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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画风


暮春时分,天气开始变得炎热起来。

        阿琥午睡起来觉得热,就在绿竹的陪同下去了后花园荷塘边的水亭纳凉。

        水亭旁植着一株高高的榕树,枝叶繁茂的树冠如一把遮天蔽日的伞,笼下一片水墨似的绿荫。

        绿荫深浓,荷风清凉,阿琥倚着美人靠,啜着一碗冰镇过的酸梅汤,感觉做人的日子实在是太舒服了!

        突然听到扑簌一声轻响,她循声扭头张望。

        发现塘边青翠如绿毯般的草丛间,一只毛都还没长齐的雏鸟,正在笨拙地扑棱着翅膀想要飞起来。

        阿琥下意识地抬起头,朝着雏鸟上方的树梢张望了一眼。

        果然发现了一个鸟巢,隐约可见还有其他雏鸟在巢中探头探脑。

        看来这只雏鸟是不小心从鸟巢中掉落下来的,幸好落在碧草丛间没有受伤,不过也回不了家了。

        不假思索地放下手里的酸梅汤碗,阿琥走过去拾起那只无论如何也飞不起来的雏鸟。

        和那只松狮犬一样,鸟兽的动物本能让它知道了自己落在谁手里,顿时吓得叽叽喳喳一通惨叫。

        那通惨叫翻译一下大概意思是:啊啊啊虎大王你行行好别吃我啊人家还是一个宝宝啊……

        阿琥笑眯眯地伸出一根纤纤玉指,轻点了一下雏鸟的小脑袋瓜:别怕,本琥不是想吃你,而是想送你回家。

        吓得半死的雏鸟这才安静了,捧着一颗饱受惊吓的小心脏直喘粗气。

        柯道长和季绍德一起来到后花园时,正好远远看见了阿琥爬上树梢,把那只雏鸟送回鸟巢的一幕。

        拈着长须沉吟片刻后,柯道长看着季绍德淡然一笑。

        “世子,夫人身上的确发生了一些不寻常的事。有此际遇也是她的造化,贫道也做不了什么,告辞。”

        柯道长来了又走了,除了说两句令人玩味的话外啥也没做。

        虽然季绍德听得不太明白,但有一点他却是很清楚的,那就是他再也奈何不了冯琥了。

        站在午后炎热的阳光后,他一颗心却拔凉拔凉的。

        ——不是吧?我以后岂不是要被这个母老虎管得死死的,那日子还怎么过啊?

        季绍德傻愣着发呆时,阿琥已经摇摇地走了过来,一眼瞥见他挡在鹅卵石小径中央,很是不悦地横了他一眼。

        “喂,好狗不挡道,你没事杵在这儿干吗呢?”

        季绍德这才回过神来,发现阿琥已经走到身前来了。

        他下意识地连退三步与之拉开距离,唯恐又挨上一巴掌,再报废几颗牙。

        意识到自己的表现有点怂,季绍德不想输人又输阵,色厉内荏地指着阿琥宣布。

        “你……你这个母老虎,居然连丈夫都敢打,我要一纸休书把你休回娘家。”

        阿琥出乎意料地一怔:“你刚才说什么——说我是母老虎?”

        咦,这个渣男怎么知道她是母老虎的?

        “你这等悍妇不是母老虎又是什么?”

        阿琥后知后觉地明白了:原来世人把厉害的女人叫作母老虎,我还以为他真知道了我是一只母老虎呢!

        至于“休书”是什么意思,她也不明白。不过很快就在记忆中找到了相关解答,倒是求之不得。

        “你要休我的话我还巴不得呢!像你这种只会欺负女人的男人,我才不想继续跟着你过日子。要休赶紧休,我现在就想走。”

        绿竹赶紧拽了一把阿琥的袖子提醒道:“不行啊小姐,你不能被他休了!可以和离,不能下休书。”

        和离又是怎么一回事?跟休书又有何不同?阿琥在记忆库中弄明白了这二者间的区别后,两眼一瞪大发雌威。

        “你想休我没门,我只能接受和离。否则……”

        阿琥把自己的指关节按得卡卡作响,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动武”的架势,唬得季绍德一边再次后退,一边麻溜点头。

        “和离就和离,我马上去写放妻书。”

