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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安神


孟窈是招架不住孟容那眼巴巴的眼神的,孟容软磨硬泡之下,兼之自己的身子也有所好转,孟窈便点头答应了。

        孟容见孟窈点头,露出笑来。

        她的眉眼和柳扶眉肖似,尤其是那一双含水的眸子,放在孟容脸上,显得格外娇俏可人。

        娇憨的眉眼露出笑意来,和初春二月初绛桃树枝头缀着的花苞似的,带着一股朦胧的生气,怎么不讨人爱了。

        屋里的婢女都不禁多看孟容几眼。

        “我们到京城也不过几天,这还是第一场宴会了。宴会就在明日,我在锦州也没有去过几场宴会,京城是全天下最富庶的地方,也不知道京城的小姐们是什么样的?”

        孟容看着挽好发髻的孟窈,一只手托着腮撑在案几上,随意地问道。

        “应该与锦州的小姐不一样。”孟窈正在从玲珑柜里拿书,玲珑柜还是在锦州时的那个玲珑柜,她伸手从中拿出自己想要的那本书,便向孟容身边的案几走了过来。

        却不想一张花笺从书页中掉了出来,落在了地上。

        “姐姐,这是什么?谁送姐姐的啊?”

        孟容一直看着孟窈,自然一眼就看到了落在地上的花笺,花笺不偏不倚落在她面前的地上,她帮孟窈捡了起来。

        花笺精细,还熏透着清雅的香料,孟容拿着花笺,她并没有看,直接递给了孟窈。

        孟窈在花笺落地的时候,就反应过来这是在锦州时韩晋送她的。

        孟窈接过花笺,只是打开看了一眼,瞥见上面“海棠未雨,梨花先雪”风骨清隽的八个字,便将花笺合上,听见孟容问她,回道,“锦州时靖安侯世子送的。”

        “靖安侯世子么?我原本见这花笺精致,还以为是哪家的小姐送的呢,”孟容听到孟窈说是靖安侯世子送的,又说道,“我记得姐姐和我说过靖安侯世子回京城了,现在我们到了京城,姐姐打算什么时候约靖安侯世子见一面啊?”

        “再过些时日吧。”孟窈坐在案几前,想到韩晋离别时看她的眼神,声音有些轻。

        孟窈本就是不是喜欢说话的性子,每每遇到韩晋,更是不知道要和他说些什么。

        她一想到这个,心中莫名起了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她无法分辨,暂时也无人来和她细说,她只当是浮躁。

        虽说是再过些时日,但一到京城,她便让人去靖安侯府送过口信了,韩晋当天便回了信,又约了她几次,而她因为身子不适,全都拒了。

        孟容听姐姐这么说,也没有多加追问,她想到明日就去清河县主的宴会,双手托腮,看着正在案前翻书的姐姐问道,“姐姐,你觉得我明日梳什么发髻,画什么妆面,穿什么衣裳好?”

        “三小姐,奴婢按小姐的吩咐,这几日在京城招了几个手艺好的妆娘,她们清楚京城时兴的发髻妆面,至于衣裳,也为您添置了十几套,还没有来得及为您送过去,正在偏屋里,您现在可要去看看?”木樨站在案几处侍候,柔声说道。

        “我和木樨说了你的喜好,你若是有空,正好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孟窈抬眼看着孟容,说道。

        她想着,姨娘这些天忙,总有照顾不到的地方,女眷这边又有些宴会应酬,便让木樨为容容准备了些,不想这么快就有了用处。

        “我就知道姐姐对我最好了。”孟容扯了扯孟窈的衣角,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乖巧地望着孟窈,她总惯用这样的方式表示欢喜和亲近。

