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章 熙和殿

明帝在睿思殿忙了一下午，忙到酉时六刻，终于把要处理的奏折批阅得差不多了，她又坐在凤座上思量如何处置敢于结交内廷主位的杜方娜。

        杜方娜是左谏议大夫，谏议大夫这个官职向来是用来制衡宰相的，她要处置杜方娜，就不能同柳笙商量。虽然她极为信任柳笙，也知道这位少年时期就已经是她的好友的右相足够忠诚也足够正直，但她若是将此事同柳笙商量，那就是把逐走言官的责任推在了柳笙身上。身为宰相，逐走言官，不管是今日的坊间物议还是千年后的史书，都会对柳笙大加批判。

        可她也不能找御史中丞陈语陌商量。

        御史台和谏议院虽然经常一起办差，其原本设置的目的也是互相牵制的，她如果按照陈语陌的想法办，那言官一路就完全是陈语陌的势力了，这自然也是不成的。

        如果吏部尚书楚昀是个省心的，她或者可以同楚昀商量一下，但楚昀自己都不让她踏实。

        抓住还没卸任吏部尚书的最后光景，楚昀居然趁着淑王府萧忆月出事的混乱劲儿，没跟她和柳笙商量，安排了岳思乔、徐沫、罗莉几个豪门权贵家的小姐去礼部任职，把楚家的远房甥女儿楚笥塞到了户部任职，把楚家老正君的外甥女将门世家段家的旁支小姐段碧岑和郑岚的大女儿郑凌烟塞到了兵部任职。

        当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她收拾楚昀还来不及呢，如何能够再同楚昀商量？

        唉，若是澄儿在就好了。明帝蹙着眉头想了一下，不由得就想起了江澄。

        若是那个温润可人的男子在，她可以把此事同他商量。虽然江澄也是宰相，但江澄背后没有强大的家族势力，又足够爱她，她无需担心他在公事上有什么私心。而且江澄是她的后宫，他就算是给她出了主意，外面的人也会认为是她的意思。

        江澄再可靠，毕竟不在京城，就算是他即日开始返程，回到京城也得个五六天。

        还是朕自己拿主意吧。明帝感叹了一下，认命般地拍着脑袋自己琢磨。

        琢磨了一会儿，她也就想出了个办法来，决定以神雾山的女神庙需要官员主导祭祀为由，等杜方娜一从越州回来就把杜方娜派过去，从此不许回京。至于杜方娜是以原职被派过去，还是官升一级，取决于杜方娜在越州的差事办理得怎么样，办理得好呢，就官升一级，办理得不好，原职派遣。

        她想到了这个主意之后，就打开了思路，想着各地都有女神庙，尤其是那些名山大川所在的州县，足够安排无数个岳思乔这样的被硬塞进六部的世家女。

        想出了主意，她就又欢喜起来，想到今个儿要去熙和殿，她便先回了趟紫宸殿，在紫宸殿用过了晚膳，又沐了发泡了澡，趁等头发干的功夫，去御榻后面设计得极为隐蔽的储物间中，抱了个她刚刚即位的时候上一任的太医令送给她的小锦盒出来。她打开锦盒，横挑竖挑，愣是没挑出一件来。

        任何一件，她都怕伤到董云飞。

        药丸她怕伤了董云飞的身子，是药三分毒，谁知道那些药在助兴之余究竟对身体有碍无碍，其余的可以延长快乐时光的物品，她没有用过，更不敢贸然使用。就连最为柔软的缎带，她都怕一个把握不好，使用时间过长，给人留下病根。

        罢了，自己的宝贝自己疼，自己不疼谁来疼？

        她把锦盒重新放了回去，思量了一瞬就又有了主意。

        摇了铃铛，传了负责她日常着装的宫侍进来，命宫侍把她夏日穿在外面的纱衣找出一套来。那宫侍不明所以，但今个儿小莫不在，这宫侍得了小莫的吩咐，说是圣上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要多问，因而也不敢问她大冷天要纱衣做什么，接了命令就去找纱衣。

        没多大一会儿就把那件今年夏天她穿过的浅蓝色的绣着太阳花图案的纱衣和另一件朱红色的绣着凤凰花图案的纱衣给她找了出来，还把纱衣配套的纱裤也都给她拿了过来。

        她接过朱红色的纱衣和配套的白色纱裤，把宫侍打发了出去，自己把纱衣沙裤穿在秋装里面，又往纱衣上洒了些水状香，这才乘了玉辇前往熙和殿。

        令她意外的是，熙和殿里居然是笑语不断，果君林从带着三公主景辰正坐在熙和殿的外间同董云飞聊得正欢畅。

        她瞧见三女儿那圆乎乎的小脸，暗道亏得自己机灵，把纱衣用秋装藏得好好的，要不然就这么直接过来，怕是要把女儿给吓着。

        “母皇，儿臣想你啦。”三公主一瞧见她进来，就伸着小胖胳膊向她扑了过来。

        明帝连忙把女儿抱了起来，拍拍女儿的小脸颊问女儿道：“同你父君来看你董叔叔啦？”

        三公主欢欢喜喜，大声纠正她，“不对，儿臣不是来看董叔叔的，儿臣是来看母皇的。”