        休妻代表着妻子犯有严重过错,夫家可以直接把人扫地出门,让她净身出户。

        和离则代表着夫妇俩感情失和过不下去了,丈夫写下放妻书与妻子一别两宽,妻子过门时的嫁妆也要全部奉还。

        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呢,侯府嫁女儿,至少也是上万两银子起步的预备嫁妆。

        之前季绍德一时脱口说出休妻这等话,并不是想要贪图冯琥的嫁妆,不过是在色厉内荏罢了。

        事实上只要她肯走人,哪怕让他倒贴钱他都愿意。家有悍妇如斯,他只求速速脱身。

        尽管不是休妻,和离也是一桩大事。

        尤其是中山侯府与永安侯府的联姻,是两大勋贵世家的结亲,结的是两姓之好。

        如今季绍德想要把阿琥送回娘家,必须先请永安侯夫妇过来当面交代一番。

        中山侯府派人去永安侯府送信后,永安侯夫人宋氏听闻季绍德提出要跟冯琥和离,意外之余又有些幸灾乐祸。

        这个冯琥真是没用啊!哪怕性子绵软到任人打来任人骑,也还是笼络不住自家男人的心。

        季绍德居然都不想要她了,闹着要和离,她以后怎么还有脸出去见人。

        宋氏的嫡亲女儿,冯琥的二妹冯琅也是满脸嘲讽的笑容。

        “娘,大姐嫁去中山侯府还不到一年,居然就能被让姐夫厌弃得要与她和离,您说她这是多不招人喜欢啊!”

        “听说中山侯世子最爱那类风流妩媚的美娇娘,就你大姐那个木头似的人儿,能得他欢心才怪。”

        “可就算是得不了他的欢心,也不至于非要跟她和离吧?大姐虽然一向在爹面前不受待见,但毕竟是永安侯府的嫡长女,闹成这样爹的脸上也无光,肯定要出面弹压的。姐夫难道就不怕得罪他老人家吗?”

        宋氏也有些费解,其实中山侯府当初为世子求娶冯琥的原因她心里很清楚,无非就是看中了她是一位懦小姐。

        高门大族的联姻就意味着门当户对,娘家门第高的千金小姐,往往在夫家的地位也不低,也能凭此约束丈夫。

        季绍德取了冯琥这么一个不受重视又性子绵软的懦小姐,就能放心拈花惹草了。

        “这事确实有点奇怪,像冯琥这样软弱无能的妻子根本就管不了季绍德,只有被他任意揉搓的份儿。之前她回娘家跟我请安时,我听她话里头的意思还经常挨他的打骂,也不敢多说什么。论理这般懦弱的媳妇他应该很满意才对,怎么突然闹着要和离呢?”

        冯琅猜测道:“有道是兔子急了还咬人,会不会是姐夫打骂多了,她实在忍不下去,所以豁出去跟他大闹了一场?”

        宋氏想也不想地就一口否决。

        “怎么可能,冯琥那性子你还不清楚吗?虽说兔子急了还咬人,可她连兔子都不如,任人怎么欺负也只会忍让到底。”

        “那姐夫为什么突然提出要跟她和离呢?”

        “这个问题,恐怕只能上中山侯府当面找他问清楚了!”

        中山侯冯铨白天不在家,晚上回家后得知此事又惊又怒。

        岂有此理,中山侯世子季绍德和冯琥成亲不到一年,就提出要与她和离,这对永安侯府来说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呢!

        “立马备车,前往中山侯府。”

        冯铨和夫人宋氏一起来到中山侯府时,原本还以为冯琥一定已经哭成了泪人儿一个。

        见到他们时也会百般哀求着他们为自己作主,别让季绍德执意将她送回娘家。

        谁知,堂屋里的光景却与他们想像中的完全不同。

        阿琥正没事人似的剥着一碟新鲜枇杷,吃得眉开眼笑,半点惨遭抛弃的怨妇神色都无。

        季绍德却是一副挨过毒打的猪头模样,脸色也难看得要命。

        “侯爷,侯夫人,请上坐。”

        季绍德不再称中山侯夫妇为岳父岳母,也是铁了心要和离的架势。

        “爹,娘,你们来了。坐吧,吃枇杷,这枇杷可甜呢!”

        阿琥也站起来打了一声招呼,手里还在一心二用地剥着枇杷,又盛情推荐中山侯夫妇也尝尝。

        冯铨没好气地瞪了女儿一眼,宋氏更是直接数落起来。

        “大小姐,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吃枇杷,你和姑爷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闹和离呢?”

        “他想休我,我不同意,告诉他我只能接受和离,就这样。”

        阿琥实事求是的一番话,听得冯铨和宋氏双双一惊,什么?季绍德最初的意思居然是想休妻?这可比和离要严重多了。

        “季绍德,你为什么想休我的女儿?她犯了七出中的哪一条?”

        “侯爷,她打我。您看我这脸,您再看看我这脖子,都是她动手打的。”

        季绍德忍不住对冯铨展示起了自己青紫肿胀的脸颊和指痕明显的脖子,满脸都是委屈得不要不要的神色。

        别说宋氏在一旁傻掉了,就连冯铨也无法不傻眼。

        如果挨了毒打满腹委屈向他们告状的人是冯琥,那很正常,毕竟是个弱女子嘛!

        可是眼下这一角色换成了季绍德,就很违和了。

        一个七尺高的壮汉活像个小媳妇一样委屈巴拉,只差没哭哭啼啼地向他们投诉冯琥的动手伤人。这画风也未免太奇怪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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