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七十寿辰

老夫人从一介农妇到被封堂堂三品郡夫人，在这长安城里可是独一份。古稀之年也算高寿，再者江柏暄位高权重，深得圣上宠信。所以来祝寿的人家也不少。

        原先还有些人家看不上江家泥腿子出身，特别是江老夫人也就一介村妇，在长安里这么多年依旧格格不入，也不愿意上门祝寿。

        但随着镇国公府一家上门贺寿、皇太孙携礼上门亲至，有些本来只打算派人送礼过来的王侯贵族家逐渐犹豫观望，最后在从宫里送来圣上亲笔所作的祝寿图时，纷纷改成亲自带礼上门。导致今日到江家贺寿的人比前些时候镇国公府举办的春日宴还要多。

        可以说是江家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在长安的名利场里出尽风头。

        老夫人这一天，收到家中儿孙用心准备的贺礼，又得圣上亲笔所作的祝寿图，还有诸多皇亲贵族上门祝贺，对比前半辈子为了点小生意四处奔波，简直像是做梦一般。

        上门的宾客比之前预想的多了将近一倍，江婳和两个妹妹一起招待来的各家小姐们，忙得晕头转向。

        随着程翊经常跟着皇太孙出入皇宫，更多的人知道了程翊即将要协助皇太孙整顿西北军务，稍微有些政治头脑的，都想到了程翊以后前程不可限量。而和程翊定亲的江婳也备受瞩目，没少被各家夫人拿来做寒暄的话题。

        ——

        忙了半天，衣服都有些褶皱了。江婳刚回房换衣裳出来，拐过一座假山，就看到一位翩翩公子轻摇纸扇，听到声音后收起纸扇回头来看她。

        江婳以为这位公子是迷了路走错地方，“公子想必是走错了，这里是后院，我让丫鬟带公子出去。”

        没等江婳吩咐海棠。海棠靠过来小声说，“姑娘，这是蔡家二公子。”

        江婳心里尴尬，面上一副“不用你说我知道他是谁”的表情，镇定自若地说，“二表哥不在前院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我有话想和阿婳说，能否让丫鬟先退下。”蔡衡往前一步。

        “姑娘。”海棠着急，怕自家姑娘答应了去。何况之前还有过蔡夫人上门说亲这一茬，江婳也已经定了亲。自古世俗礼法对女子甚为严苛，虽是表兄妹，孤男寡女待一起被看到可说不清。

        江婳递给海棠一个安抚的眼神，回头面向蔡衡，“这里没有外人，二表哥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见江婳无动于衷，蔡衡也就直接开门见山地质问。

        “我娘来提亲，你为何拒绝？嫁给一个武将无权无势，你难道甘心？那个姓程的刚回长安，根本没有家族可靠，他来求娶不过是看中了姑父的权势。还是说你介意我纳有妾室？我保证，她绝不会影响到你正妻的地位”

        见他越说越离谱，江婳急忙打断，“二表哥慎言。”

        江婳真是气得不行，说的这些模棱两可的话，要是传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对外家表哥有私情呢。这表哥和舅母一样真是讨人厌，难道全天下的人都该喜欢他们才正常吗？

        再说了，他哪来的脸说别人是看中她爹的权势，她亲爹是吏部尚书，她刚回来时尚且被他们嫌弃养在外地没有规矩，以为她刚回来不得家中喜爱所以也态度敷衍，后来见她父母对她多有偏爱才上赶着来说亲。论趋炎附势，怕也没多少人家能出蔡家其右了。

        “说亲说的是两家之好，且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二表哥为何不去找我父亲问个明白，偏要私自单独找我。二表哥今日说的胡话我全当没有听过，还请表哥看在两家的亲戚情面上，这种话莫要再提。”江婳压着气，“今日客人多，先告辞了。”

        说完就冷着脸走了，完全没看到身后蔡衡一脸的阴鸷狠戾。

        蔡衡走后，程翊和娄烨从旁边的假山后走出来。

        娄烨怒气冲冲，“你刚刚拦着我做什么？这个蔡衡以前在国子监就是个装模做样的无耻小人，明知道江姑娘定亲了还不要脸说这些话。这个杂碎，满口喷粪，看我不打死他！我诶，你走那么快做什么，等等我。”

        用国公夫人说的话，娄烨去西北走一遭，好的没学会，西北军营里的粗话学了个够。刚回来的时候说了几句被小侄儿听见学了去，被国公夫人和娄烁知道了，得了一顿收拾。现在已经收敛很多了，就是刚刚太气了一时没有忍住。

        程翊不理他。这种事情闹大了，吃亏只会是江婳，君子报仇还十年不晚呢。

        娄烨和程翊从假山那边出来走了一段路，看到了娄烁陪着皇太孙齐泽在凉亭里对弈，安元策站一旁观战。

        长安侯府是镇国公夫人的娘家，向来是跟着镇国公府做事。听到镇国公和国公夫人过来江家贺寿，长安侯夫人也就带着礼物过来了。

        “听说程将军准备要定下婚事了，恭喜。”

