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雨夜（下）

锈铁，是这把剑的名字。这把看似如同废铜烂铁的飞剑，却是在《神兵榜》上排进前二十的神兵利器。

面对这么一把神兵利器，黑裙女子只是顿了顿身形，又再次跨出了一步！

锈铁仿佛早已与主人心念合一般，当女子才向前跨出的时候它便化作一道黑色的魅影，向着女子刺了过去！

剑，毫无意外的刺穿了女子的心房。

只是八先生的眉头非但没有舒展，反而拧的更紧。

因为，剑锋上没有血。

虽然夜依旧如墨，雨依旧如倾，但是八先生清晰的看到锈铁上由始至终都没有半点血渍。

所以，他的眉皱的更深了。

万物皆有罪，其罪有八。一为傲慢、二为嫉妒、三为懒惰、四为暴怒、五为色欲、六为暴食、七为悲伤、八为贪婪。

他便是八罪之一的贪婪！

世人都只知道“八罪”作恶，但为何作恶却不得而知。

其实他们也有守护的东西，他们也有自己的大道，只是在这个时代他们的道和守护的东西都不会被世人接受罢了。

八先生的思绪有些烦乱，他微微叹了口气，又将思绪拉回到了眼下的情景。

晚上的时候，从那座世间最奢华的宫殿传出消息说要宵禁，他就知道自己的行踪已然暴露。原本他以为以“八罪”在九州的种种恶名，那位人皇将会派出千百士兵和众多高手来截杀自己，今夜也将注定会是一场不死不休的局面。

不过到了如今，想象中被千人围堵的情况并未出现，反而出现在他面前的人居然是人族四方守护中东方青龙段家的年轻郡主，这位在以天下美色闻名的《胭脂榜》上排入前十的修行天才。

而让他更想不到的是，这年仅二十岁的天才竟然已经隐隐有跨入金刚境的实力。要知道，这世间修行的人数何止千万，但是真正能突破通妙境跨入金刚境的，终究寥寥无几。

这段家的年轻郡主，只是前年才传出入了通妙境巅峰，想不到只用了两年便已经有了破境之相。光是这点，已经让八先生有些唏嘘不已了。

近些年里人族这边的确是人才辈出，除了眼前这位年轻的段家郡主之外，另外三家同为四方守护的年轻一代也都涌现出好几个惊才绝艳的人物。

甚至，在这些年轻的天才之上，还有冷家那只孤傲的冰燕子。

思及此，八先生的眼神中闪过了一丝悲伤。

如果当年，那个家伙没有消逝，这九州的风景是不是会变得不一样呢？

八先生摇了摇头，苦涩的笑了笑。他们“八罪”的存在不就是将那个如果变成现实的么？

“既然这一剑并没有伤及段郡主，就不要演戏了吧？”八先生云淡风轻的开了口，锈铁剑也飞回了他的手中。

名为段嘉麟的黑裙女子脸上并没有丝毫诧异之色，依旧是如冰山般冷漠。她的身体瞬间化作了一个水团，散落在地与地上的雨水融在了一起。

下个瞬间，地上的雨水又聚集起一个水团勾勒出一副曼妙的身躯。

黑裙女子再一次站在了八先生的面前，只是这一次，她没有再向前迈出那玄妙的一步，而是冷漠的举起手中双刃，冷冷的开口：“请。”

八先生刚毅的眼神中闪过了一丝决然。

下一刻，这夫子庙前大街上仿佛多出了无数柄锋利的剑！

雨在此刻变得小了起来，但是八先生的剑意却充斥在整个雨夜之中！

“我不知道为何今夜只有你一个人在此，”八先生突然高声的说道，“也不知道你们那位人皇到底还有些什么后手，但是既然你来到了这里，那就死在这儿吧。”

黑裙女子并没有回话，她只是将手中的双刃迅速在面前虚画出一道道咒印，雨水在咒印的控制下立刻聚集在她的身前，化成一个圆形的水盾！

“盾！”黑裙女子冷声喝道。

砰，砰，砰！

无数道肉眼看不见的剑气从八先生手中的锈铁剑上爆射而出，瞬间便将那由水形成的盾牌炸成了雾气！

“死！”

八先生再一次高声质喝着，他的整个身体都隐隐散发出黑色的光芒，狂乱的剑气从他的体内~射出，向着周围大街两旁的冲去！墙上、门上、屋檐或者石柱都被这近乎于疯狂的剑气肆虐着。

黑裙女子面色依旧冷清，面对这漫天的剑气，她依旧如同一座冰山般耸立在原地。

“死。”

八先生的声音再一次响起，这一次他没有高吼，只是淡淡的开口，像是在叙述一件已然发生的事实。

而他的整个身体越来越暗，仿佛四周的黑暗都被他吸入了体内。

黑裙女子终于有了回应，她缓缓的摇了摇头。

“不。”

女子的声音如同她此时的表情一般冰冷却又坚决。

两人的对话乍听之下就好像是一对老友用餐，一人指着菜说吃，一人拿起筷子说好，一切都来得那么的简单自然。

可是事实却不是那么的简单自然。

因为段嘉麟在此时破境了！

天地间仿佛有那么一刻变得寂寥而漫长，雨水在空中悬停着，在空气中肆虐的剑气也停了下来，一切的一切都变得静止，似乎就这么定格到永远。

砰！

下一刻，八先生只觉得一股巨力撞上了自己胸腔，他整个人便如同断了线的纸鸢般倒飞了出去，而段嘉麟则站在他先前所站的地方。

雨又噼里啪啦地落在大地上，那张半截狐狸面具下的眼神有些空洞的望着天上落下的雨滴。他的胸前有两道交错的伤，深可见骨的伤口没有血，反而往外冒着诡异的黑气。

“想不到，你早就破境了。”八先生的声音悠悠传来，似乎受了如此重的伤对他毫无影响一般。

段嘉麟冷清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惊愕，又立刻丢开了手中的双刃开始飞快的结起手印，调动着四周的水元气。

