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 5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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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天。
两匹马的马蹄声交错着踏在曲折小道上。
孟桥骑着他的红影, 紧紧跟在踏雪身后,一步不敢落下。
虽是保全了一条性命,但那些王府私兵并不似寻常江湖人, 一场恶战, 二人一同将北烊王府变成了一片血涂地狱, 他身上却落下了四处大伤、六处小伤,以及无数个细小伤口。
几处大伤均已点穴止血,于性命无碍, 但伤口仍旧太密太多, 到底是虚弱的。
左边手臂被划开一条长长的口子, 拉动缰绳间, 血还在汩汩往下流。
是疼的。可再疼,也只能咬牙忍住。
更何况, 他所受的伤, 同季晟比起来,又是算不得什么。
孟桥抬眼望去。
男人腰背仍旧挺的笔直,衣衫却早已被血浸透,整片后背都蔓延着血色。
自同季晟一道以来, 孟桥还从未见他受过这么重的伤。
孟桥深吸一口气,用力一夹马腹, 驭着红影前去与踏雪一道并齐。
侧眼望去, 男人唇色隐隐有些发白,但又并无半分颓败之意。
他怀里抱着一个人,那人身形纤瘦娇小, 被男人的手臂紧紧箍着, 几乎快整个塞进怀里。
那人眼睛闭着, 巴掌大的一张脸在残月冷辉下愈发显得惨白, 身上虽是没看到有任何一处伤口,但他那模样,看起来却不比季晟和孟桥二人要好到哪里去。
“主上……”孟桥移开眼,咬牙道,“都是我学艺不精,被那伙流寇所伤,不得不暂且找了一地方疗伤,耽搁了与你们汇合。若我当时也在,断不会让洛公子被带……”
“多说无益。”季晟冷声打断他,夜风将他衣袍卷起,能看到他裤腿上也有一大片暗痕,有粘稠血液在往下滴,“走。”
孟桥闭上了嘴,默默点了点头,刚要加快速度,拉缰绳时却不知道牵扯到了哪块皮肉,痛的他低低“嘶”了声。
季晟看他一眼,“撑得住么?”
孟桥在赶来北炀王府之前就被那伙东渡来的流寇伤的不轻,不然以他谨慎的性子,也断然不会这么久没来汇合。
方才那场恶战,又让他本已愈合的伤口裂开了不少。
孟桥捂住胸口,只觉得伤处的痛意像是要炸开了,连同说出来的话都断断续续,“还、还行……”
季晟忽而拉住缰绳,稍作思忖,道,“你找个地方待着,自己疗伤。”
孟桥愣了一下,“主上,那您呢?!”
季晟低头看一眼怀里的人,道:“去遏云谷。”
孟桥所受的都是皮肉外伤,且未曾中毒,策马颠沛对他伤口愈合没什么益处,还不如干脆寻一静处自行修养,以孟桥的功力,应该不过半月就能恢复的七七八八。
但洛闻心现下这个样子——
季晟搂着他的腰,都只觉得怀里的人连胸脯起伏的动静都细微无比。
他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必得见到了遏云谷老谷主,请他为洛闻心看过诊,才能安心。
孟桥听了他这话,顿时是连眼睛都睁大了,“可、可是遏云谷距离此处,就算再快马加鞭,起码也要七天……主上,您的伤……”
话音没落,男人便一抬手,扔给他一个什么东西。
孟桥手忙脚乱接住,只听他道:“或许还有余兵,自己小心。”
说完,男人便一夹马腹,带着洛闻心一路朝东疾驰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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遏云谷在比琼州还要更靠东南的边上,自此一去,正如孟桥所说,是至少得七天才能到得了。
但踏雪似是也感觉到了主人的焦躁,蹄下一刻不停的飞奔,若非四蹄上都上了坚硬的马蹄铁,这般跑法,定要跑出血来。
季晟将洛闻心抱的很紧。
因为太过用力,背上被劈开的那条口子,又撕裂流出了血,浸透了衣衫。
季晟八岁被殷若佻带回献州教养,十五岁下山,行走江湖至今八年,不管是当年只身闯大漠也好,还是去年洛阳牡丹会也好,都未曾受过这么重的伤。
可他向来活的糙,活的没什么知觉,受再重的伤也是无知无觉的,好像都是在别人身上。
而他自己,只要还剩一口气,就总能再爬起来的。
殷若佻因为这点喜欢他,云岫却总爱嘲讽他是个“野人”,说他入世又不知世,既不懂人心又不懂情爱,既然这样,不如找张面具将脸遮起来好了,当个纯粹的恶鬼修罗,说不定还能免去一些麻烦。
季晟照做,后来便果真如此。
可世事变迁无常,不知道从哪天起,他就变了个样。
像被下了什么效力深厚的迷魂散,他的眼睛开始跟着一个人走。
他笑,季晟觉得心情舒朗;他皱眉,季晟便也跟着阴云密布。
若是见到他哭,那季晟便更是不知所措,像被当头棒喝了。
如今,看到他整个人仿若一张没有生机的白纸一般,软绵绵的落在自己怀里,季晟整个胸腔以左仿佛都空掉了一块。
怀里人的呼吸太轻,季晟担心他不声不响的死掉,于是隔上片刻,便拿手去探一探他额头,再探一探他鼻息。
洛闻心微微动了一动。
只是动作幅度很小,轻易很难察觉。
过了一会儿,似是无比的难受一般,嘴唇张了张,发出一点像在梦里一般的呓语:“难受……”
男人微微垂头,低声唤道,“心心?”
