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二章追求（三）

【十】

        不二拍了一天的戏，结束的时候都快晚上八点了。

        为了让镜头里的自己显得更加修长挺拔，他按导演的要求拍戏时穿得相对单薄，一件毛衣加修身大衣。天色暗沉下来后，冷意便无孔不入地钻入身体，让人禁不住打起寒颤，手脚亦渐趋冰冷，不得不靠拍摄间隙不断跺脚搓手保持体温。

        小安在导演喊卡的第一时间便屁颠屁颠地把手里抱着的羽绒服递了过去。经过了前段时间不二维护他那件事以后，他现在对不二可是死心塌地，巴不得什么能代劳的事都由他代劳。只是不二如非必要很少使唤他罢了。

        不二刚对小安说了声谢谢，套好羽绒服，两人就听到不远处有人高声喊道：“来喝红豆年糕汤了！不二请大家的！”

        不二和小安莫名其妙地对视了一眼，一个心里想的是他没请大家喝这个啊，另一个想的是不二要请大家喝这个怎么没告诉他呢。

        “我去问问。”小安抢先一步说，拔腿跑了过去。

        他刚接近热气腾腾的声源，站在那组织红豆年糕汤分发的执行导演助理就对他说：“小安，刚想找你呢。你去告诉不二一声，有人在他房车里等他。你自己就别凑热闹了，在这里找个地方把汤喝完就跟我们一起回酒店吧。”

        小安听了一头雾水，但还是答应了下来。

        回头把这件事告诉不二，不二先是一愣，随后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眉头一紧，吩咐他在这边喝完汤后帮大家一起收拾，自己则一脸踌躇地动身慢吞吞地往房车走去。

        小安出于好奇本想跟上去看个究竟，但窥探别人的隐私并不是什么好习惯，终究还是埋头去喝汤了。

        他一边喝汤一边想，这个做派往浅了想是追求者或恋人，往深了想是金主，但知道内情的人都知道不二不可能找金主。虽然也有不少人一开始拒绝金主，后来资源太虐出不了头又反悔主动去找的，但小安就是坚信不二不是这样的人。另一方面，不二近期似乎并没有谈恋爱的迹象，而且要是如此的话，他刚才也不会皱眉了。

        至于追求者——

        小安虽然是助理，平日里也不会每时每刻都盯着不二，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头绪。

        红豆年糕汤虽然用料简单，但驱寒效果上佳，一碗下肚整个人从身到心都暖了起来，忙碌了一整天的疲惫也一扫而空。

        小安远远地看见女主角自讨没趣地站在边上，那个副导演也是不见踪影，心情就没来由的好。

        他跟着一起收拾完现场后，便悄咪咪地凑过去问执行导演助理：“今天是什么情况？”

        “不该问的别问，该知道的早晚会知道的。”助理在黑暗中露了点神秘兮兮的微笑，轻飘飘地说，然后便抱着剧本走远了。

        绝对，绝对是追求者！

        小安按着眉心想了半天，还是只能想到一个人，就是前几天碰到的迹部景吾。但这可能吗？可他又不了解不二其他私人关系。

        就在这时，他忽然想起迹部在直升机上倾身帮不二系安全带那一幕，心头猛地一跳。

        普通朋友会亲自帮副驾驶上的人系安全带吗？

        他赶紧掏出手机查了一下，网上都说，这种情况代表人家对你有好感。

        紧接着，他完整地回忆了一番当初的整个过程，越想越暧昧，越想越不对劲，这迹部总裁的一举一动就像上赶着来拐不二似的，绝对是真的！他怎么当初就没看出来呢，也太天真了！

        但如果是这样的话，迹部倒未必单纯是追求者的身份，也可能只是看上了他出于新鲜想要得到。毕竟不二在圈内一贯是追求者众男女通吃，就连告白现场他都撞见过不止一回，只是每回不二都选择了当场委婉拒绝罢了。他听说好多先例了，金主在猎物没到手和新鲜劲没过去的时候都是有求必应的，喜欢你的时候狠狠砸钱捧你疯狂送豪宅豪车，捧在手里怕摔含在嘴里怕化，大把大把资源的塞，不喜欢的时候弃之如敝屣，随便给笔分手费就直接分道扬镳，半点情面不讲。不二或许又碍于朋友情面无法直接拒绝，那可怎么办。

        小安上网搜了半天也没看见迹部有什么绯闻，不是高调出席各类活动的新闻，就是推特上迷妹为他的美貌和家世而疯狂尖叫。不过他本来就不是艺人这种需要长时间抛头露面的公众人物，没有绯闻也正常，并不能代表什么。

