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认识自己

　　天色渐渐暗下来，角落里的一人一魄，沉默了很久很久。

　　久到牛头小鬼已经决定不再隐瞒黎潇，决定将他来这人界的缘由和盘托出时，黎潇终于讲话了。

　　“牛头将军，你知道如何练功夫吗？”

　　牛头小鬼躺在黎潇的口袋中，用手挠了挠头，难不成这个小丫头打架上瘾了？

　　“不知。”

　　他知道功夫是人界自己创造的拳脚招式，不过，他们冥界并没有。

　　黎潇听到回答，像是傻笑般摇了摇头，她竟忘了，这个小纸片，问他什么都答不知。

　　听到潇潇又是半晌没有说话，牛头小鬼问：“你想练功夫？”

　　“嗯......”

　　黎潇似是在出神，眼神望向远方，若是那个大哥哥现在来问，自己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同意。

　　“为何？”

　　“我想守护家人。”黎潇似是惆怅，神情中充满复杂。

　　闻言，牛头小鬼一怔。

　　家人？他是鬼灵修炼成为鬼仙，不晓得有家人是什么感觉，若说家人是最亲近的人，那便是马面了。

　　对了，马面为何还没有消息，难道发生了意外？

　　想到此处，他便坐起身来，似是十分重视接下要讲的话。

　　“潇潇，本将军同你道歉。”

　　闻言，黎潇疑惑皱眉，低头看向好似鼓起来的口袋。

　　“为何？”

　　牛头小鬼神情中带有一丝愧疚，道：“其实，你每日在两个世界穿梭，是我和马面造成的。”

　　这是他第一次在黎潇面前，用“我”来称呼自己，他的神情像是终于卸下伪装般自在，同身旁之人娓娓道来。

　　今夜，月色明亮，往日的阴云好似都被冷风吹散，天空中露出满满的星星来。

　　黎潇双手托着下巴，看着空无一人的院子，思索着今日牛头小鬼同她讲的话。

　　原本黎潇只当是别人的故事来听，但牛头小鬼为了让她能够听懂，讲了许多天地人三界的不同释义，他讲的很细，使得黎潇渐渐开始相信。毕竟，若这是谎言，为何结果与自己如此吻合。

　　难怪这里没有仙人，原来是灵气稀少的缘故。

　　难怪杂货间那日自己会在白日里去到另一个世界，竟然是一颗驱魂丸导致。

　　往日里，总是盼着能够弄清楚自己和旁人为何不同，而如今知晓了，却只觉荒唐。

　　一直以来，她在两个世界生活的原由，居然是因为前世的魂魄上奈何桥时，被两个小鬼撕扯为两半，进入两个不同的轮回通道导致。

　　而此刻，始作俑者之一的牛头小鬼便躺在她的眼前。

　　即便，他已经向自己道歉。

　　即便，他一路寻过来，受了不少苦。

　　即便，他的搭档，名为马面的纸片小鬼，不但了无音讯，还联系不上。

　　可他们是为了完成自己的差事，而自己却平白无故遭如此劫难！

　　黎潇看向躺着歇息的牛头小鬼，心中一阵委屈。

　　“这些，都是真的吗？”

　　黎潇觉得自己的头有些疼，此时，她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

　　“你不信我！？”

　　又被怀疑了！前日确实是他故意隐瞒，便也罢了，可今日自己都已全部讲清楚，为何她还是不信任！

　　想着，他的神情便有些生气，继续道：“我原本可以不同你讲明，你若不信，那便当本将军没说过好了，哼！”

　　牛头小鬼的黑线嘴巴向下弓起，眉毛本就皱着，现在皱的更凶，使得这凶神恶煞的表情看起来多了一分孩童的委屈之气。

　　黎潇看着他，转而有些发笑。

　　她实是相信了。

　　倘若她没有在另一个世界生活过，她或许不会信，因为这个世界的人不相信有仙人，而另一个世界却有很多修仙之人。虽然，她未曾听闻过冥界，但是他听说过小鬼招魂，原以为是母亲说来吓她，未曾想竟真有这些事。

　　确实如他所言，若他不说，自己过些日子便可能不明不白的在这个世界死亡，然后在另一个世界过上如常人一般的生活，但是心中的疑惑依旧不知向何人去询问。

　　而现在，至少，她心中的疑惑解开了。

　　“我信你。”

　　闻言，牛头小鬼脸上的表情终于恢复了正常，他双手交叠，放在头下枕着，静静地躺在石桌子上，干巴巴的黑白牛眼睛望向空中繁星。

　　“若是，我不离开这个世界，一定会很快死去吗？”黎潇轻声问。

　　“会，在不同世界穿梭，本就消耗极大。而你的魂魄日日穿梭，阳气消耗极快，多则十几年，少则几年，你便会因魂魄的阳气消耗殆尽而亡。”

