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二章追求（二）

【六】

        次日一早剧组便举行了开机仪式，开机仪式之前不二就早起做好了妆造，等仪式一结束就立马进入了拍摄状态。

        秋山澜在剧组呆了一周，待拍摄渐入佳境后便赶回了东京，毕竟她手上除了不二和和泉两个勉强有点小名气的艺人以外，还有好几个更糊的，基本都是其他人看不上或者没带出来塞给她的。

        不二的拍摄过程整体还算顺利，非要说有什么不够顺心的话，那就是对手演员脾气差得离谱，老是导演一喊“卡”就拿鼻孔看人，要么故作姿态地冷哼一声，要么斜睨一眼一言不发地兀自走开，连客套话都不愿意跟他多说一句。这跟与和泉合作时简直是天壤之别，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她了。好在她演技尚可且经验丰富，不至于耽误拍摄进度。

        反倒是跟小安私下聊天的时候才听说缘由，女主角算是准二线，之所以会签这部剧，是因为当初定的男主是长泽原。长泽原虽说是新人，但听说他的金主是某位高权重人士，会力推这部剧在黄金时间播出并投入大量的宣传费用。

        听到这里不二就明白了。现在男主换成了不被公司重视、毫无资本的三线糊咖，宣发没什么指望，能不能有个尚可的成绩自然也只能听天由命了，难怪对自己不摆好脸色。

        小安还神秘兮兮地凑在他耳边说：“这事千万别告诉别人，被知道是我说出去的我就完了。”

        不二含笑点头，之所以小安会跟自己讲这些，也是因为相信自己吧。

        谁知小安看到他这个笑容，面带八卦之意的神色却又莫名黯了下去。

        半晌，支支吾吾地说：“不二前辈，我告诉你一件事，绝对绝对不能告诉别人，连阿澜姐都不行。”

        不二收起笑容：“什么事？”

        小安咽了咽喉咙，又咽了咽喉咙，才缓慢地开口：“前段时间……我在公司里看到阿澜姐进了总裁办公室，门没关严实，被我听到了一些消息。不二前辈你虽然没拿到《假面后的真相》，但《星夜》的男主角色是拿到了的。只是总裁决定让你去拍《时光恋歌》，档期冲突，这部只能推了。”

        说完，又嘟囔着补了句：“别怪阿澜姐，她为了你去跟总裁反复争取了，但她在公司里话语权低，也没有办法。”

        “哦……”不二迟疑了一瞬，重新眯起眼睛笑了起来，“我知道了，你放心吧，我不会说的。”

        这令小安有些迷惑，明明是事关他本人前途的事，明明存在着莫大的不公又将他推入某种意义上的绝境，为什么不二还能露出这样如沐春风的笑容，反倒像是反过来安慰他。

        看到这样的不二，不知为何他心里更难受了。

        【七】

        过了几日，不二早起做好造型换好衣服后，便坐在房车里等人来通知他。前面两场没有他的戏份，可以晚点出发。

        他重新看了一遍剧本和剧本上自己的注释，然后在脑子里把台词过了几遍，接着就开始旁若无人地演了起来。有些人可能习惯于有人和他对词，对不二来说，前期或许对词效果更好，但当台词熟悉到一定程度，凭自己的想象反倒更有助于演绎，这必然需要更高的专注力。

        到了中午也没有人来叫他，不二想也许是前面耽误了时间或者对通告单进行了临时调整吧，下午伊始便开始过后面的剧情，一连把后续好几日的剧情过了一遍，到时候甚至都不需要提前温习就可以完整拍下来。

        天色渐渐转暗了。

        坐在一边待命的小安也感觉不太对劲了，连忙起身说：“我去片场看看。”

        小安走了没多久，不二想着宅一天了，干脆自己也去看看，便慢悠悠地踏上了前往片场的路。谁知大老远地就看见叫熊本的副导演端着肥胖的身躯指着小安的鼻子骂骂咧咧的，随后又猝不及防地推了一把，直把他推得踉跄了一下。

        不二连忙加快脚步，在小安沮丧地垂着头往回走的半路截住了他。

        “怎么了？”

