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装神

四君山原本名叫毒狼山，因为这山上盛产各种奇异的毒草毒虫以及凶残的野兽，从前除了经验丰富的老人，没有人敢一个人上去。后来邺国先祖派遣了数百医师，前往毒狼山为这些毒草毒虫编门写目，历时数年整理出了毒狼山百物图鉴，并且开辟了道路通向了山的另一边，这才和金国等等国家有了联系。

        后来那些当年去过毒狼山的医师大多数都被聘为国家重臣，少数人离开了邺国来到了东五邦，发展起了各种各样的门派，将制毒制药这一行当发扬光大，直到今天。

        而后来毒狼山又改了名叫四君山，又是另一个故事。

        李辙坐在山下的一家茶肆中，听着台上的说书先生正津津有味地将说着四君山这故事。

        雁不留毕竟只是她的代号，而她真正的名字也不便说出，倒是前些日子用的化名让她觉得不错，索性就这样用了起来。

        四君山的故事其实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无非就是当年升安年间的四国大战，邺国的四位名将平定战乱，以身殉国的故事。但是这话从说书先生的嘴里说出来，还真就是更加有趣味。

        这些王侯将相的故事在李辙的耳朵里，最多就是听个热闹，倒不是看不起他们，只是觉得英雄难有善终，多少有些惋惜，所以她不想当个英雄。但是这茶肆对面就是四君祠，香火旺得很，饶是她这样不信鬼神的人，都有点心动想去拜拜了。

        但是拜什么呢？她一时之间都没有什么想求的，还真是有些无奈。

        要不就当添添香火算了，怎么说也到了四位好汉家门口了，不烧点见面礼也不合适。

        念及此，李辙在桌上留下了几锭碎银，翩然起身离开了。

        只是事有不巧，今天的四君祠并没有像往常一样门庭若市，反而被重兵把守，驱散了前来祭拜的普通百姓。李辙心中不甚爽快。

        这人什么来路啊？估计也是附近的狗屁官老爷，没什么能耐架子倒不小。不过李辙这人呢，天生就不喜欢被人束缚，她想干成的事情，还没人拦得住她。今天她既然要拜一拜四君祠，就一定要拜。

        所以她端详了一下门口的守卫，佯装转身离开，实则绕到了祠堂的后院，纵身一跃上了房顶，然后轻声落在大殿之前，悄然潜入其中。

        只不过出人意料的是，跪在殿前上香的不是旁人，居然是堂堂大将军靳舒格。尽管没有见到正脸，但是她几乎一眼就可以确认是他。毕竟这身形也算英武不凡，足以让她印象深刻。

        李辙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与此同时她还暗自庆幸自己还好谨慎，没有掉以轻心，进来的时候收敛好了气息，不然这下必然会被发现，要是这样那可就麻烦了。

        但是这不代表李辙就不惊讶。按照常理来说，靳舒格此刻应该还在来的路上，虽然她晚启程几日，但是自己一个人快马加鞭必然要比他快一些。

        不过眼下人就在面前，身穿铠甲，金光闪闪的，估计不是一般作战的铠甲，而是参加祭祀典礼时专用的武官吉服。

        所以靳舒格来这里，专门来上香，还搞得这么大排场，还真是敬重啊。李辙倒也想得明白，他毕竟是武官，还是邺国的武官，敬重这四位也是正常的事情，更何况现下他是来带兵打仗，祈求他们保佑一下也是情理中事。

        李辙也不想打扰他，想来人家来祭拜也算有正事，自己倒是个游手好闲的。不过她看着内殿四个高大的神像，在这种肃穆的氛围中，心中油然而生一种敬畏，没忍住在心里也祈祷起来：

        希望四位尊神不要被她打扰，好好保佑一下你们这后生，最好能让他心想事成，再不济也让他能够鞠躬尽瘁之后有个善终。

        然后李辙便想起身原路返回。

        就在这时，门口进来一个人，同样身披铠甲，但是一看品级就低一些。身量还算高大，但是有些清瘦，模样也是清秀，眉宇间看着很是沉稳。

        李辙只好再等一等。只是这一等就让她听到了一些事情。

        “大帅。大部队还有三日才能到，届时张敬必然会诘问您，这怎么办？”后来的人有些忧心忡忡。

        “无所谓了，来到了这里就不用担心那么多，就算他嚼舌根子也奈何不了我了。”

        “是。”

        靳舒格最后一拜，然后起身，看着那人，接着问了起来：“行路，金国那边可有消息？”

        “回将军，我们的消息只能从渝城关获得，那边的消息和之前别无二致，都说陈国要攻打金国，金国负隅顽抗，眼下战事正胶着。或许……真的是大帅多虑也有可能。”

        靳舒格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但是靳舒格语气尚算和气，反问道：“你这是并不同意我此次前行？”

        “非也，只是……”

