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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玄骑归难起(三)


大梁地大物博,加上北境,此刻已是统一了西面古羌、北面北狄、东面东夷的大国。原先南面南陈可堪与大梁分庭抗礼,此刻却已有式微之势,而梁帝却不愿再战。一是南陈百姓非蛮族也并未在边境生事,两国一向还算要好,二是接连征服古羌与北狄后,若再战下去,那便该叫穷兵黩武了。

        皇宫乃是一国兴盛证明之一,如今看来果真如此。金瓦琉璃殿熠熠生辉,红墙宫殿一座接连一座,好一番宏伟盛世之气。踏入宫殿的每一步都能感受到庄严肃穆的气息,然而贺笙羽却顾不上细细参观这番气象。

        她虽说是代表皇城去迎接王军回京,本该一同到皇帝面前述职,但方才经历之事实在惊险。元川本不愿让她再来,但贺笙羽还是坚持一同进宫,一来是为尽职责,二来她也想知道关于今日之事的更多消息。

        好在她的宫装并未沾上些什么,虽没了帷帽,但好在发髻未乱,所以一行人并未让文武官员等待过久。

        “参见圣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虽说这种场景在电视剧中见得多,但真当亲自上阵,贺笙羽还是有些莫名的紧张。更让她紧张的是头上这个重冠,简直是要让她的头垂下就再也起不来!

        不多时,一个庄严沉厚的声音道:“众卿辛苦,且平身罢。”

        听着皇帝的语气好像并没有什么不满,然而并非所有人都满意。

        “定国公好大阵仗,由靖北王世子迎接,圣上恩准家中人来迎接不说,来得还如此之晚?莫不是居功自傲了?”

        贺笙羽悄悄看去,见是一个留着两撇小胡子的官员阴阳怪气地说话。

        “呵,罗大人真该上街去一趟,看看那外面是何种景象,”赫辰炀睨他一眼,不卑不亢道,“那可是满眼腥红啊。”

        “臣等自是以早朝为重,哪里像世子一般,接人回来还要在街上绕上一遭?”罗大人继续冷言嘲讽道,“还带了女子来上朝?世子不觉不妥么?”

        赫辰炀笑道:“此乃贺大人嫡女,定国公外甥女。圣上恩旨,定国公家眷可随我同迎定国公回京,定国公之妹病重,自要由其女来迎,贺小姐当然也要进宫述职。罗大人此言,岂不是连圣上旨意都不知?”

        闻言,元川猛地回头看了看赫辰炀,随后沉默片刻,再次跪了下来:“圣上,元川来迟乃个人之过,还请圣上恕罪,臣愿领一切责罚!”

        贺笙羽抿抿嘴唇,深吸一口气,行礼道:“圣上明察,今日并非舅舅之过,乃是有人祸。”

        早朝不光出现女子,她还说了话!一时间,众大臣皆面上惊愕,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看了看角落中毒初愈的贺宗启,又转回头盯着贺笙羽。

        皇帝道:“哦?你且说来。”

        “臣女今日奉命同靖北王世子同行,与定国公一行在城门相遇。但就在进宫途中,百姓中有两人突然暴起袭击,那两人乃前些日子令京城众人中毒之嫌犯,先前收押,一直无甚异常,可今日却出现在街上。那两人不知疼痛只知撕咬,不似活人却是活人,伤了不少百姓。因此意外才来迟,请圣上恕罪。”

        贺笙羽一口气说完来龙去脉,可殿上却不载安静,官员们窃窃私语左右相问,均为这一事件惊骇不已。更有官员觉得贺笙羽一未出阁的姑娘,能在龙颜之下坦然说出此事,沉着稳重,勇气可嘉。

        “竟有此事?”皇帝面上多了一丝凝重,“靖北王世子,果真如此?”

        “确实如此,其中一人乃臣亲斩,刺中心脏时他仍如疯魔般要咬臣,”赫辰炀作揖道,“圣上,此事绝非意外,臣请立即立案调查!”

        “准!”皇帝当下便答应。

        “臣还有一请求,”赫辰炀说道,“贺小姐本领奇佳,能识人心知人想,先前同臣侦破怀静侯一案,臣请恩准贺小姐与臣同查!”

        此话一出,四下哗然。

        不说四下,贺笙羽都僵在了原地。

        古时女子不为官,她先前顶着大理寺的名头指指点点已是不合适,此番言论,岂不是要让皇帝给她一个正经的名头?

        这赫辰炀太大胆了!

        “父皇,儿臣以为不妥!”萧昱晟站了出来,极力反驳,“一介女流如何能如此?不过是歪打正着罢了!”

        不少人出声附和着,贺笙羽甚至听到了谩骂。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此事无解时,上方皇座上人朗声道:“准了!特赐贺笙羽协理靖北王世子之权!”

        四下又惊了。

        直到走出大殿,贺笙羽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她看了看一旁笑嘻嘻的赫辰炀,伸出手来:“你,抽我一下。”

        赫辰炀立即不客气地并了食中二指朝她手背抽去。

        “嘶,”贺笙羽当即倒吸一口凉气,“赫辰炀你这样不可能娶到世子妃了!”

