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归家惹风波（一）

不得不说，有人拉车的感觉确实威风。

        尤其对方是被奉为战神的世子。

        “贺小姐还请坐好，我们这便要走了，”赫辰炀撩开车帘，做了个“请”的手势，道，“此番路途不算远，本人上过战场骑过马，赶车技术自不会差……”

        任他洋洋洒洒说了一堆，贺笙羽只当耳朵聋了，先遣两个孩童上了车，这才对赫辰炀道：“那便有劳了，赫车夫。”

        “不若换个称呼？例如我的本名？”

        贺笙羽嘴角抽了抽，这是什么新奇的要求？

        “赫辰炀。”

        贺笙羽说完后便三两步跨进马车，护好两个孩童，赫辰炀放下车帘，随后几乎不可觉察地勾了勾唇角。

        他懒懒地靠在轿子前面，手拉着缰绳，敲了敲身后的轿身：“几位且请坐好了，这旅途嘛，可能有些许刺激。”

        贺笙羽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搂紧了身边的两个少年。

        赫辰炀歪了歪头，喊了一声：“裴明宏？”

        “是，”裴明宏并未上前，反而退后一步，“清理好街道了殿下，全程不快不慢无人受伤。”

        赫辰炀勾着唇角，邪魅一笑：“甚好。”

        他猛地一甩缰绳，便传出缰绳甩打马臀响亮的的声音和马儿的嘶鸣，贺笙羽的心脏不禁为之一颤。

        然而紧接着颤起来的便是整个车身，马拉着轿子快速飞驰起来，一路无阻，只有偶尔传来的赫辰炀的笑声和马蹄踢踏声。

        贺笙羽当即便明白了裴明宏方才言之何意。

        丫的赫辰炀竟然事先便肃清了街道，好让她在车里受颠簸之苦！

        骗子。

        这是贺笙羽最后的想法。

        不知颠了多久，马车才缓缓停下，可贺笙羽却一时间缓不过来，整个身子仿佛还在颤动，五脏六腑都好像要被颠出来。

        直到有人撩起车帘，光束洒了进来，她才将将缓过了神，随后幽怨地盯着那人。

        赫辰炀嬉皮笑脸道：“贺府已然到了，贺小姐还是早些下车好。”

        贺笙羽这才松了松因为使劲搂着萧云萧迟而酸痛的手臂，推了推他们：“阿云阿迟，姐姐的家到了，你们先下去。”

        萧迟皱着眉捂着嘴，转过身：“阿羽姐姐，我想吐。”

        “……再憋一憋。”贺笙羽一边说着一边抽回自己的手，这才觉见手腕处疼得很，她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的手腕关节已然因为护着两人不撞到车身上而蹭破了皮，还有些血正渗出来。

        ……

        她可以找赫辰炀讨医药费吗？

        萧云和萧迟下了车，赫辰炀依旧撩着车帘。贺笙羽正准备下车，却见他另一只手拿着折扇，朝她伸了过来，停在她身前。

        “请，贺小姐。”

        贺笙羽看了一眼这个看似没心眼的人，将手搭到了他的折扇上。在看到她关节上的伤口后，赫辰炀明显愣了一下，笑容都收敛了些。

        贺笙羽捕捉到了他这一表情，还有些微微的惊讶。

        这人还会没想到这种结果吗？没想到她的手会撞成这样？

        嗯，人的两面性。

        甫一下车，贺笙羽便见到这样一幅场景——萧云正看着天，似乎这样可以缓解胃部的不适，萧迟依旧捂着嘴，把难受写在了脸上。一袭白裙的白微在一旁托着一封明晃晃的圣旨，在那写着“贺府”的紫漆牌匾之下，站着几个她记忆中有些印象的人。

        为首的是个中年男子，看似与萧霖差不多大，有些大腹便便，不知是不是生活太滋润的缘故。这大抵便是贺笙羽的父亲，户部侍郎贺宗启。

        一个看起来弱柳扶风的女人垂着眸，一幅温柔可人的模样，在她旁边，一个穿着鹅黄色襦裙、气质清雅的少女正微笑着，似乎在等着来人。这便是姨娘崔氏和她的女儿、原书女主贺锦怡。

        再后面便是一些不起眼的丫鬟小厮，贺笙羽觉见原主大抵也没认全。

        “劳烦世子殿下亲自送小女回府，殿下辛苦啊……”贺宗启圆滑地说着客套话，随后看向一旁的白微，“这位姑娘应当是殿下的旧部吧？臣觉得殿下真是将玄骑训练地极好，这姑娘可从一个时辰前便站在此处了！”

        说这话时，贺宗启面上是无法掩盖的惊愕，毕竟若有一个面无表情神似冰山的女子手拿圣旨站在谁家门口，莫说本家，就连左邻右舍都得尊尊敬敬地出来听着。

        是以，听那姑娘说赫辰炀要来之后，贺宗启便赶紧携全府出来迎接，却生生等了一个时辰！他本以为那轿子里坐着的是什么更尊贵的皇家，可下来的却是怀静侯的两个儿子，还有他的嫡长女！

        赫辰炀还亲自充当车夫，这真是……闻所未闻！贺宗启擦了擦额上的汗，觉得自己有必要检点一下自己近来是否做了什么让赫辰炀不悦的事。

        赫辰炀只微微勾着唇角，负手：“本世子让她候在此处的。”

        “自然自然……”贺宗启当然知道赫辰炀是何种级别的人，那可是敢把三皇子直接扔进柴房还未被责罚、手握兵权的疯子！

        偏这个疯子不知为何被圣上如此赏识。

        贺宗启舔了舔嘴唇，又看了看那边的萧迟和萧云，道：“那那两位公子……”