        “陈国绝对居心不良。金国如今已经是日渐衰微，没有什么值得他们觊觎的，他们的目标必然是大邺。我朝刚刚休养生息没几年，若不提早防范，势必会让他们有机可乘。但是我现在就是缺少一些情报啊，眼下这种情形实在是被动，若能有办法知道金陈边境的实时消息，才能扭转局面。”

        “大帅也不要过度焦虑，总会有办法的。”

        “行路，你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为人沉稳，办事妥当，这些事情我只有交给你办最放心，来日大部队到了之后，会有更多琐碎小事交给你，这些任务虽小但重，我把后背放心交给你，这些话也只当对你说了。”

        “钱行路永远铭记大帅恩德，一定不负大帅期望。”

        “不用考虑负我，不负江山百姓就好。”

        二人话说了一阵，便离开了。李辙一直躲在暗处，把这些对话都听了清楚。说实话李辙对那些上下级之间的话没什么触动，但是有一点，她还真是心动了。

        靳舒格居然发愁情报。这种时候就看得出来人脉的重要性了。倒也不能怪靳舒格，他这样的公子哥从小生活在光明处，也没有机会接触到什么三教九流，估计这辈子干的最出格的事情就是遇到了雁不留而去杀人了。所以他现在需要一个贵人相助。而这个人，就是李辙。

        李辙心里暗自思忖，其实打听金国的消息不难，起码对于她来说，这事容易极了。她当年刚刚离开蝴蝶谷的时候，就去了金国，在金国的人脉不少，打听金国的动向很容易。

        只是，问题在于，如何让靳舒格信任自己把消息传递给他呢？自报家门说出自己的身份，告诉他自己就是为了报救命之恩？这样危险太大，自己的身份万一暴露了就麻烦极了。而化名而去，人家怎么相信你？

        或者想办法和靳舒格做个交易？自己提供情报，换他一个人情？总之试试看吧。

        想到这里，李辙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靳舒格从祠堂出来之后，没有多做停留，便直接打马回营。其实靳舒格今日来祭拜并不只是因为这是守四君山关的武将的传统，还有一层缘故是靳家和这四位颇有渊源，而且当今太后也是这四位其中一位的女儿，受太后所托自然也要前来拜见。

        靳舒格想着这些事情，一时之间有些出神，所以被前方的钱行路大喝一声吓得不轻。

        “什么事？”靳舒格问。

        “回大帅，此人不怀好意，意图截停车马。”

        靳舒格看着眼前的人，身着一袭黑衣，挺立在前方，单手背后，黑色的高马尾吊在脑后，虽然不太高，但是看上去很有气场，让人不敢轻易接近。

        而靳舒格看到他的一瞬间，居然有点恍惚，总觉得这背影有点眼熟。然而下一刻，那人缓缓转身，噙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仰头看着马上的靳舒格。

        “先生可有什么事情吗？”

        “敢问阁下可是靳姓将军？”

        “正是。”

        “我乃是毒狼山中修习之人，前日受天命指点，前来相助于你。”

        “少装神弄鬼，你到底想干什么？”钱行路自然是不相信。

        “哀哉！在下生于山野之间，得道于蛮荒之上，早已超脱凡尘，有何目的基于尔等一介凡人。”

        “你……”钱行路意图再问，却被那黑衣人抬手停止。

        “阁下若不相信，何不听我一言，我口中若有虚言，当然让将军治我一罪。”

        “那你说说看。”

        “将军可是姓钱？自幼家境微寒，艰难从军，得靳姓贵人相助得今日之地位？”

        钱行路闻言脸色微变。他是第一次随军来到四君山地带，这里的人不可能知道他，更何况他的身世除了靳舒格没有人知晓。这人到底什么来路？

        “我说得有什么不对吗？”

        钱行路无言。转而看向靳舒格，只见靳舒格微微眯起眼睛，打量着这个人，似乎能看出什么名堂来。

        良久，靳舒格开口：“先生神机妙算，本帅佩服，不过既然先生受天命前来助我，不知要解我什么忧愁？”

        “将军确有一忧，身在北方，但是心在东方，眼目不及，手脚难到，唯我可以代将军开眼目，动手脚，将军信也不信？”

        “大帅！”钱行路仍然想要出言阻止，但是没想到靳舒格轻轻一笑，仰起头对那人说：“信。不过先生要怎么帮我？”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必要在将军信得过的地盘方才能言。”

        “好，烦请先生上马，随我寻一可靠之处。”

        “好！”那人欣然同意，便起身意图上前。钱行路是在看不下去了，干脆拔剑抵在那人颈间，回头对靳舒格说：“大帅，此人来路不明，居心叵测，怎么能轻易相信？不如即刻斩杀。”

        “先生既是高人，你我如何奈何的了。不过有一点确实要问，还不知先生尊姓大名，不知先生方便告知吗？”

        那人虽然被剑横在脖子上，但是从头到尾没有一丝紧张，一直保持着高深莫测的表情，被问及姓名，也欣然回答：

        “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李辙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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