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二章 长街十里

“爹，求求您了，我不想嫁人！爹，那是石门里，您为什么要让我嫁给一个乞丐啊！”

        郭云瑶跪在郭晖的书房门前，可那扇门却一次也没有开过。

        她不懂，从前爹爹虽然更疼爱哥哥，可从没有如此荒唐过。她一直都是爹的骄傲，是京城名门望族人人追捧的高傲小姐，为什么爹要让她嫁给乞丐！

        “爹，我真的没有推刘翠芝，我也没有偷哥哥的信，我是您的女儿，我知道孰轻孰重，您为什么不相信我啊！爹！”

        无论她再怎么声嘶力竭地哭喊，那声音响彻天际，书房里的人自始至终都没有出来过。

        她的婚事还是定在了第三天的黄昏。

        相府大小姐出嫁，嫁给了长盛街最穷的石门里的乞丐，一个足足比郭云瑶大了一纪的男人。

        送亲队伍浩浩荡荡，穿过金摇街，占了整条路，跨越大半个京城，一眼望去不见头尾。

        金玉碗在望春阁的楼上看下去，远远看见那顶描龙绣凤的十六抬大红轿子，在雪白长街上格外显眼。

        这个注重是苏玉柔出的，可看见那顶轿子，她还是别过脸去，只是嘴硬说着不忿的话：“到底是郭晖狠心，连亲女儿都下得去手。”

        “对那些男人而言，没有什么比子嗣绵延很重要的。”金玉碗面无表情地盯着长长的队伍，忽而心头一颤，“我总觉得七上八下的，好像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郭云瑶都嫁人了，还能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苏玉柔没当回事，拨弄着屋里的炭火，“现在只等木老他们回来，咱们就能安心过年了。”

        “对了，那件多子葡萄纹夹棉对襟已经绣好了，得想个法子送到郭晖的面前才行。”如今她也是无事一身轻，做起事来十分爽利。

        “改日我去提一嘴，他们定然会去。”金玉碗十拿九稳，可如今她心神不宁，还一直不知道缘由，让她无法释怀。

        京城的百姓都知道郭晖的掌上明珠今天出嫁，原以为是什么高门大户，可当他们看见送亲队伍去往长盛街石门里的时候，所有人都惊呆了。

        “怎么是去石门里？那地方能有什么好人？”

        “堂堂丞相的女儿居然要嫁到石门里去？”

        “那不就是嫁给乞丐吗？这老东西真有意思，那可是他的女儿，搁我我还舍不得呢。”

        “你是舍不得女儿，还是舍不得这么个细皮嫩肉的姑娘？”

        大街上纷纷攘攘的喧嚣声尽数传入郭云瑶的耳朵里，仿佛已经在心中演练过无数遍一般，她精致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神情。

        她知道自己一定会被人议论，被人从云端拉到泥泞里，从今往后她再也不是丞相府的大小姐了，她只是一个老乞丐的娘子。

        爹怎么可以这么做？

        哭了整整三天，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爹还是没有松口。

        甚至为了让她安心嫁人，她身上所有的利器都被收走，就连发簪也是无棱无角无法伤人的。

        爹是铁了心让她嫁过去。

        黄昏，她在石门里行了大礼，与那个从未见过的乞丐结为夫妻，送入了装扮好的洞房。

        老乞丐也没想到自己有这等福份，搓搓手站在原地，连掀盖头都忘记了。

        “怎么？你也嫌弃我？”郭云瑶主动开口，温软的声音中夹杂着少女的娇羞。

        “没有没有！俺怎么会嫌弃你呢！俺就是没想到能成丞相大人的女婿。”老乞丐夹杂着口音的声音听的郭云瑶腹内翻涌，险些吐出来。

        夜色渐沉，城门就要关上了，金玉碗正准备从望春阁离开，却被突然赶过来的丞相府的下人叫住，“金老板，刘姑娘身子不适，请您立刻过去瞧瞧呢。”

