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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跑了


叶棠采坐在妆台前,呆呆地看着眼前精致的雕花铜镜。

        只见镜子里映出一名大红嫁衣、凤冠霞帔的艳丽少女。叶棠采歪了歪头,镜子里的少女也跟着歪头,她皱眉,镜子里的少女也皱眉,竟不是幻觉。

        “姑娘,凤冠戴着不舒服吗?”丫鬟惠然关心地问道,“这是要戴一整天的,哪里紧了或松了姑娘定要说出来,不要忍着。”

        叶棠采眼神这才有了些恍然,但仍盯着镜子不肯移眼:“惠然,你瞧,镜子里的是谁?”

        惠然扑哧一笑:“当然是你自己呀,还能是谁?”

        叶棠采说:“难道我要改嫁了?”

        噗地一声,正在喝水的秋桔一口茶喷了出来,边上的喜娘也是身子一歪险些扭了老腰,惠然一个踉跄,急道:“什么改嫁,姑娘才第一次嫁……不,呸呸,什么第一次嫁,就这一次!”

        喜娘笑道:“你这丫头胡吣什么,新娘子刚才说,要改一改嫁衣侧边的带子系法。”说着还真上手去解了那侧的带子,绕成别的样式:“喏,这才叫百年好合结。”

        惠然一脸感激:“嬷嬷有心了,秋桔,快带嬷嬷下去吃口茶。”

        秋桔机灵,早就从钱匣子摸出一块小银锭塞到喜娘手里,拉着喜娘到外面休息吃茶。

        屋里只剩下主仆二人,惠然才哭丧着脸:“姑娘,这种玩笑可不能再开了,要是传到张家耳中,就不好了。”

        叶棠采努力地压下心中的激动,稳着声音试探道:“我要嫁的……是张博元?”

        “姑娘,你又说这种混话了。”惠然想死的心都有了,“除了博元姑爷还能是谁?这种话,再不能说了!”一脸祈求之态。

        叶棠采嗯了一声:“扶我到床上坐着吧。”

        惠然依言扶着叶棠采,小心冀冀地走到拔步床。

        叶棠采稳稳地坐好,打量着周围,思量了好一会,才终于确定,她重生了,回到了临出嫁这一刻。

        高兴之余,叶棠采又有些无奈,既要重生,若是早那么一天,她也能周旋着退亲,眼下这情况,却只有一条路可选了。

        叶棠采无奈地笑了笑。

        这时珠帘晃动,秋桔走进来,声音带着抱怨:“已经这么晚了,怎么还不来?离吉时可不远了。”

        “瞧你,急什么呢!”惠然嗔了她一句,“难道他还能不来,不过是有事耽误了而已,一会让外面的人不要拦太久,拜别礼节什么的也快点就是了。”

        叶棠采嗤地一声,唇角勾起不知是自嘲还是苦笑,因为新郎还真不会来了!因为马上、立刻即将发生一件大事!

        过了一刻钟左右,外面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

        叶棠采放在膝上的手不由自主地紧握,垂下的双眼微眯:来了!

        这个时候外面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伸出一个小脑袋,却是个十二三岁的清秀小姑娘,秋桔打起珠帘:“三姑娘?”

        叶家现今的当家人是老侯爷叶鹤文。

        叶鹤文有共有三子,嫡长子、庶次子和庶三子。叶棠采是嫡房嫡长女,三姑娘叶薇采是嫡房庶女。

        “是薇采?”叶棠采道,又朝她招了招手,“过来过来。”

        “大姐。”叶薇采跑到叶棠采跟前,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外面、外面出事了。”

        “是迎亲队来了,闹得太过了么?”惠然道。

        “不不。”叶薇采不住地摇头,“迎亲队没有来,而且不会来了。因为大姐夫跟二姐姐跑了!”

        叶薇采口中的二姐姐是二房的女儿。

        “你说什么?”秋桔惊叫。

        “三姑娘快别乱说。”惠然震惊道:“你是哪听来的胡话?”

        “才不是胡话,外面都在说!”叶薇采道,“姐姐你早上大妆时,母亲让我和二姐姐一起到迎春园帮着招待女眷,但路上她说头晕回房了,我只好自个儿去。忙活到现在,个个都在等迎亲队,谁知道,现在迎亲队没来,却等来这个消息。”

        “这个消息是谁乱传的?这是在毁我们叶家姑娘和张家的名声啊!”惠然声音颤抖。

        “是一名男宾。”叶薇采怯怯地看了她一眼:“至于是哪家宾客我就不晓得了。当时大家都在等迎亲队,议论着都快误时辰了怎么还不来,突然有一人道:‘莫不是城外的真的是他们?’别人追问,那个人才道,他因公办差,昨儿出了城,今天一早才匆匆赶回来参宴。在城外,他看到了一对少年男女在望波亭附近相会并驾马离开。当时觉得眼熟,一时想不起是谁,等进了城才想起是张郎和二姐姐,但却不敢相信,毕竟今天是你们大婚之日。直到现在新郎迟迟不迎亲,他才狐疑起来。”

        “然后呢?”惠然声音颤抖。

        “然后他们都追着问二姐姐在哪里。不知哪个妇人嘴碎,说她一早看到二姐姐背着一包东西趁乱跑了出门,原以为她出去买东西,没想到是跟姐夫私奔。宾客看热闹不嫌事大,要多难听说得多难听,然后新郎带着小姨子私奔传得宾主皆知,想压都压不住。”叶薇采说着都快哭了,喘了一口气儿,接着说:“我刚刚跑到二姐姐的房间看过了,值钱的东西都没有了,怕是真的,大姐姐……”

        叶棠采双眼有些茫然,或是想起前生的种种,心里一股又一股苦意涌上来,说不出来什么感觉,五味翻杂。

        过了半天,她才慢慢地开口:“迎亲队来了吗?”