又用嘴唇在他冰冷的额头上贴了贴,“哪里难受?”
洛闻心却是又不说话了,好像方才那句话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只是身体愈发冰的厉害,已经隔了一层衣服抱着,都像是抱着块冰似的。
季晟微俯身,没发现自己的手在发抖,只是觉得马背太过不稳,他一手牵扯缰绳,另一手覆在少年后背,缓慢的往他身体里输送着内力。
这已是今晚的不知第几次了。
洛闻心的寒症似乎比以往的任何时候发作的都要厉害,往往是因季晟的内力刚暖起来一点,没过上片刻,便又凉下去了。
季晟便一次又一次的不其厌烦的为他取暖。
可内力并非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尤其男人今晚本就已经经历一番恶战,身上大小伤口无数,更是比平日里虚弱不少。
他也只是血肉之躯而已。
等身体感觉到了一丝暖意,洛闻心终于觉得舒服了一点。
可也只是那么一点点。
因为寒意一褪去,另一种隐藏在那之下的难耐却跟涨潮似的明晰了起来。
像蚂蚁在啃噬,极细极密的一种痒。
这感觉并不算陌生。
可前几次时,这样的感受都只是发生在情动之时,就算有,也只是十分细微的,且隐藏在男人热烈的亲吻下面,也就不那么突兀。
无法言说的地方逐渐变得不那么对劲,若非他此刻实在没有力气,他就真想让季晟快点亲亲自己,抱抱自己。
可是,他一想起在王府里时,那个人对自己说的话……
忽的,洛闻心感觉到衣服的系带一松,紧接着,那袭早已被男人身上的血染的脏污不堪的嫩青圆领袍的下摆,便被掀了起来。
后背贴上来一只粗糙大掌。
没隔着衣物,男人的手掌的确更暖;洛闻心被他汹涌温热的内力烘着,也愈发觉得舒服。
可男人的宽大的掌心连同指腹的硬茧一齐刮过少年细腻的背部皮肤时,又为这无法明说的症状添了一把火。
洛闻心霎时像被针刺了一般,在男人怀里小小的扭动了一下,低低喊道,“你、你别碰我呀……”
说着,便要躲开他的手。
季晟动作顿了一顿,手往下滑,握住他腰,不让他动弹。
将人扶稳后,这才去看他的脸。
少年一双猫儿眼红红的,睫上凝着泪,却偏着脸,躲着不肯看他。
被半强迫的抬起脸来同季晟对视时,才能从他那双黑漆漆的圆眼睛里看出来几分真切的恐惧。
像是真的怕季晟怎么样他似的。
在一起这么久,季晟从来没看到过洛闻心这样的眼神。
就是最初还在闲云庄时,他无法无天到剐了洛闻心中裤,又沿着他脚腕一路啃噬上来,也没见过他这样的眼神。
又惧又怕,似乎生怕他碰自己一下。
季晟箍着少年的腰,停了片刻,才道,“为何。”
洛闻心不答话,只是软绵绵的摇着脑袋,小鼻子都哭红了,还在道:“你……别碰我,离我远一点呀……”
这要求自是不会被答应,季晟冷着脸将他的脑袋掰过来,又扣在自己胸前放好。
洛闻心一点力气都没有,还在拼命的躲,嘴巴里含糊不清的喃喃着,每字每句都是要推开他。
手臂还软绵绵的挥了一下,恰巧打在男人侧脸。
季晟躲都没躲一下,但眼神已沉了下来,薄唇抿着。
他将踏雪勒停了一点下来,侧头去看洛闻心的脸。
洛闻心刚刚那一下,根本不是以往他们亲密时那种带点儿娇气的躲。
往日季晟被他踹上几脚、打上几掌,脸上虽无甚表情,但心底却好似跟吃了洛闻心剩的糖人一样甜,巴不得他每天都能照这样来几下。
可此时此刻,少年脸上的惧意是真的,不想让他靠近自己也是真的。
是真的想要把他推得离自己远一点。
季晟吐出一口气,问他,“做什么不让我碰你?”