        这样想着，小安捏着手机，愈加担心起来。

        【十一】

        邻近房车便能清晰地感受到里面热气腾腾地飘着食物香气，在札幌冰冻三尺呵气成霜的天气里显得尤为吸引人，但不二还是在门边停了几秒，才咬咬牙用视死如归的表情拉开车门。

        如果说现在还没能察觉出来是什么情况，那他也不用叫不二周助了，只是他依旧搞不明白迹部这一出到底打的什么牌。

        一方面，他不认为之前那些异样的感觉是空穴来风，迹部或许真的对自己有那方面的意思，但另一方面，也有可能的确是自己想多了——迹部只不过是看自己处境太艰难愿意伸出援手罢了，毕竟他对朋友慷慨大方的个性自己也不是不知道，国中时他也曾专程为庆祝桦地的生日举办过盛大的活动。就算从功利的角度考虑，他想把自己挖到他们公司也不是不可能。再说，他应该不知道自己喜欢的是男人吧。

        想到最后，不二已经完全把自己说服了。

        然后，不二就看到迹部翘着腿坐在房车自带的凹型沙发里面，见他到来便起身拉他的手，或许是内外温差太大，宽大而滚烫的手掌像附着太阳一般的暖意，顶灯将视线所及融成一片暖晕的光。

        迹部皱了皱眉：“怎么手这么冷。”说着，就将他的手整个包入手心，拉着他坐到自己身边。

        不二看到桌上摆着丰富的高档海鲜食材，鲔鱼、螃蟹、鲑鱼、海胆、虾子、扇贝等应有尽有，中间则是小型电火锅。另外还有北海道有名的汤咖喱，看颜色加了超多辣椒的样子，还有鲑鱼子。

        北海道盛产海鲜，但剧组餐食肯定是提供不起海鲜的，进组以后为了赶在雪化之前拍完重头戏，拍摄任务又极重，一时半会儿暂时也没抽出时间去吃一顿久负盛名的海鲜料理，骤然看到这些，不二也是又惊讶又期待，但想到迹部，终究还是欲言又止，难以启齿。

        一方面，只有他跟迹部呆在偌大的房车里，氛围奇奇怪怪的，另一方面又担心是自己自作多情，误认了对方慷慨的好意，不二最终还是选择了一个折中的说辞：“迹部……其实……你不用对我这么好。”

        迹部看不二憋了半天憋出这么一句话，顿时脸色发白，几乎是咬牙切齿：“你难道看不出本大爷在重新追求你吗？”

        不二露出迷茫的表情，哪有人把追求这种事说得这么直白的，但他关注的重点并不在这里。

        迹部愤愤地咬紧后槽牙，额角青筋暴起，怎么进了个娱乐圈，连智商都下线了。他难道没有自尊心的吗？不仅被分手后还主动回来找他，主动搭讪，甚至二次追求，这简直不像他会做出的事。他的面子就不是面子吗？

        就在这时，不二保持着迷茫的神情缓缓开了口：“重新？”

        迹部真想用指节敲一下他的脑袋提醒他，但抬起手后终究还是认命地叹息了一声，轻轻摸了摸他发顶柔软的头发，放缓语气：“不二，生日快乐。”虽然今年没有29号，但熟悉的人都知道不二在平年会按28号过生日。

        不二后知后觉地感觉脸烧了起来，于是下意识别开视线：“谢谢。”

        虽然氛围奇怪的原因已经被当事人一气之下石锤了，但此时此刻起身离去显然很拂逆迹部的好意，继续干坐着又显得很尴尬，不二一时进退两难。

        迹部夹了一些海鲜放到锅里，随口问：“平常都拍到这个点吗？”

        “今天算早的了。平常要拍到更晚的话，会先吃完饭再拍。”不二如实答道，偏偏肚子又不怀好意地叫了一下。

        迹部见状眉头一蹙，把汤咖喱和米饭推到他面前，把勺子递给他：“这就是让你饿肚子到八点的理由吗？”

        又补充道：“虽然看起来不是很高级的样子，但听说这是北海道的特产，还能做成你喜欢的辣味。”

        不二实在饿得不行，便接过勺子舀了一口饭，再将饭浸入汤汁中，尝了一口，浓重的辣味刺激得味蕾整个战栗起来，爽到不能再爽了：“嗯，很好吃，谢谢。关于刚才那个问题，毕竟大家都想早点拍完早点收工，不是吗？”

        也许是吃到了喜欢的食物，到这里，不二终于感觉自己可以语气轻松地应对迹部了。

        毕竟吃人的嘴短，况且刚才迹部还代自己请全剧组吃了红豆年糕汤，不二决定暂且好好配合他，其他的事之后再考虑。想必如果不是考虑到需要掩人耳目，以他的个性请的根本就不可能是红豆年糕汤这种廉价货色吧。