        小安见是不二，拽住他的袖子，哭丧着脸说：“不二前辈，他们说通告单改了，今天没有你的戏份。我说你等一天了，他们理都不理我。熊本导演还骂了我，说都是我的错。”

        说着说着，眼睛里似乎沁出了泪光：“虽然我只是个助理，我也不是受气包啊。”

        不二看着小安这副难受又憋屈的样子，不禁在他肩上安慰地拍了拍，微笑起来：“我知道了。”

        接着就越过小安快步往前走去，拦在正欲走开的副导演面前，用不轻不重的声音字句清晰地说：“熊本导演，我想请问一下，改通告单的事为什么没有提前通知我？”

        “不好意思，忘了。”虽然说着抱歉的话，副导演的态度却毫不谦逊，“昨天晚上才临时改的，一时疏忽。”

        就在副导演准备敷衍了事的时候，他骤然看到对面看似纤弱的青年倏地睁开了眼睛，冰蓝色的眸光闪动肃杀冷冽之色，令他不由倒吸了口冷气。

        “我们早上就过来了，从头到尾都没有人告诉我们这件事，协调人员似乎本就是你最基本的工作吧？”

        虽然不二说得轻描淡写的样子，副导演却无端地感受到了莫名的威压，没有去看他，只含糊地说：“我们每天要协调这么多事，有疏忽是正常的，下次会注意的。”倒像是在为自己辩解。

        “另外，麻烦你向我的助理小安道歉。对于你刚才对他出言不逊的事。”说到这件事的时候，不二明显加重了语气，甚至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副导演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盯着不二，立马跳了起来：“向你的助理道歉？怎么可能？”

        “请你向他道歉。”不二仍执拗地挡在他面前，语声平和而有力。

        副导演见状想走，然而却被不二伸直手臂挡住了，便气急败坏地嘀咕道：“哼，摆出一副清高的样子，也不知道清高给谁看，暗地里谁不知道谁龌蹉。”

        说罢便强行绕过他快步走开了，不二默默地看着副导演离去的身影，眸色慢慢加深。

        小安这时候才逮到机会上前来，忙不迭问：“不二前辈你没事吧？”

        “没事，谢谢。我们去找执行导演。”不二拉住小安的胳膊就要往执行导演所在的片场走。

        小安呆滞地跟着不二走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想通过这种方式让副导演道歉，连忙拉住他说：“不二前辈，等一下。如果找了执行导演，这梁子就彻底结下了，熊本导演以后再使小绊子根本就没法说理。如果他把你的通告排到早上和凌晨怎么办，不仅早上要早起，晚上还不能提前收工。而且执行导演和熊本导演合作这么久，未必会向着你。”

        不二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副导演的威胁只是纸老虎罢了，他也担心自己往上捅造成麻烦。明知道是内戏还这么有恃无恐，必然是看准了自己在公司不怎么受捧这回事。到时候通告单真这么排苦了自己倒还好说，小安也得跟着一起受罪。

        “抱歉，帮不到你。”不二苦笑道。

        “不二前辈，我没事，真的很谢谢你了。”小安脸上的泪痕还没干，就努力挤出一个笑容，不二看着他这副竭力掩饰难过的样子，心无力地坠了下去。

        晚上妈妈来了电话，他也是照惯例报喜不报忧，不想让他们担心。还有迹部也突然打了电话过来，问了几句近况就莫名其妙地挂了。

        圈里捧高踩低是常事，这就是为何副导演对作为主演的他态度一贯尚可，对身为助理的小安就颐指气使。而这回，副导演仿佛是怕了他，后来倒是没有再出过类似的事，更让人觉得那天不过是虚张声势。混到这把年纪也不过是个负责协调事务的副导演，可见才华平平搞关系也不怎么样，只是面对自己脸色是好不了了。不过这也无所谓，两个多月而已，忍忍就过去了。

        倒是谁比谁龌蹉的说法令不二一阵无奈，自己也不是没有听说他潜规则年轻女孩子的传闻。像这种副导演是可以决定龙套角色的归属的，有些实在想进圈又没有门路的女孩子就会去找他。这种事情既然能爆出来，那想必是没少做的。