        很好,扶她上马和接她坠下的好感立刻没了。

        “你让我抽我便抽喽,我可听话至极呢。”赫辰炀哈哈道。

        “所以……你到底什么身份?圣上怎么什么都应你?”贺笙羽皱着眉,总觉得这个人自己又不完全认识。

        赫辰炀摊了摊手:“如你所见,靖北王世子,大梁战神,大理寺卿,没了。”

        两人正说着,元川与元晗也从殿中出来,想来皇帝要问的已然问完了。元川第一个急匆匆地冲来:“阿羽,方才贤侄所说你娘病重……”

        “是真的,娘中了毒,”贺笙羽点点头,说,“此事说来话长了,只是娘如今没有大碍,多亏时越先生解毒。我与娘亲……擅自回了定国公府,还请舅舅莫要见怪。”

        “怎会?阿晴可是老夫最宝贝的妹妹!”元川说着,额头上已然暴起些青筋来。想当初父母早逝,他与元晴相依长大,又目送她嫁了人,如今却中毒重病……

        元川再站不住步子,连忙带了贺笙羽和元晗就要回府去,而赫辰炀告辞了先去大理寺查线索。

        温氏先几人回府,于是进到元晴房中,两人便见到温氏正抓着元晴的手掩面哭泣。温氏转过脸,站了起来,泪眼婆娑道:“夫君,阿晴她……”

        元川沉着脸快步走去,细心蹲在床前,道:“阿晴,兄长回来了。”

        “兄长……”元晴笑着,一滴泪从眼角落下。

        “阿晴,和那厮和离,好吗?”元川无比认真道,“兄长可以养你一辈子,但你不可委屈了自己!”

        在回来的路上,贺笙羽已经把在贺府这些年来的经历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惹得元川当时便想冲到贺府怒揍贺宗启一顿。贺笙羽好容易才将将拦下,劝说元川不能落人口实,必定要带着和离书与证据前去。

        至于证据,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和离,定要和离!”元晴面上焦急万分,只想揪着元川的衣袖坐起来,“我现在可以写和离书……我委屈了这些年,却再不可委屈了阿羽!阿羽定也要与贺府断绝关系……”

        元晴说得太急,连着好一串咳嗽,贺笙羽连忙上前给她顺着气:“娘亲别急,今日有舅舅做主,一切定能顺利!”

        丫鬟们搬来了小几与笔墨纸砚,元晴硬撑着身子坐起来,拿起狼毫蘸了墨,一笔一划地写着。

        十里红妆不敌青梅烹茶。也罢,从此两不相看,万般因果由己种,天涯是路人。

        元晴写得很仔细,即便手腕都在颤抖,但一笔一划落下却坚定决绝。贺笙羽只觉这般女子,最好的男儿才配得上。

        写完和离书,元晴这才如释重负般脱力,靠在床头边,贺笙羽小心扶她躺下,元晴竟因脱力而极快睡着了。

        元川与贺笙羽上了府外马车,马车上,时越已等候多时。

        “贺小姐!此番路途你放心,老夫定以一番言论剥得那负心人片甲不留!便是拿出舌战群儒的气势都不为过!”时越说得情绪激昂,仿佛他才是那苦主一般。激动平息一些,他这才看了一眼元川,作揖道,“定国公。”

        时越与贺笙羽说话时宛如忘年交,一与元川说话便冷冷的。贺笙羽有些哭笑不得,时越这翻脸当真是快。

        元川听过时越不喜权贵的性子,此番他肯帮忙已是大幸,他又怎会巴巴地凑上去惹人家不悦?于是也只作了揖便不说话了。

        贺府,书房。

        贺宗启正怒发冲冠地扔着目所能见的东西。早朝时皇帝对贺笙羽的态度实在好,可她有了光自己却沾不得,反而还因为前几日街上那一闹让自己声名受损,孽女实在可恶!

        一名小厮匆匆赶来:“老爷!老爷……”

        不等他说完,一本书便扔到了他头上。

        “有何要紧事?没看见本官正在气头上?还不快滚?!”贺宗启气急,挥了一把广袖瞪着那小厮。

        小厮跪在地上一动不敢动,嗫嚅着想要说什么,却始终没能说出来。

        “想来贺大人当真账上充裕,什么都扔得。”

        肃穆的声音传来,贺宗启惊愕地向外看去,这才看到元川一行人正朝这边走来。元晴是讨厌,她女儿也惹人烦,可圣上如今正重视的元川却惹不得,更何况他身后跟着的是贺家的几位长老和几位朝廷命官,于是贺宗启立即收拾好了表情快步出门迎接。

        “原来是大舅子,您刚长途归来,怎么不多休息片刻?”又是一贯的嘴脸,贺笙羽看了只觉心烦。

        元川冷哼一声,将和离书扔给了贺宗启:“贺大人好兴致,我却没有。舍妹中毒在床,长年受辱,此番前来,只是为了替舍妹送来一份和离书。”

        贺宗启大惊,额头渗出冷汗来,忙展开那纸仔细看着,双手都在颤抖,却是因为害怕:“这……这……”

        “这什么这?老夫验得清楚,贺小姐的娘亲身中古羌煞魂毒,且长达七年之久,你又以痨病之名将她囚禁在院中,真真是丢尽了为人夫者的脸面!就你这样的,给老夫提鞋都不配!”时越一甩袖子,愤愤道,“贺小姐在你府中亦受尽苦楚,会同其母一同离开贺府,从此与你再无瓜葛。”

        “什么?!”贺宗启瞪大眼睛指着贺笙羽,“是不是你……是不是你这个逆女同别人乱说?!”

        这时,崔姨娘恰巧赶来,看见这一幕,连忙上前拦了拦贺宗启:“老爷这是怎的了?阿羽,别惹你父亲生气了,好吗?回家可好?”

        “我的家在定国公府。”贺笙羽只一句话,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元川态度坚决,贺宗启自己做贼心虚得很,长老与官员都看在眼里,纷纷摇了摇头,意识到他们只是来做个见证,其他都早有定局罢了。

        “既然母亲的和离书带到了,那我也该行使公权了,”贺笙羽微笑着抬起手来,招了招,“玄骑听令,请姨娘崔氏进大理寺,喝杯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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