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我的一生只是被你牵着走

走了很久，斐多尔才想起抬头辨别方位，视线中闯入一幢古宅的刹那，斐多尔的心脏强烈的撞击着胸腔，木制的深棕色调，略染着阴翳的味道，静谧的可怖。院中却井然有序，似乎有人刻意的打理过。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熟悉的，带着扭曲感的夸张笑声，牵动起斐多尔敏感的神经，他无意识地走进了宅子。一头金色的发丝冲击着视觉，一双湖蓝色瞳孔中淡漠讽刺，坐在那里的人手里拿着泛了灰黄的圣经。

        “特……兰西？你怎么会……”一个灵魂复活了，似乎不足为奇，在这样灰暗的接近地狱的世界，还有什么不可能。斐多尔苦恼的笑笑，整件事情越来越复杂了要怎么办。

        “你来了。”特兰西将圣经猛地合起，发出沉闷的声响，“一点都不惊讶？其实那天克劳德并没有死，但是现在，他死了。”

        “别来无恙。”斐多尔看着特兰西近乎变态的笑容，这种人居然在看圣经？不过，一个肮脏阴暗的心灵，用他那双污秽不堪的眸子，品读圣洁到病狂的文字，真是一种天衣无缝的契合。

        “想认识我家中的新仆人么？”特兰西将一杯弥漫着血腥味道的茶杯送在斐多尔手边，“出来吧，要好好招待客人。”

        “是。老爷。”几个混杂在一起的声音从阴暗的房间内传出。

        斐多尔早已料想到的汉娜出现，着一身逆来顺受的女仆装扮。但接下来发生的一切让斐多尔只能在昏昏沉沉中感到绝望。

        “好久不见了，您还好么。”那双泛着诡异光芒的幽暗紫色的眸，属于他，德蒙?考珀。莫名地消失，又莫名地出现。再次相见已是另一人的执事，面对面却如同阴阳相隔。

        “宝贝儿。”忽然而至的一声亲昵的呼唤，带着病态的甜腻。女人的声音让绝望恐惧的情感完美侵蚀了斐多尔的灵魂。在那片阴暗中，两点若隐若现的墨绿，荧光闪烁。站在那里的美丽女人，娇艳红唇边露出两颗骇人的尖利獠牙。胳膊正搭着德蒙的肩膀，看得见黑色指甲上镀着一层鲜血般妖冶的红。

        “怎么样，感觉还不错吧。”特兰西拿走别在斐多尔腰间的，那把曾经结束过无数人生命的尖刀。

        “呵呵……”笑声僵硬，这样啊，那个是我的母亲，冷血无情的真正的狼。斐多尔将目光定格在她的身上，自己又何尝没幻想过，母亲温暖的怀抱。

        “当初竟然被自己的儿子结束了生命，真讽刺呐。”女人冷厉的目光看向汉娜。

        “对……对不起。”汉娜跪在了女人的脚边，她是唯一知道所有事情的恶魔……

        那一年，她的生命奄奄一息，她知道只有强大的恶魔的心脏能拯救自己。——恶魔并非没有心脏，只是不在胸腔，而是掩藏在最隐秘的部位，甚至每一只恶魔有着不同的结构。

        汉娜知道了斐多尔母亲与某个男人签的荒唐的契约，故意引诱小小的斐多尔看见了自己母亲杀了父亲的一幕，并用恶魔之剑，教他结束母亲的生命。不知怎的，这一切后来缪传为，年幼的斐多尔杀父弑母，如同传说中存在的妖魔。

        “看在你们又救了我一次的份上，那件事就算了。”女人露出与斐多尔颇为相似的笑容，“即使你是我的儿子，你也斗不过我的，知道么。倒是你，德蒙？现在是叫德蒙吧，居然还愿意让我复活，我们之间的仇恨你就这样忘了么？真是不争气呢，好像还爱上了我的儿子？一个半人半魔的杂种？没想到就连你的品位也降低了。”

        “闭嘴。”德蒙一巴掌甩在喋喋不休的女人脸上，“看看你自己生的儿子吧，就算他尝尽了一切痛苦伤害，你难道也没有一点感觉么。”

        “我为什么要有感觉，我的字典中只有仇恨和杀戮。”

        特兰西倒是饶有趣味的看着纷争，这一场纷争暂时还与他无关。

        为什么要有感觉……仇恨、杀戮。她是我的母亲，曾经我最渴望给我温暖的对象。

        “母亲大人。”斐多尔干涩的口中发出这样的音节，他从来不被允许称呼她为“妈妈”，从前不能，后来不必，如今，不知如何开口。偶然会被自己荒诞的想法逗笑，如果当初没有杀了她，自己会不会比现在幸福一些。

