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水家密事

　　待黎潇返回家中院落，已是黄昏时分。

　　她刚迈进院子，便看到了水津律坐在树下，吃着青杏子，神情呆滞，似在发怔。

　　“律哥哥！”黎潇喊着走过去。

　　水津律惊得起身，看向黎潇，他身体有些僵硬，可脸上却泛起一丝红晕，害羞起来。

　　“律哥哥，你不怕酸了？”黎潇盯着他，好奇发问。

　　听到她的话，水津律方才感受到嘴里的酸味儿，眉头稍稍拧起，许是他心不在焉的缘由，这口中的酸杏此刻不似以往般难以下咽，反而多出一丝淡淡的清甜。

　　见他不言语，黎潇随意坐下，从盘子里拿了一颗青杏，咬了一口，嘴巴一抿，嘴角上扬，双眼眯起来，道：“还是这般酸，你竟不怕了！”

　　“吃的多了，好似有一点儿甜味。”

　　看着她的表情动作，水津律的眼中有了些许笑意。

　　黎潇又咬了一口，仔细品着，似是认同的点了点头，想起信件之事，笑道：“律哥哥，沁心妹妹再有十余日便来了，到时我介绍你们认识。”

　　她的笑容温暖纯粹，似乎患病之人不是她，短寿之人亦不是她，不禁让水津律生出一思猜疑，难道母亲在骗他？

　　“好。”他轻声回答，随后，缓缓问出心中所想：“潇妹妹，你的怪病......若无法医好，当真活不过及第之年吗？”

　　“水姨同你讲了？”黎潇微微抬头，目光如镜地盯着他。

　　被她这般看着，水津律的脸开始发烫，微微颔首。

　　瞧见他不自然的神色，黎潇方才忆起母亲的话，她的神色亦是尴尬起来。

　　两个小童，对于懵懂的成亲之事，尚不知其深意，却有本能的害羞反应。

　　一时间，二人的对话陷入寂静。

　　黎潇低下头来，静静思索。

　　方才母亲讲时，她脑中一时有些混乱，此时回想，心中已然通透。

　　这两个世界，她尚且未作选择，那成亲之事，则更加遥远。

　　何况，若是找不到马面小鬼，一切皆为空谈！

　　思索间，黎潇晃了晃脑袋，制止自己的思绪，神情恢复了淡然，道：“仙人的确是那般说的。”

　　水津律本在出神，听到黎潇的话，面上泛起担忧之色。

　　黎潇见状，微微一笑，道：“律哥哥，你莫要担忧结亲之事，或许，我活不到那般年岁......何况，此事尚早。”

　　说完，她抬头看向天空，又是日落时分，歇息的时间。

　　水津律因为她的话，心中凌乱，为何他的语气神态，皆是淡漠，难道她不愿？

　　可这问题太过直白，他不敢直接问出，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回屋睡觉去了。

　　隔日一早，黎潇刚刚将窗户打开后，便听到叩门声。

　　她打开屋门，看到水津律站在门前，不禁好奇是何缘由，这是他这半月以来第一次叩她的屋门。

　　“潇妹妹，你的问题，今日，我可以回答了。”

　　水津律讲完，却见她未有任何回应，而是盯着他的手看。

　　他将双手伸出来瞧了瞧，道：“潇妹妹，我的手怎么了？”

　　“你用手叩的门？”

　　“是。”

　　“没有垫着任何东西？”

　　“是。”

　　“没有想要去清洗的冲动？”

　　“......”听到此处，水津律已经明白了她为何盯着自己的手，他不仅没有清洗的冲动，甚至完全没有想到这件事情。

　　我的病好了？

　　思索间，水津律脸上扬起了阳光般耀眼的笑容。

　　看着他的神情，黎潇泛起淡淡微笑，轻声道：“律哥哥，你再用手摸一下门，试试是何感觉？”

　　水津律配合着将手放到门上，道：“只是粗糙的手感，没有厌恶之意，潇妹妹，我的病好了！”

　　爽朗的笑容再次绽放，却听黎潇道：“律哥哥，只是好了一半，你最怕的部分还未医治呢！”