　　牛头小鬼坐起身来，往黎潇胳膊的阴影处靠了靠，他时刻警惕着周围，若是有人过来，他便能直接钻进黎潇的袖子里。

　　似乎是担心黎潇无法理解，他便又解释道：“阳气便是你们人界常说的生命气息，通常也称为生气，与之相对的是阴气，亦是死气。这阴阳二气本就是万物运行之原理，亦是判断一个人所剩寿命乃至死亡的标准。”

　　听完他的话，黎潇又陷入了深思。

　　虽然在福利院里孤单，但只要好好努力，长大后便可以去找妈妈，她每日都盼着能再见到妈妈，实在不舍得离开。

　　“你若......不愿离开，我亦可以助你留在这里......”牛头小鬼似是好不容易才作决定，神情略有忐忑。

　　驱魂丸和凝魂丸本就是一味两丸，只要时间配合得当，亦可以互相转换。

　　所以，他确实可以帮她留在这个世界。

　　只是按照冥界律法判定，她本就应该在另一个世界，那是石桥投生所致。而这个世界，却是她的魂魄不小心飘到木桥所致。

　　先前，他不曾提及，是他不愿违背律法。但是，见她如此犹豫不决，便想着破例帮她一次！只一次，下不为例，不然等他以后做了将军，被人挖出这等黑料来，得多丢人。

　　哎！早知道最终还是得偷偷违背命令，他当初又何必同马面撕扯，耽误这些时日。

　　想了想，他便继续道：“但是，你须放弃另一个世界。”

　　所以，这两个世界，自己只能二选一！

　　离开这个世界，黎潇不舍，可离开另一个世界，自己更是万万不愿意，她还得照顾母亲和沁心妹妹，她若离开，往后谁来照顾他们？

　　“谁在那！”宿舍区大门口传来阿措的声音。

　　黎潇侧头，赶忙站起来回道：“阿措老师，是我。”

　　“潇潇......”阿措向黎潇走来。

　　牛头小鬼迅速钻到黎潇的袖子里藏起来。

　　“一个人大晚上在这里瞎看什么！快回去睡觉！这么冷的石凳，受凉生病又得给我添麻烦。”边说着，阿措老师已经走到了黎潇身前。

　　黎潇听话地往宿舍走去，隐约从袖口处传出牛头小鬼的声音：“潇潇，若是你还未想好，等我们联系上了马面再决定，亦不迟。”

　　我们？

　　对啊，今日的我们该是朋友了吧！

　　想着，黎潇似是放松下来，如往日般淡然的神情中多了一丝喜悦。

　　楼道里，黎潇在宿舍门口驻足停下。

　　她突然想到，若是米拉趁自己睡着又把牛头小鬼抓走，该如何？

　　想着，她便转身，走到杂货间门口。

　　看了看楼道里并无旁人，便小心翼翼地将牛头小鬼取出来，道：“牛头将军，你若同我回宿舍，米拉趁我睡着肯定又要欺负你了。”

　　闻言，牛头小鬼忆起了那非人般的折磨，对，他差点忘记了，那宿舍他不能进！

　　“你先在杂货间待几晚，等我想个法子让她不再找你。”

　　听到黎潇关心的话语，牛头小鬼又有些动容，被人照顾的感觉，真不错！

　　在冥界的那些年，马面都不曾照顾他，反而常给自己惹麻烦，想想这小子，真没良心，来了人界也得让他操心！

　　他点点头，道：“别忘了帮我找马面。”

　　“嗯，你快进去。”说着，黎潇蹲下身子，将他放到地面与门的缝隙旁。

　　他速度极快，白影一闪，瞬间便没有了身影。

　　黎潇浅笑，想起了那日一直跟着自己的小白影，当时的他应是孤单的吧，如同自己一样，而现在，他们有了彼此。

　　马面小鬼？也不知道是何种样子，明天得细细问问他。

　　想着，她便转身快步往宿舍走去。

　　时间不早了，睡的太晚，怕是另一个世界醒来的时间也要延后，母亲该担心了。

　　黎潇睡着后，米拉果然又爬起来搜寻。摸索了一番，没有找到，考虑到宿舍里还有旁人在睡觉，她便作罢了。

　　这一日，黎潇在马车的颠簸中醒来。

　　她看到母亲也闭着眼睛，好似在歇息，便没打扰，而是掀开车窗帘子，望着外面。

　　这山路上又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

　　黎潇想起了沓妈妈的话，便转身打开身后的木箱子，里面有沓妈妈准备的衣物用品。

　　看着这些衣服被褥，黎潇眼眶湿润，沓妈妈一直无微不至地照顾着母亲。如今，她不在了，母亲定是伤心极了。

　　想着，她便用力取出一条厚褥，双手抱着将它散开，盖在母亲的腿上。

　　黎母感受到重量，睁开疲惫的双眼，看到女儿，会心的扯出一丝笑容。

　　她刚坐起身来，便一阵咳嗽，似乎喉头隐隐有鲜血咳出，她赶忙用手帕捂住，生怕让女儿看到。

　　路途漫长，所幸他们今日一直平安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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