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来信

这场宴会在张敬走了之后很快就结束了。

        直到最后钱行路也没有回来，赵仕卿有些疑惑，转而去问靳舒格：“大帅，我去找找他吧？”

        靳舒格略思忖了一下，回答道：“找什么？他那么大个人又不会迷路。”

        “行路这个人办事就是太周全了，面对张敬还能保持着礼数给人送回去。”赵仕卿笑了一下。

        靳舒格闻言不置可否，二人又继续就军中之事讨论了很久。赵仕卿和秦轻鸿、钱行路不同，赵仕卿年长靳舒格几岁，是靳老将军的旧部，当年靳舒格还年轻的时候，都是赵仕卿辅佐在一旁，靳舒格对他也自是格外倚重。否则若没有赵仕卿压阵，靳舒格怎么敢提前带着精兵先走一步，把大军留在身后呢？

        二人一聊便没了时间，不知不觉就聊到了夜深。靳舒格颇为歉意地说：“怪我失了分寸，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二人道别之后，帅帐只剩下靳舒格一人。他腾的一下坐在椅子上，闭紧眼睛，捏了捏酸痛的颈间。只是他这个人天生的操心命，脑子里片刻的清明后，就想起来了今日的宴会，想起了大放厥词的李辙。

        今天他也是第一次面对这种场景，有生之年他也不知道原来饭桌之上还能这么惊心动魄。

        李辙啊李辙，这个人当真是个奇人。她今天的话，靳舒格一遍一遍地想着，每每想到她说完之后张敬那一脸菜色，靳舒格都会不由自主地笑起来。

        虽然靳舒格知道，李辙的话还有含沙射影今天在场的所有人的意思在。

        念及此，靳舒格翻然起身，抓了一件棉袄就走了出去。今天夜色很好，几抹淡淡的云静静地贴在藏青色的空中，皎洁的月亮泼洒着细腻的月光，照的大地朗朗。

        靳舒格身边一个人没带，偶尔遇见巡查的士兵与之打招呼，靳舒格也淡淡地回应。靳舒格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李辙的营帐前面。

        帐中已经熄了灯，估计人已经睡下了。靳舒格看了几眼，便转身欲走，只是他一步还没迈出去，李辙的声音就在他身后响了起来。

        “来了干嘛还急着走啊？”

        靳舒格回头，只见李辙身穿一身黑色衣服，双手背后，眼神淡淡地看着他。靳舒格见她这身装扮，眉头一皱，询问道：“你这是，出去了？”

        “是啊。”李辙回答得倒是干脆，这倒把靳舒格弄得有些尴尬。她一来一回出入的悄无声息，全军上下竟无一人发现来报。

        “军师好身手，尤其是轻功真是一绝，靳某此生只见过一人轻功可与你相匹敌。”

        “哦？那只能说你见识不高。”李辙语气平和，把话里的刺都变得没那么扎人了。

        靳舒格没有计较，只是换了个话题问：“不知你出营所为何事？”说完靳舒格自觉有些不妥，连忙找补了一句：“若是私事便当我没问过。”

        李辙看着他说：“非也，此事倒是还真和你有关。我去取了你要的消息。”

        “什么？这么快？你前日不还说三日之后呢吗？”

        “是啊，但是我的路子可不像你们的那般不靠谱，说着三日能到还能提前，不至于三日之后又三日，拖得雪花都落了。”

        “你倒不必句句话里带刺，知道你对我有气，也是我的不是，在此给你赔罪了。”

        “欸，可别”，李辙连忙出手打住，说到：“我可受不起啊。毕竟像我这样来路不明，居心叵测的人，那里可信呢？”

        靳舒格见李辙这样，也不好再说什么。只问到：“那消息如何？”

        “我刚取回来，还没看，明日我整理好自会交给你。”

        “好，那你……明日……要离开？”靳舒格说来说去，还是说到了这里，一时间有些语塞。

        “怎么？不该走吗？这世间都是狡兔死走狗烹，我这边被利用完了还不抓紧跑，等在这里干什么？”

        “你为何会这样想？”靳舒格的确心中不解。从前他只是觉得李辙性情耿直，不屑于拐弯抹角，但是今日种种看下来，总觉得李辙心中对官员、对自己积怨颇深，不知为何。

        “难道不是吗？”李辙反问。

        “既然你认定我会对你不利，你又何必为我奔走？在我看来你并不是个会吃亏的。”

        “我来帮你那是因为……”李辙的话赶到这里，一个冲动差一点就要将自己的身份暴露。好在她及时反应过来，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话已至此陡然停住，多少有一些此地无银三百两之嫌。

        李辙见状，也不想编个什么理由搪塞他，只是悻悻地说：“我心中无愧，与你……没什么大仇大恨，于邺国也没什么成见，国与国之间的问题与我无关，实在没必要加害于你们。”

        “靳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在有失君子风范，还望海涵。”靳舒格端正了身子，结结实实地向李辙鞠了一躬。

