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四章往事（二）

【四】

        就算不二不说，迹部自然也有办法查到不二准备试的是哪几部剧，稍加询问，便知道其中一部迹部传媒便是主投资人之一，也难怪他那天坚持不给自己看剧本。

        这的确是个优质项目，群像悬疑剧，预计是两季二十集篇幅，剧本节奏紧凑剧情不断反转，同时折射社会中人性的阴暗面。里面所有人都不是完人，都有其难以为外人道的一面，可当命运将注定遗憾的结局赐予他的时候，却又不禁让人心疼不已。

        不二准备试的角色是男二，迹部光看人物介绍就发现这简直就是为他量身定制的角色——

        计算机系大三学生，外表温和，有点小腹黑，受女生欢迎，但他的实际身份却是一名名副其实的黑客——享受凭借自己超群的技术侵入各种大型公司网络系统和私人电脑的快感。每番入侵还必须留下点蛛丝马迹，让人发现自己的系统被入侵却自始至终查不到根源。

        在这部剧中，他在入侵私人电脑的过程中发现了真相的线索，却因自己黑客的身份而无法坦诚相告，直到自己喜欢的女生即女二卷入这场杀戮尸骨无存，才下定决心亲自揭露真相。当然，不是主角的他自然得不到这个宝贵的机会，未及揭露便被凶手发现将他勒死，线索重新沉入谷底。

        迹部认为以不二的演技完全能够诠释好这个白切黑的角色，并且外表的温和纯然与内在的邪气偏执形成了强烈的反差，而此后随着事态的不断扩散，内心从事不关己到拼命挣扎，最终冒着被识破的风险艰难地走上寻求真相的道路，其所能带来的震撼不可小觑。换句话说，这是个人设非常出彩的角色，只要演得好大概率能够博得观众的好感。虽然戏份不是特别多，却可以同时兼顾主线、生活线和感情线，让人全方位地了解这个人物。

        迹部当然希望不二能够拿到这个角色，但他充分考虑后还是决定放弃以投资人的身份出面为不二争取角色，只是提出因这个角色十分重要，希望由导演和编剧按照实际表现和角色适配度选人，而不是由其他投资方直接内定角色，否则不二知道了说不定又要把他推开了。

        至于这种情况下不二能否拿到角色，迹部对他还是很有信心的。

        【五】

        迹部把这件事交给忍足去办。

        过了几日，忍足便把他约到了他们常去的那家酒店吃饭。这家店里有专门的英国师傅，英国菜做得相当地道，当然忍足自己喜欢的日系饮食也做得很美味。

        迹部到的时候，忍足正细嚼慢咽摆在面前的一枚烤青箭鱼，手边则是以高脚杯装着的椰奶西米露，见迹部过来，便按铃让服务员把烤牛肉配约克夏布丁上上来。

        等菜上齐以后，忍足让服务员把包厢的门关上，放上勿扰的标识，才慢吞吞地对上迹部期待已久的视线，压低嗓音说：“导演和编剧推荐的都是不二，只要不横生枝节，我想不二拿到这个角色应该是板上钉钉。”

        迹部顿时露出一副果然如他所料的得意笑容，旋即又收回，哼了一声：“我想你应该有办法让它不横生枝节，怎么说我们也是最大的投资方。”

        “那当然。”忍足诡秘地笑了一下，抬了抬眼镜，又说，“所以这并不是我这次约你出来的重点。”

        “啊嗯，你到底想说什么？”迹部对忍足莫名其妙突然卖关子的行径有些不满，却也不得不承认这说法将他的好奇心拉到了极点，于是双臂环胸端起架子一副看你的说辞能不能让我满意的架势。

        “是跟不二周助有关的。”忍足正色道。

        “哦？”迹部拧起了眉，视线变得有几分凌厉。

        忍足倒也没再卖关子，沉声道：“你一定也觉得奇怪，不二周助这么好的条件，为什么迟迟红不了，甚至总是在要糊不糊的边缘徘徊，从来拿不到好剧本不说，综艺和杂志拍摄邀约也是少得可怜。”

        这件事迹部的确一直心存疑虑，但既然忍足会专门提出来一定事出有因。

        他的眉头拧得更紧了，强压下心头拼命上涌的不安，继续追问：“本大爷的确觉得奇怪，但红不红本就是玄学，况且他也没有金主，人又惯来低调，没人帮他砸钱炒作宣传。难道还有其他原因吗？”

        “没错。”忍足斩钉截铁地说，惯常带着点玩世不恭的嗓音听着好似认真了几分。

        迹部不由得按了按心口。

        “不二一出道就能在大制作里演配角，拍的第二部剧正是昱天这些年来反响最好的一部。虽然他只是男二，人设却很好，他也演得出彩，甚至比起男主还要更火一些，完全可以趁热打铁优选作品上上综艺巩固人气。”