        “嗯？”女人走近斐多尔，忍不住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神，那是跟自己同样深邃墨色的瞳孔，只是少了几分令人恶心的荧光绿色。

        她脑子竟然回放起曾经在他还不懂事时，大胆的对着自己撒娇，开口叫妈妈被自己怒斥时的委屈，后来就不再接近自己，直到他将恶魔之剑捅入自己身体的那一刻，才知道他有多恨、有多狠。

        那个时候，这个孩子带着些慌乱的泪水的目光，与现在何其的相似，只是现在那么那么的平静，平静的像是一潭死水，像是已经死去。在她两次的生命中，这是唯一一次感到心软，这个家伙，是自己的亲生骨肉，“长这么大了。”犹豫了一会儿，她说出了一句让自己都觉得矫情的话来，停留在斐多尔脖间的手指，迟迟没有用力。

        “你跟我料想中的一模一样。”德蒙踢开跪在地上的汉娜，拉回了斐多尔的母亲，“不过，要是你敢下手，我会当场杀了你。

        “德蒙，你在说……什么。”他做这些是为什么……还有那个女人，目光中的柔情，那不是错觉，第一次有人用这样的目光，这样象征着一位母亲的目光，即使转瞬即逝，但也足以让斐多尔失去理智。

        “对了，你很想知道我为什么帮你复活对吧。”德蒙的手穿透斐多尔母亲的腹腔，猝不及防，一瞬间鲜血四溢，“为了亲手杀了你。”所谓的心脏应声碎裂，她尖利的獠牙被染红，指尖的血色更加艳丽显眼。

        “德蒙……住手！”斐多尔扑过去的时候，女人已经倒下，斐多尔愣在那里，两次，两次看着自己的母亲死在面前……而且是在刚刚感受到那么一丝丝温暖的时候……心理防线，早已溃散。紧缩的瞳孔，涌出泪水，为什么要将绝望一遍又一遍加诸在我心上……

        “这样程度难道您就无法承受了么？”由爱生恨，有多爱就有多恨，少年的痛楚让他同样颤抖，但偏偏想要让他痛，让他尝尽一切悲楚，想看着他哭泣、绝望。

        “好了好了，德蒙，你还真心狠呐，快点把这里收拾干净，脏死了。”特兰西一副嗤之以鼻的模样，“汉娜，把我们的客人带出来。”

        “夏尔？！莎！”并没有时间让斐多尔恢复平静，出现在眼前的两个沾满尘土和伤痕累累的两人，让他觉得再也不能支撑下去了，沉重的身体就要跌在地上。

        “真是让我失望，没想到你竟然放弃了自己的警惕和细心。一封信就让你轻易相信了那个女孩的死讯，而且就连夏尔跟在你身后都没有发现。”德蒙的话，句句锥心，此时地上的血红还在肆意蔓延。

        斐多尔却始终没有俯下身去，再去看一眼自己渴望了那么那么多年的能给予自己真正的爱的那个人，没有勇气或者是决绝。这幅悲伤的场景重合在心中当年的记忆……

        我魂牵梦绕的思念，不甘，痛苦，自责，总算是被这个男人彻底的粉碎了。我该哭还是笑呢？这个世界，现实的过于残酷了，血淋淋，让人难以睁开眼去接受，所以那么多人愿意沉醉在堕入深渊的梦幻。

        垂下头，长长的刘海随着地心引力落下，挡住面部，阴沉的笑声在暗影后传出：“是我的错，我没注意到，恨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打扫完血渍的德蒙刚刚回来，在门口听见，动作在半空中停滞。

        自然……不会留意我的分毫，您的眼里心里只放得下他。所以我会让您知道，我的存在是不可忽视的，一点点从您身边夺走，让您不得不回头，只有我而已。

        “我不会逼你走上绝路，我知道绝望的力量有多令人丧胆。你想用一个不完整的灵魂去爱？没想到你居然如此天真，就像克劳德曾经说的，我们所能承受的只有不幸，爱对于不幸的人来说，不过是妄想。”特兰西字字句句清晰的说着，他了解斐多尔异于常人的坚强，缓慢的击垮他实际很脆弱而敏感的内心，不失为一种乐趣。

        “夏尔。”斐多尔不作回应，心灵的脆弱像是永远无法弥补的致命缺憾，反而经历的越多，越恐惧。看着昏迷中的夏尔，似乎是唯一的希望吧，这一生大概就是为了他才活着，那就也为了他，真正的坚强起来。对不起，没有能力保护你，至少让我陪着你。“特兰西，放过莎。”

        “你以为她还能跟你走么？我要让爱着夏尔的一切都知道，这是错误的！”

        “汉娜，带着伯爵先生去房间。”德蒙抱起了夏尔，往里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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