        李辙见他这样子，吓得连忙后退了几步，反应过来才上前扶起来他说：“你干什么？”李辙实在是看不懂靳舒格的态度，什么君子小人的，李辙就差当着他的面说“你在我眼里从一开始就算不得什么君子了”。

        李辙对靳舒格多少有些不满，但是真当靳舒格神色严肃认认真真的向她道歉，她心里的郁结霎时间消了大半。

        李辙暗啐了一口自己，真是有够心软的。但凡她要是真能心狠手辣一点，也不至于看人家低了头就心软了。

        李辙藏下心中的波澜，面上仍是没有变了颜色，只是咳嗽一声，但是声音多少有些刻意。

        靳舒格起身，正色对李辙说：“或许事情没有到非要你我分道扬镳的地步，是吧？”

        “什么意思？”李辙反问到：“你想要留我吗？”

        “是，军师毕竟还没领完想要的酬劳，你若这样一走，我也难以安心。”

        李辙嗤笑一声说：“就你那点俸禄，我在你这里干上几辈子能赚回来啊，你这是体恤我吗？再说了，我虽有军师之名，实在是无军师之能，占着这个位置也不好。”虽是这样说，李辙的心里已经开朗了不少。

        “也是，我俸禄的一半都归了你了，要是让你吃空饷，那道真成大慈大悲的菩萨了。”

        李辙闻言抬眼看了一眼靳舒格，眼神颇有深意。

        “何故这样看着我？”靳舒格疑问。

        “没想到将军你这样一本正经的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李辙打趣道。

        “近朱者赤吧。”靳舒格冲他笑起来。李辙听他这话，不禁也笑了起来，二人相视一笑，那些有意无意的恩怨与误会，似乎都在这笑声中消弭了。

        “行啦，时候不早了，我累了，要去睡了，回见啊。”

        李辙与靳舒格告了别，便就回去了。进入营长后，李辙听到了靳舒格的脚步踩在雪上的沙沙声消失了之后，才重新点燃了灯火。

        李辙今日确实出门去取了密信。这个时间是她估测出来的，本没个准信，今日只是去看看，没成想这样巧还真让她碰到了。

        李辙趁着灯光，她小心翼翼地拆开了那信封，轻轻抖着信封，里面滑落出两张信纸。

        李辙捡出来其中一张纸，手指摩梭着信的一角，心里生出一点沉重。这就是她不能直接将信给出去的原因。受人所托，她自然是尽心去办，只是若大费周章只探一个消息，那岂不是有些浪费，所以她趁机还求人帮她打探了一点蝴蝶谷的消息。

        此信上所言，李辙看着只觉得无奈。红蝴蝶一家独大，仍是到处派人通缉自己，与此同时，江湖上四处搜寻雁不留的阵势愈发强盛。自从上一次遭到算计，李辙心里多少有些怀疑，那人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来报仇的，但是用毒极为阴险。她仔仔细细地想了想用毒高宗，自己从来没有得罪过。

        所以她还是怀疑，此事和红蝴蝶关系匪浅。起码来说，就那毒而言，以红蝴蝶的能力，也不难钻研。更何况她对自己也算知己知彼，真拿出来点什么反其道而行的东西来对付自己，倒是容易的很。

        念及此，李辙还真要好好考虑一下靳舒格的提议。昨日冲动之下提出来要离开，确实是气话，眼下看来，红蝴蝶追的如此之紧，估计也是没有别的方法找到秘籍，紫蝴蝶前辈自然是躲藏的很好。

        只是这样的话，她难找到，自己也找不到，眼下不如继续躲避风头，熬过了这段日子走一步看一步，再做打算也不迟。

        她收好了自己信，又看到了另一封信。李辙真不是什么愿意窥探他人秘密的人，但是怎么说这消息也是自己找来的，自己先看一看也没什么不妥的吧。

        给自己找好了借口，李辙便伸手展开了另一封信。信上说的倒是简洁，李辙看着这消息，只觉得明日里有人怕是要犯愁了。

        翌日清晨，李辙带着信便去了靳舒格的帅帐。掀开门，李辙感觉到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她退了半步出门，看到了正在门口候着的张福，才相信自己没有走错，这里确实是帅帐。

        李辙挑了挑眉毛，看着伏身于案前的靳舒格，问到：“今日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大将军终于舍得点炉子了？”

        靳舒格闻言抬头，看清来人后起身相迎。“是啊，军中例行节俭，但是天寒地冻我也是熬不住了。”靳舒格笑着回答。

        “我来给你送信了。”说罢，李辙从袖中拿出来了那封信交给靳舒格。

        “多谢。”靳舒格双手接过信纸，当即展开来读。短短几行字，靳舒格翻来覆去看了几遍，越看神色越凌厉。然后靳舒格大声喊了张福：“张福！去把钱行路他们找来。”

        李辙看着靳舒格这副样子，倒是不出所料，见他去找人来，也自觉事情不简单，便悄声转身要走。

        “等等，”靳舒格一直将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信上，却没曾想靳舒格注意到了她，“留下来吧，既是军师，你当然应该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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