　　闻言，他方才想起来，对啊！最怕的部分，女子！

　　若说先前的他，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配合，那此时的他，便是以必胜的决心去迎接！

　　这一刻，他相信眼前的小神医名不虚传，亦期待着自己痊愈的那一刻。

　　看着他自信的笑容，黎潇亦是轻声笑了起来，心道，师父的医术果然厉害，下一步，便要用冲击疗法，需要知晓他内心所惧。

　　水灵城靠近大海，故而这风中携带的大多为细沙。

　　微风起，杏树下的桌子铺上了一层薄薄的细沙。

　　水津律伸出手，轻轻碰触桌面，用食指和拇指来回摩擦，感受这沙沙的触感，已经许久未有这般坦然地去接触周遭的一切。

　　“潇妹妹，去水灵山那日，你问我是否也曾被关起来过，可还记得？”他目光并未抬起，依旧看着桌面。

　　黎潇泛起晨间的慵懒，伏在桌子上，微微颔首道：“嗯......”

　　“你也曾被关起来过吗？”水津律突然抬头。

　　黎潇一愣，心中微起波澜，不知该作何解释。

　　一时大意，竟说出这般话语，她已被关在福利院三年，若如此回答，他能信吗？

　　想着，她摇了摇头，道：“那日听你提起‘自由’，我便想起了沁心妹妹，她因太过贪玩曾被沓管家关了几日，出来后便时常同我念叨自由。”

　　一时想不出法子，她只能先用沁心来挡，沁心贪玩，倒也没少让沓管家罚。

　　水津律轻笑，未再追问，淡淡言道：“我曾被关起来一年有余。”

　　他的眼中蒙上了一层暗色，使得稚嫩的面容上，颇有几分沧桑之感。

　　“当时，我刚刚满三岁，便被父亲带到淬眠山，名义上是去读书习武，可实际不只如此，更多的时间，我被关在拂声洞内，破阵。”

　　明明是童音，可这话语却似大人一般。

　　“破阵？为何三岁便要去破阵？”黎潇心中疑惑，大家族都是这般严厉吗？

　　水津律看向她，叹气道：“因为千年来，家族内无一人完全攻破此阵，长老们便将入阵年龄提至三岁。”

　　看着黎潇依旧疑惑的表情，他继续解释：“那是我们水家千年流传的隐秘阵法，随着入阵人能力的不同而变幻，故此家族内每个人闯阵所遇到的内容都不同......而且此阵是由许多个小阵组成，所涉猎内容繁杂，且越往后越难，我曾遇上过书局，棋局，兵法等诸多种类。”

　　“难怪律哥哥这般厉害......”黎潇不禁感慨。

　　这半月的相处中，水津律已经替代母亲，成为了帮她讲解生字的老师，他的学识着实令人佩服。

　　水津律有些苦笑，道：“再厉害又如何，依旧换不来父亲的喜欢......”

　　看着他难过的神情，黎潇不再伏着，而是直起身子，略带愧疚道：“对不起，律哥哥，我不是故意让你难过的。”

　　水津律苦涩一笑，道：“无碍，这与你无关。自小，父亲便不喜欢我，从未对我有过笑颜。在山上的日子里，除了定时来送饭的仆人，以及偶尔来探望的母亲，整座山便只余我一人，我时常盼望父亲能来看我。”

　　黎潇静静地看着他，感受着他的悲伤。

　　他望向远方，似在回想当年在山上的日子，脸上透着一丝令人心疼的笑颜，继续道：“一次，母亲告诉我，只要我努力破阵，证明自己，父亲定会开心。我便想着，父亲高兴了或许便会来看我，故此，我日夜研究，终于一年之内连破十阵，成为家族千年来用时最短，且年龄最小攻破前十阵之人，可......”

　　他的声音渐渐低落，那一丝笑颜也转为悲凉，似有些哽咽，继续道：“可即便我已如此努力，父亲亦没有来看我......渐渐地，我心中憋闷，时常做噩梦......”

　　待他讲完，黎潇终于明白，他的心结，便是他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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