        不二现在只希望抱有这种不切实际幻想的人能少一些。光从功利的角度讲，如果一开始的奉献对象就是副导演这种级别的话，那再要往上走本就是难上加难。不过不二也理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和目标，面对诱惑和牺牲的选择也不同，而自己在某种程度上还是有幸运的一面的，他也无法评价什么。

        【八】

        不二进组以后，迹部开始时不时给他发短信，诸如次日要下雪、注意休息、晚安之类，不二都会礼貌地及时回复，但也仅止于此了。这意味着他们的关系虽然回归了普通朋友，但也仅仅是如此而已了。

        不二不会跟他说任何知心话。

        “什么？有这种事？”迹部在办公室气得直接拍桌子。他在不二所在的剧组是有线人的，不二发生了什么情况都会第一时间报告他，迹部没想到好事没有坏事倒是一堆，先是女主角摆脸色的事，这次连副导演都敢踩一脚。

        女主角摆脸色的事他在短信里旁敲侧击了几回，不二一直回复说剧组里没啥不好的，对手戏演员也很敬业。

        这回的事太过窝火，他干脆直接一个电话拨了过去。

        “喂，不二，是本大爷，最近怎么样？有不开心的事吗？”迹部尽力放平声线，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毫无异状。

        电话那头语气平稳，略带诧异：“迹部？都挺好的，怎么了？”

        “没什么，就问候一下，没什么事的话，本大爷就先挂了。”

        “好，再见。”

        果然还是什么都不肯说，迹部落在桌面上的拳头慢慢捏紧了。

        【九】

        到了不二生日那天，迹部早早地给自己放了假，来到片场。

        作为线人的执行导演助理领着迹部前往拍摄场地附近。

        “这是一场街头分手戏。”助理告诉他，“男主以为自己得了绝症，坚持要跟女主分手。”

        执行导演正在跟他们说明拍摄需要的情绪，不二和女主角分站两边，隔得远远的，不时点头或者看一眼剧本。

        没过多久便开拍了。

        观摩了一会儿，迹部就看出来了，不二在表演上天赋极高，并且这对他而言似乎又是很享受的事，不会给人以紧绷的感觉，十分放松地就将提出分手时藏在内心深处的克制隐忍和面上的冷漠决绝表现了出来。像这种狗血场景一般而言都会比较矫情，但不二的表演却显得很真实自然、浑然天成。

        迹部不禁想：要是我们当初分手时你是这样子，我绝不会允许你和我分手。

        迹部反复回忆，都觉得那时不二的眼里已经彻底没有他了，正是那冷漠的眼神狠狠地伤到了他。甚至自己多年后再见到不二，不二的态度都比那时要好。

        “不二演起戏来整个人都发着光，是吧？”助理冷不防说了一句。

        与他内心深处的想法不谋而合。

        “你也是这么觉得的吗？”迹部问。

        “嗯，他真的很有天赋，就是能看出是天赋，而不是后天习得的演技。我进剧组也有好几年了，从未见过这么有天赋的演员，甚至会觉得他拍这种剧是一种……埋没。”

        “以前打网球的时候，他的外号是天才。”迹部翘着嘴角，不无得意地说。

        “天才吗？我只知道他和职业网球选手手冢和越前、还有体育主播菊丸是同一届青学网球部出来的，之前菊丸有在ins上晒出过他们拿到全国大赛冠军的照片。好像在菊丸放照片之前还有不少人质疑他打过网球这件事的样子，他本人也没有回应。”

        “他的网球打得不比手冢和越前还有本大爷差，拥有完美的技术，正式比赛单打也只输过一场，可以说，青学能拿下冠军绝对少不了他。”

        “原来如此，果然有天赋的人做什么都是有天赋的啊。”助理感慨了一声。

        不久之后，助理有事先去忙了，迹部则目不转睛地盯着拍摄场地，他所在的方位比较隐蔽，不二一时半会儿也察觉不到他，否则惊喜就不再是惊喜了。

        此番到来，他愈加认识到一点。没错，他就是喜欢不二。他隐约觉得自己如果再不争取，就将永远失去他了。u17世界赛后即将升上高中的那个初春，莽莽撞撞单枪匹马跑到青学告白的他，根本没有在意过会不会成功不是吗？

        同样的，现在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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