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信任

张敬回来的很是时候。万般大事现在都没有他带回来的消息重要，所以靳舒格当即将人迎了进来。

        张敬一进门，就被这帅帐中的场景吓了一跳，一个人跪在地上手里拿着带血的刀，他的刀下还倒着一个人，而周围还有一群人围观。他刚从一番无声地厮杀中脱离，刚回到自己的地盘结果竟然是这样的场景。

        张敬冻得泛红的脸颊麻木地抽搐了一下，声音万般迷惑地说：“这是发生了何事？”

        靳舒格向张福使了一个眼色，旁边周长武与王大丰也上前帮忙，把付立的尸体抬了出去。靳舒格这才对张敬说：“监军此番和谈，有何成果？”

        提及这件事，张敬终于是缓过神来，伸手搓了了搓耳垂，慢慢地环顾四周，终于在李辙面前停了下来，脸色瞬间黑了起来。

        “军事机密，外人当是回避为好。”张敬冲着李辙如是说。

        李辙强忍着没有立刻翻出一个白眼，只是转回身对靳舒格说：“行啊，那我还是回避一下吧，免得张监军看着我气的话都说不出来。”

        然而正待他意图转身之后，靳舒格突然叫住了她：“且慢！”

        李辙不明所以，张敬更是有些错愕，众人纷纷看向靳舒格，然而靳舒格轻抚下桌角，正色道：“军师怎会是外人，此事干系重大，军师更应该留在此处。”

        此话一出，饶是李辙都有些意外。过往张敬对全军上下所有人都能保持表面和气，唯独不待见李辙，对于此靳舒格未曾多言，但是基本上默许着张敬的话和李辙的我行我素。

        毕竟靳舒格知道，李辙这般性子，全然不会让自己吃亏就是了。他也要顾及很多方面，所以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然而方才，靳舒格明知张敬的意思，而且李辙也没有过多计较的情况下，他居然提出挽留李辙的想法，这无疑是偏袒了李辙。

        原因为何李辙想了很多，但是管他那么多呢！既然人都发话了，自己哪有不留下的道理。所以李辙便收了脚步，坦然地回到了原地。

        张敬见状如何肯罢休，正欲开口争论，这时候靳舒格却发话了：“监军大人，这是军营，我是统帅，谁有资格在这里我说了算的。更何况此时不是计较这些事情的时候，若是贻误战机，你当得起这个罪名吗。”

        张敬闻言忿忿地收起了想说的话，四下看了一眼，终于是从怀中拿出了一只锦囊。

        那锦囊花式身为新颖，不像邺国之物，李辙探出头去定睛一看，发现这东西像是陈国之物。果不其然，张敬从中拿出一张纸，然后走上前去交给靳舒格，然后解释道：“陈国之所以陈兵四君山，是为了改换路线进攻金国，并无进犯邺国之意，他们写下此书，发誓只要我们不援助金国，陈邺两国定然相安无事。”

        李辙闻言，一时没忍住竟笑了出声，张敬不满地甩手，瞪着眼睛咬牙切齿地问：“我的话可有什么好笑的？又有什么高见吗？”

        李辙见他这生气又隐忍的样子，一时之间心情非常不错，她佯装抱歉，伸手挡住自己的嘴巴，眼睛向下看去，就是没有回答他。

        张敬见她这副样子更是生气，伸出手来指着她就要发作，却再一次被靳舒格拦下。只是这一次，靳舒格没有询问李辙，而是将目光投降了一直跪在一旁，低着头不言语的钱行路。

        “行路，你怎么看？”靳舒格语气温和，就和平日里一般无二，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若不是帅帐里还残留着一滩已经凝固的血液，真的就好像普普通通的一天。

        可是这反而让钱行路背上起了一层汗。他微微抬头向上睨了一眼靳舒格，在触碰到他的目光的一瞬间又迅速低下了头，接着抱拳说到：“末将以为，监军此信，虽有诡异，但是亦不可不信。”

        “军师呢？”靳舒格接着又问。

        “我不信。就先前的情报来看，陈国明明有更好的机会进攻金国，干嘛非要跑到四君山边境线上来。再说了，这种指天誓日的东西那有什么用啊？”李辙直抒胸臆，没有犹豫。因为她当真觉得这东西就是个唬人的，谈来谈去居然就只谈了一个这样的结果，人家一个发誓就糊弄过来了。

        “世上的好处没有一家独占的道理。陈国之意是我们先行陈兵边境，他们此举并无冒犯之意，即便有，也是效仿而已。为避免冲突，我想我们也应当妥协一步罢了。”张敬没有理会李辙的话，而是这样说到。

        “他们先行举兵进犯他国，守军至此有何不妥？少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我们有什么可妥协的？听你这话里的意思，莫不是也觉得我们有错？还是说监军已然做出了妥协？”李辙听着张敬的话简直可笑，陈国之意昭然若揭，这个家伙居然还在这里为他们辩护。

        然而张敬没有直面李辙，而是去反问靳舒格：“大帅，我乃朝中使臣，与陈国和谈十分顺畅，他国并无进犯之意也是我看在眼里的。正如信上所言，只要我大邺不出兵援助金国，陈国定与大邺井水不犯河水。若大帅一味地听信小人谗言，意图发起战争，才是真正的罪过啊。”