男人一双黑眸里布满血丝,显得有几分阴鸷。
若是洛闻心看到,又要觉得害怕了,说不定还会很娇气的把他的眼睛捂住,不让他盯着自己看。
但此刻的洛闻心,根本不记得别的,只记得在王府里时,那个青年说过的话。
说他体内症状,根本不是他以为的“寒症”。
被亲吻抚摸时会有的奇怪感觉,也根本不是“寒症”带来的异样。
那是一种毒药。
那毒药不仅害己,还会害人。若是自己同季晟真的做了夫妻,就会对他有害。
洛闻心知道自己一直很笨,身体弱,遇到坏人的时候也总是帮不上什么忙,处处都要季晟护着,还很娇气,可是、可是他是不愿伤了季晟的。
季晟见他不说话,只是一直哭,还很害怕的躲。看了片刻,却猛然想起了什么来。
——是几个时辰前,自己杀红了眼,当着洛闻心的面将那个试图抓他衣领的人人斩成了两截。
洛闻心当时吓得呆了,眼泪都流了满脸。
现在想来,他大概就是因为这个怕的。
毕竟他在洛闻心面前,从来没有真的开过杀戒。
洛闻心胆子这么小,自然是会被那样的场面吓到的。
男人盯着他,喉结几番滚动,哑声问,“怕我?”
洛闻心已经昏了头了,只想他现在离自己远一点都好,听见男人问话,也没多加思考,就胡乱的点了头,“怕、怕的……”
季晟的呼吸却开始变得急促,他胸膛上下起伏,掐着少年腰身的力道也慢慢变重。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少年就已经被他掐出了一点儿哀哀的痛呼声,只是实在没有气力,就连这点声音,也仿佛受了伤的奶猫在小声呜呜。
季晟手上力道松了些许,但仍是死死盯着他,面无表情道:“不准。”
洛闻心摇着头,眼泪珠子都被摇掉一串,还未等他再说话,便被用力按在了马背上头。
随之而来的,是个粗暴的、混着浓郁血腥味儿的吻。
下颚被掐的生疼,嘴巴被迫张开,一尾软舌下意识的探出一点,便被男人噙住,仿佛要生生啖下他的肉一般,毫不怜惜的在他口腔内掠夺。
自两人亲密以来,洛闻心向来都是被跟珍宝一样小心翼翼捧在手心的,亲他都怕伤了他,哪里被这样对待过。
等怀里的人真的哭了,男人才慢慢的收了点力道,可一点点咬着他的唇肉碾磨,仍是狠声道,“不准。”
洛闻心几乎快要上不来气,身下马鞍坚硬,尽管腰后垫着男人的手臂,依旧被磨得生疼。
哪里都疼。
可最疼的,又好像都不是这些皮肉上的地方,洛闻心分不清楚,只是呜呜咽咽的流着眼泪。
或许是他哭的太惨,脸色也白的像纸,好像下一秒就要断气了,季晟终究没太过分。
踏雪跑的快要断气,途经一破庙,又被生生勒停,季晟翻身下马,将人抱下来稍作休息。
是座早已无人打理的观音庙,寒凉潮湿。
两人的衣服都已不能再穿,男人从包袱里头寻了件外衣铺在地上,又将人放了上去,解了断魂跟无上一同放在他身边。
又迅速的去捡了些枯枝进来生火,不消片刻,庙内便燃起了一簇火光。
男人抬手将自己衣衫脱去,流了太多血,衣服早已跟皮肉粘连在一起,他仿若不觉,将脏衣扔到一旁,又躬身从包袱里寻出一只馒头,走向洛闻心,预备喂给他。
可他拿着馒头,在人身旁蹲下,刚借着篝火看清他的模样,便止住了动作。
季晟顿了一下,俯身挨近他一点,伸手摸了摸他的肩背,“心心。”
这一摸,便又是怔愣了一秒——
有些热。
一刻钟之前,分明还冷的哆嗦,被男人强行圈在怀里着才好一点,此刻,却又莫名的发起了热了。
少年小声哼哼一下,掀起眼皮,无力的看了他一眼,嘴里嘟哝了两个字,好像还是让他走。
季晟只当没听到,抿着唇,去拔他手里的东西。
——方才还在让他离远一点的人,此时此刻,却抱着他的无上,一点一点用脸颊去蹭。
他整个人蜷的只有很小一团,无上几乎比他的人还要长,少年两条纤细长腿紧紧挨着无上,季晟只觉那刀身比他的腿、比他的腰还要宽。
少年明明发着热,却偏偏跟觉得冷一般,用右手搂着那把重而长的黑刀,绵软的脸颊肉挨在冰冷刀身上面,似乎是无比眷恋。
可左手却是消失了,仔细看去,是隐在那轻薄透气的圆领袍之下。
隐隐约约还能看到一截雪白的腕子,随着动作,衣袖时不时的被卷上来一些,堆在秀气的腕骨。
可他手小,指头又细,手腕也的确没什么力气,更何况,无上也是远远抵不过季晟本人的。
于是他抱着那把大刀,小手在底下努力了片刻,却是仍旧没有丝毫缓解。
怀里的东西被抽去。
洛闻心根本抱不住那刀,被男人握住刀柄一端,就被轻易的拿走了。
怀里空了,洛闻心睁着一双眼睛,嘴巴微张,怔怔看着男人。
微红的火光在他如玉的脸颊上跳动,像是又要委屈的流下泪来了。
“抱它。”男人将无上扔到一边,“哐”一声在破庙内砸出一声响,又屈膝在少年跟前半跪下来,握了他脖颈,欺身吻了上去,“为什么不肯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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