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7章 死前恶

跟陈语易讲过了道理，次日明帝的日子就比之前好过了些。与前两天都是中午先到麟趾殿不同，她这日为了考查自己教导的结果，先去了薛恺悦殿里同薛恺悦一道用了午膳，用过后就往陈语易的筠华殿里来。

        陈语易虽然仍旧没什么笑脸，但好歹在她进门后，知道跟她打声招呼，在她站一旁瞧他们父子三人画画的时候，也知道喊侍儿给她搬张凳子。

        她坐了半个时辰，起身要走的时候，陈语易虽然没像别人那般毕恭毕敬地送她离开，却也向着她颔了颔首。

        差不多就行了，对陈文卿这样性情刚冷的男儿，不能要求太高不是么？

        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是一路翘着唇角回的麟趾殿。

        她这几天每天都来，麟趾殿的侍儿们瞧见她只是屈膝行礼，并不高声请安。她脚步轻松地迈进殿去，安澜瞧见了，快步走来迎接她：“陛下今个儿是有什么好消息么？看上去比昨个儿欢喜些。”

        安澜就是这样，哪怕再与她意见不同，见了她也不会把不满摆在脸上，更不会对她不理不睬，该怎么招呼她就怎么招呼她。明帝心情越发好了些，抓着人的手往自己手心里放，和声道：“朕昨个儿教导了小语一顿，他今个儿就乖了一些，见了朕知道打招呼。”

        安澜几乎要笑出声来，“陛下真是，知道同陛下打招呼就叫乖，那别人都不知道乖到什么份上了。”

        明帝也知道自己对陈语易的要求太低了，但她一点都没觉得不好意思，携了安澜的手往坐榻前走，自己侧身坐在女儿坐榻前，方才对安澜道：“就小语那拼命郎君的性子，想让他低眉俯首地跟朕说话，朕还是等下辈子吧。”

        她说完逗女儿道：“前些天你陈语陌姨姨想要把她家还没出世的公子许给你，辰儿你说朕该不该答应啊？”

        奕辰眨巴眨巴有几分像薛恺悦的眼睛，咧了咧嘴：“母皇，孩儿有好几个夫郎了，陈家姨姨的儿子，您要不给妹妹们吧？二妹三妹四妹都没定亲呢。”

        明帝看看安澜，笑道：“澜儿瞧怎么着，陈家公子脾气不好，已经是出了名的，连辰儿都知道陈家公子不能娶。”

        安澜连忙劝止她：“陛下别这么说，人家是儿子，咱们这样的话传出去，人家男家会难堪的，陈大人也不是个气度恢弘的，万一生了气，可就麻烦了。”

        明帝不甚在意地笑笑，“朕没答应也没拒绝，只跟语陌说她家儿子还没出生呢，等生出来再说。”

        奕辰的夫郎已经不少了，她有意把陈语陌家这个儿子定给四女儿应辰，应辰性子和软，陈家公子脾气再娇狂，也不至于闹得鸡飞狗跳对簿公堂。但陈语陌身为御史中丞，在朝中很有些实权，向辰和景辰也还没定亲，她这话不好提前讲。

        奕辰年纪还小，哪里知道母皇这么说便是没打算把陈公子许给她的意思呢，她小小的脑瓜飞速地转，替那只见过一回的小徐公子抱不平：“母皇，儿臣决不能再要陈家公子啦，儿臣都已经有四个夫郎了，再定一个，徐家弟弟会不开心的。”

        明帝诧异地看看女儿：“你这才见了徐家那孩子几回啊，就这么向着他？长大了比母皇还没出息，母皇就够宠你父后父君他们了，你以后怕是还不如母皇呢。”

        奕辰没敢回嘴，用小手抓了抓头发，笑得呵呵的。

        安澜见明帝心情愉快，索性把给奕辰讲书的差事交了上去。

        明帝坐在坐榻上给女儿讲书，他便往偏殿来料理宫务，半个时辰后，他的宫务料理得差不多了，明帝的书也讲得差不多了。

        “还是陛下厉害，这么短的时间就把这章书讲得这般明白，臣侍可是不行的。”他主动走上前去，亲手给明帝奉茶润喉，笑脸盈盈，明亮如星辰的双眸中全是崇拜仰慕的光。

        明帝最不受得他这般看她，就着他的手饮了两口茶，就向着他使了个眼色，让他随她一起到屏风这边来。一转过屏风，她就伸手抱住了他，低声道：“还是朕的澜儿最乖，从不跟朕闹隔夜气。”

