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华轿论案情（一）

旦日一早，贺笙羽梳洗打扮好自己，匆匆吃过一口早膳、看了看元晴后便又到了大理寺。等了许久却不见赫辰炀来，甚至白微和裴明宏都不见人影。她心下还纳闷，这案子也并非普通偷盗的小案，都关系到国家安危了，他们怎的这么淡定？还不来议事么？

        正奇怪着，她走到堂中一个衙役旁，问：“这位小哥，你们……”

        不等她问完，那衙役便脸色大变跪了下来，喊道：“大人请莫要如此唤小人！您叫我阿猫阿狗都行，这声‘小哥’小人实在受不起！！！”

        贺笙羽被吓了一跳，有些无所适从地看看他又看看旁边人，他们无一例外脸上都是“求求你别过来”的表情。她更纳闷了，自己很吓人吗？

        还大人？

        “……你们，叫我大人？”她硬着头皮问道。

        面前跪着的衙役点头如捣蒜，头都要磕在地上。

        贺笙羽问：“谁让你们这么叫的？”

        “您是圣上钦点的殿下副手，您身份尊贵，殿下特意交代了绝对不能怠慢！”

        “若是您累了尽管上坐，殿下说了他不在时您最大……他在时您也同他一样！”

        “殿下不在场时小的们必须保证您的安全和尊容！就算……圣上来了也如此！”

        衙役们你一言我一句，贺笙羽几乎石化般呆在原地，末了狠狠掐了自己一把，那冲上头皮的疼痛才告诉她她不是在做白日梦。

        ……赫辰炀这是在搞什么？打算捧杀吗？

        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门口衙役嘹亮的喊叫立刻把她拉回了现实。

        “宰相大人到！”

        贺笙羽转过身，只见一个身穿紫色官服，头戴乌纱帽，面色肃穆而眼神明亮的半百男子负手缓步而来，他的周围也只有一个小厮相陪。

        这便是那宰相崔沐了，只是越看他贺笙羽越觉得端荣真是像一朵被迫烂在泥地里的莲花。只说年龄，崔沐都足以当端荣的爹了！如今端荣却要委身给自己父亲一辈的人……实在是有些让人无法接受。贺笙羽好似理解了端荣昨日为何会有那般悲哀的心理，虽说明里有崔沐罩着，可背后指不定会被人如何指指点点戳脊梁骨呢。

        走进堂中，崔沐站立，沉言道：“贺小姐。”

        贺笙羽微微颔首：“崔大人。”

        崔沐皱了皱眉，有些不悦地道：“贺小姐如今算是定国公府嫡女，老夫是看在定国公与怀静侯的面子上才称你一声‘小姐’，可贺小姐似乎不大通礼仪。本官乃正二品宰相，贺小姐又算几品？怎的，本官都不值你一个福礼么？”

        贺笙羽不卑不亢地微笑道：“崔大人误会，臣女，没几品。”

        崔沐身边的小厮一下子笑了出来：“那贺小姐怎还不规规矩矩地行礼？宰相大人受你一个叩拜礼都不为过！竟还如此怠慢！”

        “哦，”贺笙羽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随后道，“不过我这膝盖，跪天地，跪圣上，跪母亲，崔大人还是没能排得上号。”

        那小厮立刻窜起火气，正要再说，崔沐却伸手拦在他前面，脸上带着笑意，心中却不知在想什么：“贺小姐此言倒是有骨气，难怪连靖北王世子都高看你一些。”

        贺笙羽心中突然生出些骄傲来，笑得甚至有些发自内心：“大人谬赞，近朱者赤罢了。”

        崔沐哈哈一笑：“都听人们谈及靖北王世子时总与玄骑挂钩，道他黑吃黑，被人又赞又怕。你倒是头一个把他与赤色连在一处，真是新奇，新奇。不若贺小姐说说，他何处为赤？”

        说着，崔沐便要往那高堂之座上坐去。须知，那不仅是这大理寺堂中唯一的座椅，更是代表着这间屋子里地位最高者。按官职看来，崔沐坐上去确实无甚问题，不过……

        “咚！咚！咚！”

        堂中衙役突然齐齐持着手中水火棍一下下撞击着地面，面色阴沉，平白生出压抑之感，齐齐高喊道：“贺大人请上坐！贺大人请上坐！”

        别说崔沐，就连贺笙羽也被这阵仗吓个不轻……这又是闹哪样？还贺大人，他们再多喊喊，贺笙羽觉得自己下次再听到这个名称都是在自己的出灵日了！

        几声高喊后，堂中又一阵寂静，衙役们的表情又恢复到简直不能再正常，贺笙羽都没敢回头去看看崔沐现在脸上的表情，想想都觉得他脸上黑得应该能洇出墨来，直接掐死她的心都有。

        嗯……希望定国公府的安防足够好。

        “哈哈哈哈哈……”贺笙羽正脑补着自己的一百种死法，却突然听崔沐笑了起来……还挺爽朗。她转过头，见崔沐摇着头笑着走下来，道，“靖北王世子这是把你奉上了更高的地位啊……贺小姐与其关系当真非同一般。罢了，人老了多站站也不碍事。”

        贺笙羽扯了扯嘴角，好不容易才把自己的职业微笑找回来：“嗯……好的呀，”算了吧，身处封建社会还是给宰相点面子，大不了自己也站一会儿。半晌，贺笙羽才顺着思绪找到了刚刚的话题，清清嗓子道，“赫辰炀此人，虽然说性格有些许别扭，思维同常人不太一样，但他的赤子之心却是真的，为百姓谋幸福之心是赤的，行为举止是光明磊落的，为人亦不卑不亢，相处久了自然会被其影响。”