        程翊扬起嘴角笑，抱拳回道，“末将谢过殿下。”

        娄烨不忘调侃，“要不是还要去西北，准备的就不是定亲，而是大婚了。”

        齐泽执棋子落下，娄烁仔细看了看棋局，“殿下棋艺又精进了，臣甘拜下风。”

        齐泽摆摆手，站起来，“炎明谦虚了。”

        炎明是娄烁的字。

        今日朝廷休沐，皇太孙齐泽知道今日江尚书的母亲过七十寿辰，儿时的伴读现在的好友娄烁和即将协助他整顿西北的程翊都去了江府，闲来无事，就带着贺礼上门了。

        齐泽站在凉亭的栏杆边上，看着对面的花园。

        程翊也不打扰，就静静站一旁。

        齐泽知道这次去西北对他来说意义重大，如今的元德帝，他的皇祖父已经六十多岁了，许多政事已经渐渐放权给他的父王——当朝太子，等他从西北回来，不出意外皇祖父就要退位禅位给他父王了。

        齐泽的母妃早已去世，太子最喜欢的儿子是现在的继太子妃生的。齐泽从小被抱进宫里养，圣上对他的情分比对他的其他兄弟深多了，当下就是在给他铺路。

        娄烁是齐泽的伴读，在任大理寺卿。如今圣上安排程翊协助他前去西北整顿，程翊和镇国公府关系密切，以后也必定是委以辖制军权重任的，现在程翊又和吏部尚书的嫡长女定亲，他的外祖家是世家之首文臣武将和世家中都有得力的助手，比起没有家族倚仗的弟弟，这些都是他以后稳坐太子之位的底气。

        昨日齐泽进宫给圣上请安，皇祖父还夸程翊这门亲结得好。想必等到大婚，宫里还会赏赐贺礼。

        齐泽几次和程翊商讨事情，发现程翊确实有将帅之才，又难得是个疏朗豁达的性子，已经隐隐把他当未来的左膀右臂看待。

        “程将军上次提到的西北马场的管理问题和改善措施，昨日我已上禀皇祖父，程将军回去写份详略的折子，后日随我进宫面圣。”

        “是。”

        ——

        今日宴席宾主尽欢，直到夜幕降临才三三两两散去。

        晚上江婳在书房提笔久久未落，宣纸上写着——第十回。

        江婳叹气，把笔放在笔搁上，双手托着脸腮想着今日送完各家小姐后在回廊里遇到独自一人的程翊。

        ——

        黄昏时分柔和的光束打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两个人就站在回廊的两头对望了许久。

        “姑娘，程将军在等您呢，我在这儿候着，快去吧。”海棠催促。和早上碰到蔡衡的反应完全不一样。

        江婳悄悄地深呼一口气，双手拽紧手帕，对上程翊带着笑意的深邃的双眼，心跳得有些快。短短一段路，感觉走了很久。

        “程将军。”江婳走到近前，离着还有三四步的距离，行了个福礼。

        程翊本来双手自然垂着，看见江婳走过来又改成双手背在身后。

        “今日无意听到了姑娘和蔡家公子说话”

        江婳立刻紧张起来，听到了？这该不会是要来质问她吧。

        看她突然紧张起来像个小刺猬一样，程翊忍住笑，“是我不对，不该往那边走。既然听到了，我也想为自己辩驳两句，我求娶姑娘，和姑娘家中权势无关，我以后自会努力建功立业护你一生喜乐。”

        江婳的脸开始发热起来，“他，二表哥胡言乱语的话，程将军不必放在心上。将军护卫疆土，军功累累，是我高攀了。”

        嗯？军功累累？程翊只当是小姑娘的夸赞之词。

        程翊目光柔和，见她耳尖通红，实在忍不住笑了起来，“忙了一天很累了吧，快回去休息吧。我去和你父亲道个别就走了。”

        “程将军慢走。”江婳也听到了眼前人的笑声，垂着眼睑不敢抬头看。

        我求娶姑娘，和姑娘家中权势无关，我以后自会努力建功立业护你一生喜乐。

        清冽的嗓音反反复复地在脑海中响起，扰得江婳迟迟无法入睡。

        ——

        现在已是三月下旬，程翊现在每天上午去宫里见皇太孙齐泽，下午就往正在修整的宅院跑，看看哪里需要修缮的。

        考虑到自己还要去西北大半年，还没有成亲也不好现在就交给江婳，以至于家里也没个看管的人在。

        还是偶尔听到有个将军说受伤了的士兵以后生计难找，才想起来可以雇些卸甲归田的士兵来看管宅院，也算为昔日同袍尽一份薄力。

        有个也姓程的士兵头子是程翊以前在西北带的士兵，因左臂受伤了没法继续留在军营里，又无家人可投靠，听说程翊想雇人看管宅院，就主动投靠了过来。

        此人以前家里开镖局的，家境也算富裕，读过些诗书。因他父亲一次护镖不利，损失惨重，又被同伙背叛，以至于家财散尽，家中亲眷都已不在人世。

        程翊与他相识多年，觉得他为人可靠，就让他在府里做个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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