        “还没有来……”叶薇采道。

        叶棠采黑色的眸子温度一寸寸变冷,最后慢慢挤出跟前生一模一样的话:“你去看看祖父他们如何处置,惠然你也去。”

        叶薇采闻言一溜烟跑了出去。惠然青着脸离开,走到门口,又嘱咐两名守门的嬷嬷别放人进来,才追了出去。

        叶棠采狠呼一口气,先稳住,让事情一步步地发展到那一步,再决断。

        安宁堂,东次间——

        靖安侯叶鹤文正绷着一张老脸坐在太师椅上,隔着一张黄梨木茶几,一名四十出头,脸容尖削的貌美妇人正悠闲地喝着茶。

        妇人是叶鹤文的继室苗氏,苗氏只生了一个女儿,才刚刚十六岁,正待字闺中。

        下首一溜站着的是叶鹤文的三个儿子,分别是嫡长子叶承德,庶次子叶承新、庶三子叶承刚,三人的妻子分别是温氏、孙氏和罗氏。

        “大太太!大太太!你醒醒啊!”丫鬟婆子们的惊叫叠声响起。

        却是温氏在听得准女婿在大婚之日与庶房的侄女私奔,气得浑身发抖,又加之昨天操劳过度染了风寒,一口气没缓过来,生生被气得晕厥了过去。

        “老太爷……二姑娘不会做这种事的。”孙氏跪在地上,哭得脸上的妆都花了,“这其中……一定有误会。老太爷……老太爷啊……”

        叶鹤文被丫鬟婆子的惊叫,还有孙氏的哭喊吵得头昏脑胀,终于忍无可忍:“住嘴!全都给我住嘴!老大,你快你媳妇抬出去。”

        叶承德厌烦地皱了皱眉,只叫了两个婆子,把温氏抬了出去,自己也趁着这个借口溜走了,好像现在出事的不是自己女儿一样。

        “老太爷。”这时一名小厮跑进来。

        “如何,花轿来了没有?”叶鹤文急急跨上前。

        “没有。”小厮脸色极为难看,“小的赶去张家,别说是迎亲队伍,张家连大门都没有开,好像没有这桩婚事一样。宾客来过好几桩,但不见张家开门都走了。”

        这次轮到叶鹤文气得浑身发抖了:“岂有此理!就算张博元这小混帐跑了,张家也该派花轿前来,先把婚事圆了再说,张赞这老匹夫究竟是什么意思?”

        苗氏轻轻啜着茶,凉凉道:“定是张家觉得丢脸丢尽了,认定是二丫头把张公子给勾坏了,一气之下,干脆不娶了呗。”

        “那老匹夫居然敢给我难看!不过是泥腿子而已,祖上三代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种地的下等人!我呸!”叶鹤文狠狠啐了一口。

        正如叶鹤文所说,张赞家里原是穷种地的,借钱念的书,后来中了举,与叶鹤文一届的举子。最后叶鹤文考了进士第七名,而张赞考了第八名,比他还要低一个名次,二人一起编入翰林。

        出身低,考得还不如他,纵然一起共事,叶鹤文也从未正眼瞧过张赞。

        谁知道,几十年过去,叶鹤文只混到了从四品秘书少监一职,说白了就是个管图书的。而张赞却官拜正三品大理寺卿,十分得圣宠。为着这事,叶鹤文别提多怄了,心里暗讽张赞不要脸,溜须拍马功夫一流,否则哪会升得比他快。

        后来温氏与张家儿媳不知怎么的交好了,叶鹤文心里怄气,却懒得管。后来两个女人居然说要做儿女亲家。

        叶鹤文瞧不起张赞,但又稀罕张家正蒙皇宠,又是张家先提的亲事,便权当勉为其难成全张家吧!

        两家订亲后,居然很多人暗地里说他好福气,居然找了这么一门好亲家。

        叶鹤文简直要怄死了,他们可是堂堂的靖安侯府,簪缨世家,百年大族!难道还高攀了?那个张家,不过是泥腿子出身。但那老匹夫还算有礼,他便不与他计较。

        可现在,他摆足排场嫁孙女,那老匹夫倒好,居然关起门来不迎亲!这让他老脸往哪里搁?

        小厮急道:“老太爷,张家不迎亲,现在该如何是好?是不是不嫁了?让宾客都散了?”

        叶鹤文的火气噌地往上窜:“放他娘的狗屁!不进他张家门,我叶家女就嫁不出去了?前儿个不是有一窝穷亲戚到咱们府上打秋风的?一直住到现在还没走吧?我记得他有个儿子尚未婚配。刘二,你去问问,谁愿意娶大姑娘,就换上新郎服到正厅里拜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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