        安澜心中无奈，面上却是笑得柔和而贤惠，“是陛下不同臣侍闹隔夜气，昨个儿从臣侍这里生了气，今个儿还肯过来，臣侍感激得很呢。”

        明帝想到自己昨个儿走得匆忙，今个儿也不是先来的麟趾殿，微有些歉疚，但是她不欲替自己的行事过多解释，朝着人白玉无暇的脸颊上啄了一口，腻声道：“澜儿神仙一般的人儿，倾国倾城倾天下，朕怎么舍得同澜儿闹气呢？”

        她这话的意思，不过是想向安澜说他是无价之宝，她不会舍得同他闹别扭的。

        安澜听了，却是高兴不起来，虽然他知道她对他的喜欢恩宠，是多年养成的习惯，不全是因为他长得漂亮。可是眼下已是十一月，他过了年就三十岁了，离男儿家常说的人老珠黄，没有几年了，他很难不替自己的未来担心。再过上三五年，他还能继续赢得她的喜欢吗？

        明帝哪里知道人在想什么呢？她抱着人的腰身，在人的肩膀上轻声细语，替董云飞索要份例：“以后云儿的炭火冰块这些日常用的东西，都同泉儿玉儿他们一样吧，虽说他殿里没有小娃，可宫里就他一个没娃的，比别人少那么多，瞧着怪各另的。”

        安澜听了，略有些为难，轻声道：“份例嘛，本来就是个规矩，份例之外，不够了都可以补，以臣侍看，不如小云缺多少就给他补多少好了。”

        缺多少补多少，仍旧是董云飞的比赵玉泽三个的要少一些的意思，明帝断然否决：“不用这般麻烦，直接给云儿和玉儿一样多就好。”

        安澜听她这么说，便讲出了自己真正的迟疑之处：“陛下的意思，臣侍明白了，只是这规矩一破，小云的补上去了，那文卿和澄之他们会不会不开心呢？倘或他们说都是一样兄弟，凭什么君位的就要比卿位的多一些东西，臣侍该怎么回他们呢？”

        原来还有这一层因素在，明帝原本只是想给董云飞补齐冷清泉和赵玉泽三个有女儿的君位所享受到的待遇，并没有考虑到若是把董云飞的补上去了，那陈语易和江澄四个的份例，是不是也要补的问题。

        她思索了一下道：“那就都一样好了。”

        “陛下确定吗？”

        明帝点点头，“除了朝廷庆典的章服位次必须得有不同，日常起居饮食这些，便是君位卿位都一样，也没什么使不得的。说起来，琼儿为皇室挣了无数银子，澄儿辛劳国事为朝廷出了不少力，小语为朕养育两个儿子，柔儿身子弱需要格外呵护。名份上差了些，这是祖宗规矩，没办法的事，日常用度上，就莫委屈他们了。”

        明帝答得爽快，话说得也有理有据，安澜明白，他没必要去做无谓的恶人了，他笑了笑，和声细语地道：“臣侍知道了，臣侍翌日就让人给文卿几个都补上，断不会委屈了陛下的心头肉。”

        他最后这心头肉三个字是有意说沈知柔，明帝也听出来了，伸手指刮刮他挺翘的鼻子，轻声调笑道：“澜儿几时这般会吃醋了？三四年前的醋也吃，不怕酸着了牙。”

        安澜浅浅一笑，眼波流转生情：“陈醋比新醋味道好，臣侍宁可吃陈醋也不想吃新醋。”

        在安澜殿里又腻了一会儿，明帝方才起身往董云飞的熙和殿里来。让她意外的是，董云飞不在殿里，“你们主子去哪了？”

        跳儿躬身回复：“奴才主子去找敏君主子了。”

        这意思是人在凝晖殿？明帝随口吩咐抬辇宫侍：“去往凝晖殿。”她这几日都没能去凝晖殿，眼下既是董云飞在那边，她不妨去凝晖殿用顿晚膳。

        然而，到了凝晖殿，她才发现，赵玉泽不在殿中，只有董云飞在正殿客位上闲坐，“怎得云儿一个人，玉儿呢？”

        董云飞没想到她会找到赵玉泽殿里来，一时间想不出谎话应付她，只能实话实说：“玉玉去天心楼找小从子啦。”

        玉儿去找从儿做什么？明帝心头疑惑更深，“出了什么事？”

        董云飞一说开了头，就没打算再瞒她，把今个儿听到的消息全都讲给她：“那个倩儿，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非说他是受了小从子指使来谋害奕辰的，说是小从子膝下有三公主，眼下二公主的父君病了，大公主若是不幸死了，那三公主就有机会做太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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