        “那也太晚了，本大爷去跟剧组交涉明天给你放一天假怎么样？”迹部搅了搅火锅，从中捞出鲑鱼和海胆，盛到碗里递给他。

        不二接过碗，连忙拒绝：“不不不，还是算了。反正戏份是固定的，早日拍完早日杀青。”

        迹部听他这么说才作罢，转而继续给他烫火锅，又一边拿手撑着下巴一边专注地盯着他吃。不二本想叫他一起吃，迹部只摆摆手说自己吃过了，不二便只得继续一个人在对方炙热的目光里战战兢兢地用餐。

        这顿饭就在味蕾和胃的享受以及内心的煎熬和纠结中如坐针毡地吃了下来，不二感觉简直比拍戏还累，迹部看着倒是心满意足的样子。

        之后迹部倒也没多说什么，让人收拾完残羹冷炙送不二回到酒店就离开了，临走前还说：“有什么事随时联系本大爷。”

        只不过不二不知道的是，迹部趁他不注意给忍足发了短信——

        迹部：本大爷搞砸了，不小心把自己在追他的事直接说出来了，怎么破？

        忍足：啊咧啊咧，真是的。都反复告诫你了现阶段一定要沉住气不能点破，保持心照不宣就可以了。

        迹部：还不是他一直不开窍，本大爷就急了，有没有什么补救的方法？

        忍足：不二听了什么反应？

        迹部：怎么说呢，好像有点迷茫，没有马上回绝本大爷，这是不是代表本大爷还有戏？

        忍足：既然这样的话，就暂且先当这件事没发生过吧。

        【十二】

        不二忧心忡忡地回到酒店房间，才终于有时间碰手机。短信里满满当当的都是家人朋友的祝福，他一边看一边回，嘴角便挂上了温柔的笑意。虽然已经很晚了，由美子和幸村见他回了短信，又给他专程打了电话过来。

        随后他又打着哈欠登上推特看了一眼，竟然有不少人在他最新动态下留言祝他生日快乐（虽然这其中有不少估计都是新剧的cp粉）。之前因为资源太虐粉丝陆陆续续跑得差不多了，也就剩一些佛系粉和极个别战斗粉（这些战斗粉前段时间刚因为他救场内戏的事撕了公司，公司当然不痛不痒，他还挺过意不去的），现在倒好像是有了点回暖的迹象，只是不知道这回能持续多久。

        正当不二准备挑几条留言回复的时候，敲门声响了。

        不二走过去拉开门，就看见抱着用红丝带系着的礼盒的小安，便微笑着说：“还不睡吗？”

        小安却骤然涨红了脸，将手中的礼物递给他：“不二前辈，生日快乐。”

        “谢谢。”不二微笑着接过，正准备向他道晚安。

        小安却再度鬼鬼祟祟地说：“不二前辈，我有事想问你。”

        不二让过他关上门，眯起眼睛望向他，心里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小安支支吾吾了半天：“不二前辈……我想冒昧问一下……普通朋友会、会……亲自……帮你系安全带吗？”

        见不二脸色微变，又飞快地补了句：“我保证不告诉别人！”

        不二顿时无奈地笑了：“你知道了。”

        小安见自己的猜想得到了确认，心里也不知该是何种滋味，只好信誓旦旦地说：“我对天发誓，不会告诉别人的！连阿澜姐也不说。”

        “谢谢。”不二也不知该怎么说，两人一时间面对面僵在当场。

        小安看着不二为难的表情，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出内心反复翻搅的话：“不二前辈，我冒昧说一下自己的想法，如果有哪里不对的话见谅。虽然我不太了解他，但我感觉他对你挺、挺好的。不过我觉得你要小心他是不是……图一时新鲜只想建立短期的……那种关系……”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觉得你不用担心。”不二苦笑道。

        他担心的恰恰是迹部或许太过认真这件事。从迹部表明心意开始，他就想明白了，迹部在自己赶不上飞机的时候适时地出现不是偶然，这时间点卡得实在过于巧妙，无论是一开始单独拉过他制造短暂的独处，还是之后亲自帮他系安全带，都透露着不同寻常的意味。

        他有八年时间没有见过迹部了，再度重逢便是在那次活动上，那么大概率是一见钟情？或许是一时新鲜，但他的确处处都有在考虑自己的感受，十分小心翼翼且克制。说起来他还以为迹部这种性格急躁的人只会耐心缺缺地直接跳到告白那一步，但此番无论是循序渐进的追求，还是细致入微的关切，抑或是方才吃饭时眼角余光瞥见的温柔神情，不二都清楚地明白，迹部此时此刻想要交往的心境是真实且真挚的。

        那么，自己无论是答应还是拒绝，都只能处理得更谨慎一些，也许时间会告诉自己一切答案吧。

        “那……你会和他在一起吗？”

        “……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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