        “哦，这便是我此番来的第二件事，”仿佛怕贺宗启领略不到自己的意思，赫辰炀又补充道，“第一要紧的事自然是送贺大小姐回府。”

        贺宗启的老脸有那么一瞬间的抽搐。有那么一会儿，贺笙羽觉得赫辰炀甚至真心在帮自己。

        赫辰炀刚一拿过白微手上的圣旨，所有人便立刻跪了下来仔细听着。看了看跪了满地的人，再与赫辰炀对视一眼，贺笙羽分明看到了他眼中等待的意味。

        ……也罢，往后在这里总要习惯。

        贺笙羽端正地跪了下来，赫辰炀便开始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怀静侯府遭遇巨变，朕深感心痛。念及其幼子无人照料，便顺应怀静侯遗愿，着，立次子萧云为怀静侯世子，冠礼后即继承怀静侯爵位。此前，萧云、萧迟均由户部侍郎嫡女贺笙羽看顾，视其为长姐，钦此。”

        这下，不止贺宗启一人生生颤了三颤，府中人大抵均惊愕不已。

        都道长姐如母，这圣旨相当于直接将贺笙羽奉为萧氏兄弟两人的长姐。怀静侯世子的长姐，身份自然与区区户部侍郎嫡女天差地别。

        贺宗启连忙抬起头来，一张肥脸上满是惊慌，连接旨都来不及，问道：“殿下，这如何可行啊？这……臣之女儿不过也是个二九之年的女子，怎能……”

        不等他说完，赫辰炀便合上了圣旨，边递给贺笙羽边说：“贺大人这是对圣旨多有质疑啊，你亲自去问问圣上？”

        “不敢不敢……”贺宗启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震惊过！前些天贺锦怡回来时还说贺笙羽被当作了嫌犯，就连三皇子都那么说，可如今……

        连圣旨都不给他？他贺宗启才是这贺府的主人啊！

        贺笙羽接过圣旨，站了起来：“谢圣上。”

        赫辰炀打开了折扇遮在脸侧，凑近贺笙羽道：阿羽有此闲情逸致，不如多谢谢我啊。”

        他的声音并不算高，却足以在这安静的环境中让周围人都听到。

        甚至，由于折扇遮住了两人的脸，在其他人的角度来看，这个场景甚至有些暧昧。

        贺宗启脸上的横肉都快惊得掉下来。

        听见赫辰炀对自己的称呼，贺笙羽见鬼般撤了撤，离他远了一些：“你还是别这么以为的好。”

        赫辰炀何种地位自然不用说，而贺笙羽敢不对他用尊称，在她面前赫辰炀甚至都自称“我”而非“本世子”，在无言中贺笙羽已被定义为和赫辰炀一个地位的人了。

        只是没想到，赫辰炀竟还去好好查过她在府中的境况，这样的心倒是不可多得。

        贺宗启宠妾灭妻，对贺笙羽亦是爱答不理，这样也能让她在贺府不被看轻。不得不说，赫辰炀此人人情世故还是选择性地懂些的。

        赫辰炀意会地笑了笑，又走到贺宗启旁边：“贺大人啊，令嫒前途不可限量，还是要悉心呵护才好……哦对了，白微各方面皆精通，本世子便留下她，给贺大小姐……”他笑得更灿烂了些，靠近贺宗启，一字一字道，“当，婢，女。”

        赫辰炀麾下心腹？只给他女儿当个婢女？！

        贺宗启腿软得几乎又要跪下来，赫辰炀搀了一把他的胳膊：“贺大人不必如此多礼。本世子的任务既已完成，便先走了。”

        “……恭送世子殿下！”

        见月白色的身影远去，贺宗启这才将将松了口气，看着一边正准备离开的贺笙羽，当即气不打一处来：“你过来！”

        贺笙羽顿了顿脚步，转头：“您叫我？”

        “不然叫谁？！”贺宗启啐了一口，道，“前些日子险些让贺府背上杀害怀静侯罪名！如今又和靖北王世子不清不楚，你这是将我置于何地？！”

        “哦，”贺笙羽淡淡答道，“您把我放在何地，我便把您放在何地。”

        “你！”贺宗启气急，当即便伸出手要冲过来。

        此刻，萧云挡在了贺笙羽面前，阴郁地盯着贺宗启，贺宗启当即便怔住了，愣在原地。

        下一秒，白微飞身上前，抓住贺宗启的胳膊，使劲一掰，贺宗启的胳膊便以一种诡异的方式扭曲起来。

        “啊啊啊啊啊！！！”贺宗启疼得大叫，退了两步跌在了地上，他痛苦地大口呼吸着，崔姨娘与贺锦怡吓得连忙上前把他扶起。

        “阿怡，快些去请郎中啊！”崔姨娘当即柔弱地哭了出来。

        贺宗启缓了口气，怒吼道，“你怎敢如此？！你可知我是谁？！”

        “贺大人去告御状即可，”白微冷冷道，“大小姐有殿下撑腰。”

        “本官……本官要告的是你！”

        “随意，我有军功。”白微懒得搭理他，护着贺笙羽向院中走去。

        萧迟扯了扯贺笙羽的衣袖，道：“阿羽姐姐，那个人是有病吗？他的胳膊好……”他一下子停住了，似乎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

        贺笙羽摸摸他的头，笑道：“阿迟说得对，那人有病，所以我们不同有病的人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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