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自知之明

大蓉替工的厂子，是加工线圈的，属于早期的流水线工业，一个长排桌上对面而坐，头工领料扒出铜线头，后面的人捻丝、焊锡不同分工组成一道流水线。
  大蓉因为是生手，负责的就是最简单的头道工序，扒铜线。
  那时候的大部分工厂都是国营老厂，还没有外资工厂的压榨式用工，大蓉她们在厂子里的产量标准还是比较人性化，每完成一批资材都能有几分钟休息的时间。
  “你扒线的手法挺快的，后面的人都堆积了，你这还挺轻松的嘛。”
  大蓉正端着水杯喝水的功夫，后面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大蓉转头看看，后面的人看起来年龄不算大，二十出头的年纪，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
  “怎么了？干的快还不能歇会了吗？”
  大蓉看到这人的第一个反应——金素梅她哥，自从小芬跟她说了，金素梅她哥是要来厂里检查的领导后，大蓉就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
  “呦，小丫头脾气挺冲呢？”
  男人听了大蓉的话后先是微微一愣，随即笑了起来，他本意只是夸赞，没想到这姑娘倒是当成了挑衅了。
  大蓉没抬眼皮，继续喝了几口水后，看着旁边工序的进度已经差不多跟上了，才不紧不慢的起身去领了资材过来。
  “主任，您到的还挺早的。”
  大蓉刚坐下，就看到外面又走进来了两个男人，为首的中年男人，直接奔着自己身后的那个男人走了过来，几个人攀谈了两句后，就在厂房里四处察看了起来。
  大蓉知道自己大概是猜错了，但也并没有再抬头，只是认真的干着自己的工作。
  三个男人在厂子里巡视了一圈后就离开了，也并没有人再去刁难招惹大蓉，大蓉和金素梅之间的小摩擦也就不了了之了。
  “蓉啊，你下礼拜就要去上课了吧？”这天姑姥姥把大蓉拉到屋里坐着说话。
  “嗯，您身体也恢复的差不多了，我合计着这周六就打票回家去了。”
  今天姑老爷没在家，姑姥姥倒是也不着急去做饭了。
  “蓉啊，你想不想在市里找个对象，留在这边啊？”
  “不想。”大蓉毫不犹豫的直接回道。
  “嗬，你这连想都不想想啊？市里头条件怎么也比南郊好，你就没动动心思吗？”姑姥姥笑着撇撇嘴。
  “不想，市里人矫情的太多了，我怕我处不来，而且我也不想好几家人住一个伙儿单过日子，多别扭啊。”
  大蓉如实的答道，她那天晚上听到了姑姥姥和姑老爷的对话，心里早就想好了拒绝的话了。
  “市里也不都是住伙儿单的，你看我家不就是个独单嘛，还有独立的厕所厨房，不比南郊的大杂院强多了。”
  大蓉听了这话，倒是没反驳，这点上确实还是平房宿舍比拟不了的。
  “你姑姥爷的战友家里条件就更好了，人家家里是独栋带院的小洋楼呢，你不考虑考虑？”
  见大蓉一直不说话，姑姥姥又补充道“你不如见见人，万一看上了呢？”
  “还是算了吧，我想回家好好考工作去，我不想再四处打零工了。”大蓉想了想还是拒绝了姑姥姥的介绍。
  周五那天下班，大蓉脚步轻快早早就到了家，在这边一住就是一个月，大蓉也确实是想家了的。
  “姑姥姥，我回来了。”大蓉一进门看到了家里有客人，微笑着打了招呼便转身准备去厨房帮忙。
  “蓉啊，这是梁姥爷家的儿子，梁建军。”姑老爷赶紧叫住了大蓉，给她介绍了老战友的儿子。
  大蓉一听这名字，就想起来那天夜里听到的对话，加上前两天姑姥姥的试探，心里立刻就明白了今晚这顿饭的意义。
  “你好呀。”梁建军大方的跟大蓉打了个招呼。
  “小舅舅好。”
  大蓉心里多少还有裴彬的影子，也并没有想要处对象的心思，一开口就将两人的差距拉到了两节。
  梁建军被这一句‘小舅舅’叫了个措手不及，傻愣愣的站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接话了。
  “诶，不用这么叫，你们都差不多的年纪，叫哥就行了。”姑老爷赶紧打起了圆场。
  “那怎么行呢，辈分都乱了。”大蓉仍旧是温声细语的样子，语气里却透着一股子倔强固执。
  “哈哈哈，我就说你这小丫头脾气挺冲的嘛。”
  大蓉闻言，这才抬起头仔细打量了一下梁建军，好巧不巧，这梁建军正是前两天去厂子里检查的那个领导。
  “你们认识？”一旁的姑老爷听着话茬满脸疑惑的问道。
  “哈哈哈……算是吧。”
  梁建军倒是个挺爽朗的人，这一晚上的时间，大蓉也算是对这个梁建军有了些了解。
  梁建军家里的条件确实很好，他爷爷就是老首长，在朝鲜战场上九死一生战胜回国，退休后家里也有单独照顾他爷爷生活起居的警务员和阿姨。
  他本人是大学生，毕业后直接分配到了工商局工作，父母都是军人出身，从小对他的要求都非常高。
  本来这样好的条件，人样子也不错，应该是很抢手的男孩，但是他偏偏眼光很高，三挑四挑的倒是把自己挑剩下了。
  原本大蓉只是单纯的不想留在市里，等到她了解了梁建军的情况后，却非常清醒的认识到两人之间的巨大差异。
  在那个年代里，大学生就是真正的高知了，梁建军的身上有骨子知识分子自诩的清高心性。
  而大蓉从小在大杂院里长大，虽然在自己所处的环境中总是自命清高，但到了梁建军的面前，也不过只是个没有什么文化的村姑。
  大蓉当然不可能承认这样的差距，但心里却清楚的知道，自己根本高攀不起。
  第二天一早，大蓉就收拾好了行李打票回了南郊，和梁建军的这次见面，大家都没有捅破，也就自然而然的不了了之了。
  “妈，我回来了。”大蓉一进院子就隔着窗户跟老妈打着招呼。
  别看平时这两母女的关系不显亲密，这分开一段时间后，倒是彼此都觉得想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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