        孟窈想着让木樨带着孟容去偏屋看看,便直接开口了,孟容乖巧地点了点头。

        孟容挑了好些时候,最后为明日的赏花宴选定了一件柚黄色的衣裙,其余的让下人稍后送到她的屋里。

        这些衣裳都是按照孟容喜好来的,款式也是时兴的,尽量往孟容喜好靠,样式也不出格,恰到好处。

        眼见着快到午膳了,孟窈说了几道孟容喜欢的菜色和点心,让小茴去小厨房知会了一声。

        用完午膳,姐妹两人又闲谈了三两句,孟容便走了。

        日头渐渐有些高了,孟窈也有些疲了。

        早几年她病重的时候,总是身子疲惫,整日里无缘无故地乏力犯困。

        这几年已经好了许多,来京城的这些天,倒是因为水土不服又起了这个毛病。

        孟窈合衣躺在拔步床上,午后的清风吹动床帏落下的纱帐,窗外只有一些假山,并没有什么芭蕉叶之类的。

        床头地上摆着鎏金银竹节熏炉,燃起袅袅的轻烟,有丝缕地顺着清透的纱帐向床幕飘去,满室清浅的香。

        孟窈睡前想到今日落地的那张花笺,又想到韩晋这几天送来的信,不知不觉便睡了。

        她又做了一个梦,不过这一次的梦里并没有韩晋,这个梦并不是什么好梦。

        她梦到了三年前她被送到庄子里的事,在这个梦里,她十分不如意,处处受阻,在庄子里待了两年,在一个秋天的雨夜里病死了。

        这个梦太过逼真,黯淡的天色,滴雨的屋檐,还有那种溺亡般的窒息感,都让她难受得不行。

        孟窈惊醒时,背后起的冷汗已经打湿了衣裳。

        她坐在床头并没有细想那个梦,见屋内没有人,便叫了一声,“小茴,为我倒杯茶。”

        小茴本是守在门外,听到孟窈的吩咐,为她添了杯茶,走了进来,柔声问道,“小姐,今日怎么这么快就醒了,可是大夫开的安神香不好用?”

        孟窈摇了摇头,喝了一口茶,微垂着眼眸,她本就生得白,额角几缕乌檀似的发丝被汗打湿,黏在皮肤上,衬得皮肤更加白皙如堆雪,整个人显得有几分可怜,她的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哑,“只是魇住了。”

        “魇住了?小姐莫要怕,梦都是假的,怎么当得了真呢?您常年都会去寺庙还愿祈福……”小茴低声安慰道。

        “好了,”孟窈听到寺庙祈福,心中便涌起一种不知名的恐惧,直接开口打断了小茴,见她怔住,又说道,“我没事,不用再说了。”

        小茴在孟窈身边侍奉了十年之久,一直都是孟窈的贴身婢女,自诩最了解孟窈不过,还是第一次见孟窈这样的神色,一张清艶靡丽的美人面苍白得像一瞬间失去生机的将枯花卉。

        她还未反应过来自己是不是说到什么不该说的,就听到孟窈的后半句话了。

        孟窈并没有反应过来自己脸色苍白,只是心口有些绞疼,她常年病重最会的就是忍痛,面上也看不出来什么不适。

        她见小茴关切地望着自己,抿了抿唇,“只是胸口有些闷,有些烦躁。”

        “可要大夫过来为小姐诊脉?”小茴接过孟窈递过来的茶托,看着孟窈憔悴的神色,提议道。

        孟窈摇了摇头,并没有说话,小茴见她脸上难掩的疲倦之色,也没有多说些什么。

        夜里,孟窈忍不住去想午后的那个梦还有小茴那句寺庙祈福。

        夜色朦胧,轻薄的云如堆纱层叠,若隐若现地笼着弦月。

        屋内的蜡烛早就被绞灭了,小茴和木樨因为她浅眠的缘故,一般并不在她床前侍候。

        黯淡的光为屋内的案几桌椅蒙上一层轻薄的纱,孟窈躺在床榻上,忍不住睁开眼,看着床幕的纱布。

        纵然是屋内静谧,燃着安神香,她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才闭上眼睛的。

        孟窈从小就多病,却不见得多爱惜自己的身子,病者当少思虑,可她惯会忧思谋虑,又不喜欢和人交谈,十多年来又一直这样养着。

        柳扶眉怀她的时候被贬为了妾室,早产生下了孟窈,孟窈生来带着病,那时候小,也不知道能活多久,柳扶眉每每看到刚出生的女儿就忍不住落泪伤神。

        那时候府里又要迎新夫人进府,孟老夫人怕柳扶眉伤了身子,便做主将孟窈抱到秋堂养着。孟窈身子骨弱得和要夭折一样,一直都要许多大夫守在身边,直到出了周岁才好些。

        柳扶眉身子不适,孟家的家业都是由孟老夫人打理,孟窈养在秋堂其实和养在琼玉院并没有很大的差别,都是由婢女仆妇带大。

        等柳扶眉好些了,孟窈也满周岁了,不像刚出生的时候一样病弱,孟老夫人便让柳扶眉将孟窈抱了回去,可没过多久,柳扶眉就怀了孟容。

        后来,孟窈长到了十一岁,锦州起了一场不大的瘟疫,她染上了疫病,而平日里一向康健的小女儿也生了一场大病,柳扶眉分身乏术,等她反应过来了,孟窈已经被送到了乡下的院子去养病了。

        孟窈记得那天下了一场很大的雨,马车不知道何时驶到泥泞的乡间小路的,那时候她被摇晃的马车抖醒,病里发热,也没有多少准备就到了庄子。

        她在庄子里养了半年,后来借着府里的几笔错账还有孟老夫人的寿辰才回的府。

        孟窈想着,或许她就不该借祖母寿辰这个名头,不然也不会和一家人到广济寺祈福,更不会发生那件事了。

        不过,她从不喜欢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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