竟乖巧起来，一只手举起来，比划着摸到扣子上，搓了扣子几下又松开了。想来手酸软的厉害，根本使不上劲。

        “我帮你！”也不管孙佳尚听到了没有，唐意又俯下身来，迅速掰开扣子，连同裤子、袜子，鞋子一并脱了，给他搭上被子，窗帘也顾不上拉，转身出去了。

        合上房门。也不换衣服，唐意拿出一瓶冰水灌了几口，冰凉的水把心里的热意压下去几分，然而刚刚靠在身上温热的触感挥之不去，那具年轻身体散发出的热力，那双呆呆看着他的眼睛，好像就在眼前。

        站在冰箱前一动不动，唐意等着那些热慢慢散去。

        很久没有想起来了！

        自己当初被个孩子照顾，现在也会照顾人了，他喝完了冰镇的水，唤醒了智能家居西米，拉上了客房的窗帘。

        孙佳尚醒来的时候，口渴的厉害！头还有点疼！

        看看手机，刚刚九点，怎么就睡了小半天。

        躺在床上，好像脑袋还在云里，床这么硬，被子这么软，不是做梦。不是自己的床，也不像在酒店，是哪里？举着手机找房间灯的开关，没有摸到。

        揉了揉发胀的印堂，唐意，模糊的记起了自己是被他带回来的！

        光了脚下床，大步朝门口走过去，岂料脚尖踢到了一个硬物，痛的他哼了一声，屋内灯光立刻点亮，突如其来的灯光照的他有点炫，低头看到一个扫地机器人被他踢倒翻了几下，又无声的跑了。

        门被从外面打开，一张白净的脸，浓密的眉，眼里是沉了夜色的黑，直挺的鼻梁，总是抿着的薄唇，眼神扫到孙佳尚光着的脚，看到大拇指已经渗出了血丝。一句话不说转身去了客厅，留下楞在原地的他。

        这才注意到自己不止光着脚，下半身只穿了内裤。尴尬的回头找自己的衣服，穿裤子的时候又碰到了伤了的指甲，丝丝的吐几口气。

        裤子刚挂上，唐意又进来，手里拿着消毒水和白色的绷带。没等他说话，就卷起他裤脚，不嫌弃的扒拉着他的脚，拿着沾了碘伏的棉签，似乎在琢磨怎么涂指甲。

        柔和的灯光落在唐意的脑顶，他有一个旋儿，头发看上去柔柔软软的，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想摸摸。

        脚趾上传来一阵清凉，后知后觉的手赶紧收回来抓在裤子上，忍着了。

        “房间的灯是智能的，你随便说句话就会打开，下次小心点，在陌生的地方不要莽撞。”唐意没有抬头，继续着手里的动作，“我这儿不经常来人，忘记关扫地机器人了，”

        “没事，不用包！”孙佳尚想把脚缩回来。

        没想到脚被用力按住了，脚脖子那儿传来一阵温热，一冷一热好像在心上拿小刷子扫了两下。

        “别动，包好了这几天别碰水，小心感染，甲沟炎可是要把指甲都拔了的！”唐意笨拙的拿纱布缠了好几圈，却不会打结，只好拿剪刀剪断了接头。

        孙佳尚愣愣的看着两倍大的脚指头，又看看唐意。不能反驳，也不敢不满意。

        或许是酒精的麻木，孙佳尚看上去像是睡着了被揉醒了的猫，喵都不喵一声，没了以往的尖牙利爪，也没有了以往的漫不经意。

        年轻的脸上还蒙着一层浅浅的光泽，岁月没在他脸上留下任何痕迹，既没有沧桑也没有落寞，居高看下去，就是个半大孩子。

        唐意收了戒备，温柔的说：“这儿没有敞口的拖鞋，你先坐着别动，我去找双鞋。”

        “在家不穿鞋！”孙佳尚像是突然活了过来，站起来拎着裤子，“找条皮带。”

        “抽屉里你自己拿！”唐意指了指床头，带着消毒的东西出去了。

        孙佳尚把自己收拾了，抬着右脚出了卧室。

        唐意住的地方不大，三个房间有一个像是书房，开放的厨房，想来不在家里做饭，特别干净。整个屋子的装饰都是冷色调，一点春天的感觉都没有。

        找到了卫生间，孙佳尚左脚踏进去，右脚还没放稳，就滑了一下，差点跌倒。地面都是水。

        听到动静的唐意赶过来，诧异的看着半条裤子湿漉漉的人，“你跑这儿干什么？”

        “到厕所当然是方便，还能做什么？”不客气的回答。

        “卧室里有卫生间，你脚不利索，乱跑什么？”唐意走过来，作势要扶他，“这边地板湿滑，去卧室！”

        孙佳尚推开唐意的手，急急关上门说：“不行，来不及了！”

        拉链拉开的声音，流水的声音，甚至那一声舒服的呼吸都钻到了唐意的耳朵里。衣服和身体摩擦的声音，皮带抽离的声音。

        紧接着像是花洒打开喷水的声音。

        “你在里面干什么？”唐意问。

        “身上一股味道，实在受不了，找件衣服给我！”孙佳尚一边冲，一边大声说。

        “你的脚？”

        孙佳尚嫌弃的把自己的衣服丢到水池里，脚指头缠着的纱布已经脱开，他顺手丢到了垃圾桶。

        花洒的水一开始有点冷，慢慢热起来，孙佳尚从头到脚冲了好几遍，觉得舒服了，这才满意。

        摸了一条毛巾擦了擦，看看四周，没发现衣服，拿毛巾裹了，开门一看，门口的椅子上放了大浴巾和没有拆的内裤。

        擦干脚，穿上平角裤，披了浴巾，孙佳尚看了一圈，没找到唐意。

        找到手机，打电话，接电话的人好像在车上，背景全是导航的提示音。

        唐意把这一晚的房子留给了他，开车去公司了。

        一看时间都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哪个不开眼的这会儿把唐意调走了。孙佳尚恨恨的想，明天是公司周年庆的日子，大院那边没有什么大事，老头子参股的事情还没解决？

        不会，这个时间，老头子早在家里，那他是去哪个公司了？

        唐意在电话里告诉他，饿了吃冰箱里的，冷了开暖风，沙发上的衣服可以替换，车钥匙可以找卢正奇送回来。

        这意思就是希望他早点滚蛋，好让他眼不见心不烦呗！

        想到这儿，孙佳尚怒气冲冲从水池子里捞出半干半湿的衣服，衣服上的酸味，像是下水道返出的糟糠味道，天知道自己喝醉了是不是吐了一身，赶紧丢了衣服，冲了水洗手。

        客厅的沙发上放着一套衣服。正准备换衣服，听到敲门声。

        站在门廊里的是卢正奇，看着光着上半身的孙佳尚，开着笑脸模式说：“车停在车库了，我就不进去了，快换上衣服，喝完酒吹了风容易感冒”。

        大晚上，穿着一身运动装，光着脚套了马丁靴，把白天的衣服卷到袋子里，孙佳尚心情好了，睡了一觉洗了个澡，被这暖风一吹，在这落下忙碌，进入休眠的城市里，看着远处天幕点缀的几颗星星，觉着一切很好，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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