        李辙当真觉得这人实在是诡辩的好手，眼瞧着道理说不通就开始拿这些莫须有的罪名压人，真是可恶。

        李辙本想继续反驳，但是无意间扫了靳舒格一眼，只见那人仍是盯着手上的信，一动不动，似乎是在思考什么。但是李辙看着他这副样子，莫名觉得他在迟疑。

        这种感觉很微妙，李辙说不上来，但是只要仔细想想，就能品出来一些东西。张敬带回来的消息有没有道理，他如何判不出来，可是他却迟迟没有发话，到底是在想什么？

        就在这时，那个钱行路突然再一次开口。

        “大帅，末将一直有一事很好奇，但是从未问起，眼下这种时候，我突然想问一下，不知大帅可否告知？”

        “你且说说。”靳舒格没有抬头。

        “前些日子，大帅说收到了情报，陈国的大军向西而行，金国没有及时阻止，敢问这情报是否可靠？”

        闻言，靳舒格和李辙纷纷看向了钱行路。李辙更是没有想到钱行路居然会在这里留了一手。当时自己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当初来到军营里的时候说的话他也知道，他既然这么说便是猜得到是自己。

        “什么意思？”靳舒格起身，盯着钱行路问到。

        “大帅，那份情报，应该就是我们这位军师提供的吧。这个人到底是什么身份我们谁都不知道，大帅如何能够轻信于她？她甚至不是邺国人，若是什么敌国的奸细呢？此时此刻她又相信监军说的话，极力怂恿您，说不定军粮的事情就和她有关。”钱行路说罢，立刻站起身来，举起他手中的刀，指向了李辙的喉咙。

        “大帅！自从她来到军营，几次三番挑拨众人之间的关系，我、秦将军，均发现过她的可疑之处，但是从前不知她是什么计谋，便一直隐忍不发，事到如今，这个人威胁到了军心，大帅，你之前一直说试探她，到了这个时候还要犹豫吗？”

        钱行路言辞激愤，拿着刀的手不住颤抖，若是目光能杀人，李辙怕是有三头六臂也禁不住这种攻势。

        但是李辙就这样看着钱行路。她从前以为这个人只是单纯的蠢，今天看来，这个人甚至还坏得很。

        “你打算怎样？”李辙就这样直接面对他，甚至没有一丝一毫地躲避，这架势倒是让钱行路心里有些慌乱，但是面上仍是维持着进攻的姿势，没有退缩。

        李辙面对着他冷哼一声，转过头去看向了靳舒格。

        “靳大将军，他说的可是实情啊？你一直不放心我，还在试探我呢？扰乱军心，好大的罪过啊，你打算怎么处置我啊？”

        李辙是对钱行路没有任何感觉，即便他开始造谣中伤，那对她来说引不起丝毫波澜。但是靳舒格不一样，她就算再拎得清明事理，面对信任的人的怀疑，依旧让她感到不适。

        换言之，她可以接受整个军队里所有人的怀疑，但是唯独接受不了靳舒格怀疑她。她这个人向来自私，除了身边那一两个人之外，靳舒格是她唯一真心实意毫无私心相待的人。

        她仍是看着靳舒格，而对方只是无声地沉默着，良久，他站起身来，避过李辙的目光看向钱行路说：“前期的情报是军师提供的，如今看来，十分准确，所以我相信她的情报。”

        然而他话锋一转，继续说道：“而你们是我的部下，监军是我朝大臣，所以你们我也信任，尤其是监军代表朝廷，我更没有任何其他的问题。既然监军谈判结果如是，我必执行。”

        说罢，他开始翻找桌面上的公文，在下面翻出了一张密信。此信就是金国求援的信件，他端详了一眼，然后反手就撕掉了。偌大的纸片纷纷落地，就好像塞北的纷飞的雪一样无声落地，却在李辙的心里积累起阵阵寒意。

        “今日起，各部，恢复正常战备状态。剩下的容后再议。”

        “我看还是今天说清楚比较好吧，事情还没完呢。”李辙见靳舒格大有要息事宁人的意思，索性挑开一点。

        李辙伸手，稍一犹豫，食指中指抵在钱行路刀上没有血迹的地方，看似轻松的别开了他的刀尖。然而钱行路的脸上则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李辙见状，嘴角微不可闻的扬起。这一点，她运了十成十的功夫，饶是钱行路想要对抗也完全不能。

        “钱将军，咱们做人做事讲究一个道德，像你这样随便揣测我，我可是会非常生气的。我若是是你口中的什么奸细，用得着如此大费周章？别说是你，只要我想，你们这十万大军也一个都跑不了。”

        说罢，李辙聚力一震，钱行路的刀便被她甩到地面上。然后她走到了靳舒格面前，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靳舒格没有回避，也没有回应，也只是淡淡地回望着他，没有情绪，清澈见底。

        “我只问你一件事。事到如今，我全然不信张敬的鬼话，而张敬是个什么货色你比我清楚；我更不希望理会钱行路的谎话，因为他是你的得力干将我姑且不去计较。那你呢？你信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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