        “现在？”这么迟了，金玉碗根本没想过去，可万一刘翠芝有个三长两短……她锁上门，带小厮绕了小路，从枕书小筑的门前经过。

        这个点，易少安应该还没有回去。

        让人惊喜的是，不但见到易少安，她还看见了在大堂喝酒的顾亦轩。

        易少安眼尖的看到了顾亦轩背后的人，腾地站了起来，叫住她：“金老板，这么晚了去哪儿？”

        “过来打壶酒，留着晚上回去暖身子。”金玉碗笑着接话，心底的石头总算落了下来。

        “金老板，您还是快些吧，姑娘的身子撑不住。”小厮着急地催促，金玉碗越发觉得有问题。

        “这位是？”易少安去打酒，顾亦轩起身走过来，看出了小厮身上穿着的是丞相府的衣服。

        “丞相府大少爷的侍妾身子不爽利，让我去瞧一瞧。我正好打壶酒，一会儿就带回去了。”金玉碗解释道。

        话说完，易少安也把酒壶递到了她的手上，收了钱，没有说话。

        转身的瞬间，他低下头自嘲地笑了笑，他能说什么？就算顾亦轩不在，他也没有资格站在金老板的身边。

        “我正好顺路，不如陪你同去。今日是丞相府的好日子，我还没去祝福大人。”说完，他收拾好东西，自然地跟在金玉碗的身边离开，全然没将小厮放在眼里。

        到了丞相府，门上的大红灯笼还没有摘下去，明明是大喜的日子，可阖府上下没有一个人带着喜悦，都小心谨慎，生怕惹出乱子来。

        送碗儿到刘翠芝的院子门口，看着她走进去，顾亦轩才折回郭晖的书房。

        听见他来，郭晖和郭朗四目相对，收起先前的话题。

        “学生拜见大人。”顾亦轩掸落细小的雪花，才走近行礼。

        “在这儿就不必多礼了。”郭晖一脸笑意，示意他坐下，“自上次喝酒，你许久都没来过，老夫还以为你记恨上了。”

        “大人哪儿的话？学生不敢擅自前来，且户部接二连三出事，皇上震怒，学生也是今日才得了空。”顾亦轩轻松应对。

        郭朗有些坐不住，“听说顾大人是和金老板一起来的？”

        “有人同行，不会惹人怀疑。”

        “亦轩说得对，朗儿，你要多学着点。在军营这么久，性子还是这样鲁莽。”郭晖说了郭朗两句，又转头问起户部的事，“老夫只知道户部尚书夏甫阳告假在家，还以为是为了他那妻子，原是出事了。”

        “大人宵衣旰食，日理万机，注意不到这些事情也是情理之中。但此事已经发生许久，连陛下都在查，刑部的人不应该不知道。”顾亦轩满脸沉思，神情自若，让人听不懂这番话的意思。

        另一边，金玉碗给刘翠芝检查身体，才知道她压根没事，更让金玉碗确定找她来的人是郭朗。

        来都来了，为了那件葡萄纹衣裳，金玉碗还是多跑了一趟，敲开郭晖的书房。

        “金老板，翠芝的身子可好些了？”看见她，郭朗神色突变，他被顾亦轩牵制住，竟然将此事忘记了。

        “好多了。”她在顾亦轩手边坐下，看见郭晖身上的万福纹，笑道，“前些日子同杜小姐逛街，在锦绣坊才看见过丞相大人这身，寓意多福多禄，今日又见到也算有缘。”

        不知道她为什么说起衣服，郭晖低头看了一眼，接过话道：“兴许是巧合罢了，这身衣服是丞相府的绣娘做的，不是什么锦绣坊。”

        “说来也是，锦绣坊的万福纹是一套，除了万福纹还有百花团簇纹，多子葡萄纹，各色各样，我看得眼都花了。”

        说话间，金玉碗的余光瞥见郭朗瞬间坐直了身子，心下便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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