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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六章 霓虹之下


  思维的复杂度似乎是与年龄成正比的。

  年纪越大,想得越多,顾忌也随之增加。

  今天以前,能困扰到曾婉婉的还是怎么才能说服爸爸让她多吃一根辣条;而现在,她想的却是自己当年的逃避带给了周围的人什么影响和麻烦。

  瞧着沈梵音那小狐狸的模样,曾婉婉心口抽痛,总觉得是自己的事才让沈梵音如此“嫉恶如仇”。

  景泽珩:“不,她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而已。”

  曾婉婉错愕的看向他。

  景泽珩云淡风轻的说:“其实她应该给他一千,二百块太谨慎了,有可能达不到标准。”

  曾婉婉:“……”

  她几乎可以确定了,她的音音妹妹一定是被这个男人带坏了!一定!

  不多时,沈梵音回到他们身前,把手机塞回到曾婉婉的衣兜,挽住她的胳膊说:“走吧,我们去吃冰淇淋。”

  冰淇淋店就在对面,距离此处不过二十来米。

  他们坐在落地窗后,曾婉婉摆弄着手里的小勺,视线不自觉的落在阳光下在地上乱爬的小孩身上。

  沉默片刻,她转头看向沈梵音:“音音,要不想个办法,把那孩子送进福利院吧?”

  沈梵音看向她,唇角还沾着冰淇淋:“嗯?你真这么想?”

  “毕竟孩子是无辜的。”曾婉婉说,“他又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

  沈梵音盯着曾婉婉的眼睛,沉默片刻,无奈的笑了。

  她转头看向景泽珩:“哥,这该怎么操作?我直接给福利院打电话吗?”

  景泽珩望着沈梵音娇俏的脸蛋,伸出手指,抹去了她唇角的奶油。

  他说:“我处理就好,你别操心了。”

  “好。”沈梵音一口应下,回过头继续吃冰淇淋。

  看她一副混不把这事儿当回事的模样,曾婉婉不禁又叹了口气。

  她当然不是圣母心作祟,她放下、不追究,其实只是想给自己一个救赎,若她耿耿于怀,最终饱受折磨的只有她自己。

  她还想把沈梵音往善良的路上拽一拽。

  曾婉婉收回视线,舀了勺冰淇淋放进嘴里。

  真甜啊。

  落地窗外树叶沙沙摇晃,明媚的阳光肆意挥洒,嚣张的把温度一升再升。

  她慢吞吞的吃着冰淇淋,思考自己的未来。

  过了三年断层一般的日子,她现在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

  前途和梦想,想一想都觉得遥不可及。

  沈梵音突然看向她:“对了婉婉姐,你得帮我个忙。”

  -

  夜幕低垂。灯火代表的繁华和黑暗象征的脏污相互拉扯,水火不容的死敌一般。

  一栋墙体上喷着“危”字的二层小楼里,昏暗的灯光飘摇不休。浓油酱赤的肥腻卤味堆在盆里,四方小桌上摆着四副碗筷,还堆着边角都泛着黑色油污的扑克牌。

  有三个男人坐在桌边,边打牌边就着低俗的笑话喝酒。

  与他们一墙之隔的小屋里,地上铺着破旧的被褥,男人女人、大人小孩拥挤在一起,闻着缥缈的肉香,捂着干瘪的肚子啃凉馒头。

  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偶尔还有几句骂声。

  一个络腮胡壮汉用布袋拎着个两三岁的小孩回来,他看同伴已经吃喝玩起来了,骂了句娘后随手把手里的布袋扔到小屋里的被褥上,自己则给了身旁的男人一脚。

  “妈的,要不是你这个废物,老子早能歇着了!”

  双腿废掉、只能靠手掌挪动爬行的苗坤挨了这一脚,连声都不敢吭,虾子似的蜷缩起来,低眉顺眼的装死。

  桌边的一个纹身男嗤笑一声,对络腮胡说:“你下手轻着点儿,这可是大功臣!打坏了哪行?”

  他嗦去手指上的油渍,又在灰扑扑的牛仔裤上抹了两把。站起身,他随手捏了块猪头肉,走向苗坤。

  看不出本色的球鞋闯入苗坤的眼帘,他下意识护住头,蜷成一团。

  纹身男却笑了:“哎?别弄出来一副我要把你怎么着的模样出来啊,你今儿可是超额完成任务了,我得夸你啊!”

  最近几年,假乞丐的新闻已经很少见了,倒不是这群人洗心革面,只是因为人们的防骗意识不断提升,骗子的收入锐减后大多转行了。

  少见不代表没有,习惯了不劳而获,再让他们去自力更生实乃天方夜谭。

  喏,他们这不是做了更充足的准备么?残疾、病历、再加上个孩子,总会勾起一部分人的恻隐之心的。

  苗坤自知这“夸奖”绝非好事,他颤巍巍的解释:“不、不是的,我、我今天遇见了一个……”

  “哎,我不想知道你的钱是哪来的,就算你去卖屁股都跟我没关系。”纹身男狞笑着,用鞋尖点了点他的头,“明儿拿回来的钱敢比今天少,你知道我的手段!”

  苗坤瞳孔紧缩,颤抖得更凶了。

  纹身男随手把手里的猪头肉扔到他面前,喂狗似的:“喏,赏你的。”

  那块肉沾上尘土,散发着浓重的香料味道和油脂味儿。

  苗坤望着它,大脑不受控制的想起了曾婉婉。

  他想起第一次去曾家时那一桌子精致菜肴,想起曾家订下的12888一桌的婚宴,想起今天偷瞄到的,曾婉婉手边的冰淇淋。

  那些精致,他曾唾手可得。

  可现在,他正对着这块肥腻的廉价卤肉拼命咽口水。

  手颤抖着,不听使唤的抓起了那块肉,他连灰尘都没管,直接把它塞进了嘴里。

  久违的肉香在口中弥漫,他的鼻子酸得厉害。

  这么活着,真不如死了。

  这是他第无数次如此想。

  可今天,他真的特别想死。

  午夜,喝醉了的看守男们四仰八叉的躺在行军床上打鼾。地铺上的人也已经入睡,他们早已麻木,苟活一天便是一天,连死的勇气都没有。

  苗坤小心翼翼的挪出来,缓慢的爬到二楼。

  楼下是一片废墟,有散落的砖头和手指粗的钢筋。

  他用双手撑着身体,趴到窗台上。只要他运气够好,跳下去摔在钢筋上,就能彻底结束这痛苦了。

  他趴在窗台上,冷风嗖嗖的灌进他的脖子,带来阵阵野丁香的味道。

  苗坤看啊,看啊。

  他并未犹豫太久,三五分钟罢了,他便软倒下来,靠着墙壁缓缓坐回到地上。

  他不想死啊!

  或许再等几年,他还清了赌债,就可以自由了呢?

  怀揣这一丝念想,他彻底没有了跳楼寻死的勇气。

  他悄无声息的来,又安安静静的走,回到地铺上,好像一切都没发生过。

  他合上眼睛,顺手把酣睡的儿子抱进怀里取暖。

  很快,他便也麻木的睡了过去。

  梦里什么都有,有美酒美食,也有赌神一般的自己,还可以有娇妻美妾……

  今晚的苗坤还没在梦中连胡十把,便被一双有力的大手从地铺上揪了起来。

  他被灯光晃得睁不开眼,只感觉到自己的双手被两个冷冰冰的铁箍束缚住,再想挣脱已是不能。

  蓝红相间的警.灯闪烁着,这一方天地的脏污无处遁藏。篳趣閣

  这一局,灯火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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