“白费力气，”八先生缓缓的站起身，他胸前的两道伤依旧冒着诡异的黑气，“明明早就破了境还要硬压在通妙巅峰，好让我放松警惕，不过这都是白费力气。”

他边说边向前踏出了一步，只是这么一步，四周的黑暗如同化成的实质，一道道充满着阴元气的黑气在他的身边萦绕着，随后钻入了他的体内。

段嘉麟那复杂的结印终于在这个时候完成，漫天的雨水化成四条水龙带着毁灭一切的力量朝着八先生张牙舞爪的飞扑而去！

四周的房屋因为这四条水龙的飞舞而变得支离破碎，龙吟声、咆哮声、雷鸣声混在一块儿，迸发出巨大的声浪。

八先生深吸了一口气，那些比夜色还要黑上几分的阴元气被他全部吸入了体内。下一刻他突然仰天长啸一声，将体内所有的阴元气聚集成一道黑色的剑气直逼天穹。

远远望去，就如同一道黑色的长柱连接着天地一般。

他手上握着一柄本该锈迹斑斑的铁剑，而此刻这把名为锈铁的名剑却变得漆黑一片。

八先生高高举起锈铁剑，一团黑色火焰随之在剑锋上跳跃起来。只是瞬间，这柄只有三尺长的剑锋上却聚集了数丈长的黑色火焰！

“斩！”

当四条水龙裹挟着毁天灭地之势冲到他身前时，他也狠狠地将手中的长剑挥斩而下！

砰！

水与阴的元气在瞬间冲击在了一起，在这两股蕴藏着天地间巨大力量的元气相撞之下，四周的房屋便毁在了散开的气浪之中。

黑裙女子也被这股气浪掀翻了出去，在空中翻了好几圈才重重地摔了在地上。她吐出了一大口血，又挣扎了两下却没有爬起来。满头的青丝浸湿在雨水中，看起来异常狼狈。

那间让无数修行者心之向往的书院也毁在这次撞击的气浪之中，本就已经破落不堪的大门已然倒塌，院中的房屋也成为一堆废墟。

“你不也一样？”段嘉麟又挣扎着想要站起，却又一次倒在了雨水中，她喃喃的说道：“明明已是金刚境巅峰，却一直只表现出金刚初境的实力。”

八先生握着锈铁剑在雨中缓步而行，黑色的阴元气化作肉眼可见的黑气钻入他胸前伤口处，他语气带着些许的嘲讽道：“因为以为我是金刚初境，所以你就能有把握杀了我？”

段嘉麟没有回答，只是又挣扎着想要站起身，却又一次失败了。

八先生此时已经走到了她的身前，像看着一具尸体般看了看她，又抬头看了看四周，最后目光停在了那座已然成为废物的书院上，幽幽的开口道：“你在四周设置了结界，将这里弄成了一个小世界。所以，不管我们在这里打成什么样，等结界消除后这书院也能会不受到任何损伤。只是我好奇，你有没有想过，今天的结果是这样？你们那位人皇的性子，一定在结界外布置好了后手吧？我真的想看看，当我提着青龙段家郡主的头颅出去，那些人会是怎么一个表情。”

说着，八先生收回了目光，高高举起手中的锈铁剑作势就要砍下。

轰隆！

一道惊雷划过黑色的夜空，将四周照亮如白昼，段嘉麟苍白的脸上带着不甘与惊恐，随后又变成了迷茫与惊讶，她的目光没有去看向那把就要了却了自己性命的黑剑，而是落在八先生身后的某处。

八先生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他本该挥下的手停在半空，原本狰狞的脸上闪过了恐惧的神情。突然，他往边上一个闪身，像是在躲避看不见的攻击。

这是一个高手的本能反应，他感受到在他的背后某处，正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那种感觉像是自己成了猎物一般。

所以他没有砍下段嘉麟的头颅，反而立刻闪身避让，至于要避让点什么他也不太清楚。

攻击？还是眼神？

当八先生站定的时候，他也与段嘉麟一般表情，迷茫、惊讶。

他们看向的地方是八先生刚刚才看过的那座书院。

暴雨之中，那座书院依旧是一摊废墟，砖瓦坍塌、满地狼藉。

可是就在这么个已然成为废墟的书院大门前居然站着一个人！

这是个看上去顶多只有十六岁的少年，身着一件寻常的白色长衫，撑着一把黑色的大伞，肩头站着一只只有拳头大小、似兔又似鼠的灰色茸毛荒兽。

雨在这个时候停了下来，一轮明月不知何时偷偷的爬上了天空，漫天的繁星将原本漆黑一片的苍穹点缀的格外绚烂，原本漆黑如墨的长安城也在明月的映照下亮了开来。

少年收起黑伞，那张犹如白玉的脸上扬起了一片笑意，那对细长的丹凤眸子因为笑意的关系变得格外的温暖，就如同无尽长夜中投来的一道春阳般暖人心扉。

“你好，我叫苏安之，是天机书院新来的院长。”少年如此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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