        “哈哈，贺小姐说的倒新奇至极，”崔沐笑了两声，道，“听闻你把本官次女关进了地牢。”

        贺笙羽：“……”

        “本官还听闻，你昨日传了端荣去。是也不是？”

        贺笙羽：“……”此刻将她这些想法付诸行动的赫辰炀在哪？？！

        她硬着头皮，深吸一口气道：“是。那崔大人今日来，是想让臣女放人，还是说说昨日与端先生的对话？”

        “不不不，”崔沐淡然摇摇头，“本官只是听说而已。你们大理寺办案，自然要秉公执法，该当如何便如何。律法为先，我们这些臣子自然要遵守。若我那女儿真的做了错事，该如何罚便如何罚，本官眼里容不得沙子。至于阿荣……”崔沐笑了，脸上竟流露出一丝温柔，“你叫他先生，他应该很高兴。你给了他尊重，本官自然不会为难你。”

        贺笙羽道：“端先生是个独立的人，一声‘先生’自然当的起。他有自己的想法，他应当按自己的想法生活的，崔大人心系于他，未想过要许他自由吗？”

        崔沐转过头，对上了贺笙羽的眼睛，收敛了笑意：“自由？不，我会把自己所有都给他，但唯独不会给他自由。在这个位置上，我几乎可以给他想要的一切，他不需要自由！”

        贺笙羽蹙起眉头，觉得崔沐这话着实奇怪极了。什么都愿意给端荣却不给他自由，怕他跑了么？他身为宰相难道想抓还抓不回来么？可崔沐没给她思考的时间，甩袖负手道：“行了，本官主要只是来同你说一声崔婉之事，目的达到了，便不再多留。还望大理寺公正。”

        崔沐带着手下离开，大理寺又恢复了清净。贺笙羽苦思案件不得，最后还是决定去靖北王府找赫辰炀。

        刚走到大理寺门口，贺笙羽便见不远处一行人抬着一顶极为精美的轿子正朝这边走着，周遭百姓纷纷驻足议论。那轿子足有四尺半长宽、五尺半高，通身呈深红褐色，顶上与四角都镶着璀璨的琉璃珠，华盖之上花纹繁复精美，垂下串串流苏更显美轮美奂，最让它似真似幻旖旎如梦的，当属那半掩着的紫色帷幔，随风飘摇间还有一股浓重而沁人心脾的梨木香味。

        为何能闻到味道？因为那轿子几乎就到了贺笙羽面前。

        贺笙羽让自己的视线离开它。这许是哪位公主或是哪位娘娘出行回家的轿辇，她还是走在边上不要冲撞的好。

        然而正当她走到边上自顾自往前走时，却发觉那轿子就走在自己旁边，不快不慢，与她步调一致。贺笙羽纳闷极了，她还惹到过如此金贵的贵人么？怎的还跟上来了？

        为了验证自己的疑惑，贺笙羽停下了脚步，而那轿子也停了下来。贺笙羽疑惑地歪头看着那行人，而为首者笑嘻嘻地上前来作了个揖，道：“小姐可是姓贺，乃大理寺的贺大人？”

        贺笙羽心想“贺大人”这个称号何时传得这么远了？缓慢点了点头：“是我，你家贵人是何人？有何事吗？”

        抬轿小厮立刻做了个“请”的手势，道：“我家贵人乃靖北王世子殿下，请贺大人上轿，咱几个这就送您到靖北王府！”

        “……”贺笙羽，“哈？”

        哈哈哈哈哈这青天白日的笑话可真是开得有些过了……贺笙羽抽了抽嘴角，眼看周围聚过来越来越多的人，脸上一阵滚烫，当即就以袖掩面快步跑前去了。

        她自我感觉脸皮还是算厚的，可没想到赫辰炀脸皮比她还厚！

        身后那华丽的轿子被一行人抬着匆匆追着她，有不少百姓都好奇地看着热闹，甚至有的嗑起了瓜子。

        “那是靖北王府的轿子吧？我从前见过一次的，那位世子殿下回京第一日不就坐着它绕城一周吗？”

        “呦，今日才是怪了，轿子追着人姑娘家跑。”

        “哎，别乱说，我听说世子殿下这轿子只给自己和未来世子妃坐呢，不然如此华丽的轿子平日怎都不见王府有人坐？”

        “等等，那姑娘有点眼熟啊……那不是定国公府的贺小姐吗？”

        “是了是了！这就对了，我早听说世子殿下和这位小姐啊……”

        死了死了死了……死了算了！臊死了臊死了啊！！救命啊这什么事啊！赫辰炀故意的吧？他故意的吧！他是闲的吗？！贺笙羽心里无声而又如雷霆咆哮般念了一路，终于看见了靖北王府的牌匾，想都没想就往大门里面冲。

        突然，她眼前突然黑了三分，前面竟是有个人！可不幸的是她脚下不稳又刹不住车，重重撞进那人怀里！

        贺笙羽顿时眼前一黑，只有些金星在眼前闪耀，脑袋里面混沌一片，只留着一点点的清醒念叨着：“对不住对不住……”

        突然，那人低沉而有磁性的声音响起，戏谑道：“阿羽如此，我可以理解为投怀送抱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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