        “但偏偏这个时候，野田佑一在饭局上看上了他。”

        迹部听到这个名字心头便是一跳——野田这名投资人有个众所周知的特点就是喜好男色，并且在饭局中向来胆大妄为从不避讳，当众捏大腿、搂胸、亲吻都是常有的事，那场面真是不忍直视，以至于其声名在圈内流传甚广。

        自己很讨厌他这种做派，偶然见过一次便一直躲得远远的，但也有愿意与他深交的一丘之貉，在很多人眼中他这种行径不过是用钱和资源换取自己想要的东西罢了，也算不得狼藉。

        听忍足这么说，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迹部咬紧牙关，狠狠地瞪了忍足一眼，急吼吼地追问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快说！”

        忍足面不改色地继续说道：“他在饭局上直接就动手了。不二当时不着痕迹地躲了过去，后来可能是怕饭局结束后不好推脱，直接找借口提前走了。野田按理应该很生气，毕竟拂了他的面子，但可能真的是想要……”说到这里，忍足停了下来，欲言又止，迹部捏着拳头，眼神陡然变得如极地冰川般冷冽，整个人都往外冒火——他们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就差人给他递话，又让经纪公司施压，据说开出了十分优渥的条件，不二始终不同意。反复明示暗示了几次，见不二态度坚决，再丰厚的条件都无动于衷，才转而看上他们公司另一名新人。”

        野田所在的野田影视也算是电视剧领域有名的资方了，旗下没有艺人，主要就是四处物色合适的投资项目，加入分一杯羹。他在圈内混迹多年，人脉甚广，偏偏近几年眼光还不错，总能赚钱，能被他物色到的人至少在受宠期间资源必定不差。

        忍足说到这里，注意到迹部轻轻地迂了口气。

        “后来公司对他好像就不怎么重视了，经纪人也换成了没什么话语权专门带新人的秋山澜。但因为他演技的确不错，工作态度也好，性价比高，所以一些小成本剧还是会找他，公司一些没人演的烂剧有时也需要他去救场，至少不至于落到没戏拍的地步。不过这样的话，原先的热度很快就消耗殆尽荡然无存了。

        “跟我说这件事的人还说，昱天在王牌经纪人柏木意外去世后现在就这风气，需要艺人出卖身体拉资源。他倒是觉得，没必要这么执着于能不能傍上金主，能否走红又不完全取决于金主砸钱砸资源的能力。虽说曝光度大了走红的概率的确更高，但这也和自身的潜质还有运气撇不开关系。在他看来，不二周助比起那名新人更有红的潜质。三年下来，实际情况也证实了这点，那名新人虽然一度被喂了不错的资源，依旧因为辣眼睛的演技被吐槽，路人缘也很一般，现在已经基本查无此人了。而不二周助，就算是恋爱风暴这种凑数剧本，这种聊胜于无的宣发，居然还能小火。

        “而我之所以会知道这事，是因为这次野田也是资方之一。据说，他听闻导演和编剧推荐不二周助立马暴跳如雷，直接冒头阻拦了，心眼小到这种程度，真是跳梁小丑啊。想必不二之前没拿到某些角色就是有他从中作梗。”

        忍足后面说的话迹部都没有听进去，眼前只剩下一片朦胧，心底盛满了心疼、懊恼和无尽的悔意。

        很多人入圈的时候都有过找金主的经历，家底殷实有圈内人脉和遇见贵人被赏识的不需要，到了一定地位也就不需要了。

        迹部一回到国内见到的便是在娱乐圈混了三年混成中游荡荡的不二，并不知晓在他回来前的事。他也想过不二可能经历了不少身不由己的事，却从未想过真相是如此之骇人。

        最先听到真相的时候迹部无疑是震惊的，因为他从不二身上并未感知到他对这个圈子的厌弃，而是无论面对怎样的挫折和挑战依旧兢兢业业保持初心。但他很快反应过来为何不二经受了这么多委屈依旧不愿妥协，脸上甚至还能挂上让人看不穿的笑容。毕竟，当年自己也是在和他交往后才听说手冢离开u17训练营前他一意孤行地主动发起挑战的事，才明白他球风脱胎换骨的真相。

        他有他不可动摇的底线，也有他固若金汤的倔强，这一切都悄无声息地藏在他看似温和无害的外壳里。

        而更令他懊恼心疼的是，不二明明心里什么都清楚，明明只要向他求助，只要他一句话自己就会毫不犹豫地帮他，却从未向他透露过一丝一毫的线索。

        如果不是忍足告诉他，他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还沾沾自喜于自己与不二的关系取得了长足的进展。

        他终究还是外人吗？

        忍足看迹部垂着眼帘一言不发，魂不守舍状态似乎不对，果断起身先行离开，顺带着把吃的也端到了大厅——欣赏欣赏长腿美女打发时间什么的，说不定还能邂逅一段佳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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