        童言无忌，明帝好笑地瞟了一眼与董云飞一同站起来迎接她的林从。

        林果君今个儿穿得真叫一个讲究，浅蓝色樱雪暗纹的秋装，搭配着光泽莹润的珍珠发冠、珍珠项链、珍珠手串、珍珠腰带，把本就精致秀气的五官衬得越发得美夺天工，就连那可以上阵杀敌的手腕，在光滑圆润的珍珠手串的遮掩下都显得纤细了。

        她最近这是什么福分，宝贝们一个个地主动跑过来争宠？

        不过林果君既然来了，她也不好立刻赶人回去，当下抱着三公主坐在坐榻上，跟林从和董云飞两个闲聊，边聊边留心看董云飞的神色。

        董云飞倒没什么不高兴的意思。

        他当日与林从一同进宫，后来两个一道在骑射营练兵，又一起去战场上杀敌，彼此的兄弟情谊经过战场风雨的洗涤，是极为牢固也极为深厚的。后来，林从生了女儿在宫中留守，他们两个的关系不似之前那么亲密，但这个夏天一同随着天子出巡，时常在一处聊天逗趣，兄弟情谊又恢复到最初的状态。

        眼下他刚一回宫，林从就过来看他，还带着女儿，同他热热络络地聊天，虽然他听出来林从的意思是向他打探明帝对于冷清泉的处罚，但他仍旧觉得林从过来看他，是林从的好意，他不仅没有觉得烦，相反，他还挺喜欢这种亲兄热弟的感觉。

        当下虽有明帝在上头坐着，他也知道明帝此番来是来临幸的，但他仍旧不着急催林从回去，又同林从聊了好一会儿天。从林从父亲林赓的身体状况，聊到武馆眼下有多少男孩子在学练武，聊到韩凝有没有去武馆担任教习，再聊到景辰在太君处学习学得怎么样，最后又想到西境奸细的事，嘱咐林从这两日去武馆一定要多带护卫，不要一个人独来独往。

        明帝见董云飞如此大度，也就放开来同林从闲聊。她还是初八那日驾临的剑星殿，但那晚冷清泉才刚离宫，她不知道冷清泉去了哪里，心情烦闷，林从询问她怎么了，她也不敢把事情讲给林从听，两个不能推心置腹，当然就只剩下缠绵这一件事，但她心里又烦又乱，哪有心情细细宠幸？草草地走了个过场，就揽着林从睡下了，这之后也没怎么过去剑星殿看视林从，今个儿在董云飞这里相逢，瞧着林果君这靓装新饰的模样，她心里头是既歉疚又喜欢。

        加上林从是她获取宫外情形的一个眼线，因而她也随着董云飞问及那几个男将军，尤其是苏泓和吴欢近来都在做什么，林从一一回答了。

        林从回答完，时辰也就到亥初了，明帝就想催林从回去，林从也瞧出来明帝的意思了，站起来想要走。然而没等林从向明帝施礼告退，董云飞忽然眨着水灵灵的桃花眼问明帝道：“陛下，臣侍可以在臣侍殿里玩木牌么？”

        明帝不明所以，当然只能说可以。

        董云飞一听就拉着林从的胳膊欢欢快快地道：“太好了，小从子，你一定要经常过来陪我玩木牌，我近来不看那些本子了，一个人好无聊。”

        明帝这才知道董云飞不看传奇本子，改玩木牌了。林从则被董云飞这么说，回忆起出巡期间几个人一起玩木牌的快乐，跟董云飞讲回头可以邀上顾琼和薛恺悦，四个人一起玩，那才叫痛快。

        董云飞一听林从如此提议，立刻就兴奋起来，一叠声地吩咐侍儿去请住得离他最近的顾琼过来。

        明帝看看天色，觉得时辰不早了，不大想让顾琼来，然而董云飞玩劲儿上来，不管不顾，嚷嚷着说是四个人一起玩木牌才叫畅快，自打出巡回来，他们还没有一起玩过木牌呢，还怕顾琼不肯来，嘱咐侍儿道：“别跟你怡卿主子说我们玩牌呢，你就说圣上在，有事找他。”

        遇上个这样爱玩的后宫，明帝也只能由着他了，当着女儿的面，她也不想让自己显得很急色，虽然三女儿还完全不懂这些。

        顾琼很快就到了，来了之后才知道被董云飞骗了，奈何木牌桌子已经搭起来了，明帝都在桌子正位上坐着了，三缺一正等着他呢，他只有去充当那个一了。

        四个人直玩到子时一刻，还是顾琼看见景辰快要睡着了，说什么也不肯再玩下去了，董云飞这才停下了出牌的手。

        林顾两个走后，董云飞立刻打了个呵欠，“好困，陛下，臣侍要睡了，陛下要不回紫宸殿安歇吧？”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呢，明帝笑着揭穿人的谎言：“纵容从儿呆着不走，玩牌玩个不停，你就是想要赖掉今晚是吧？朕跟你说，不可能，朕今个儿不让你体会一下什么叫妻怒不可犯，朕就不姓萧。”

        董云飞睨了她一眼，不怕死地拱火：“陛下不姓萧有什么的，臣侍又不介意陛下跟臣侍姓董。”

        这都能忍，她还是姚天之主吗？明帝一步迈到人跟前，扛起人就往内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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