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世间无大事

二人一交锋，明帝就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这高旭是姚天难得的高手，武艺精湛经验丰富胆大心细，她已经有一阵子没有遇到这样级别的敌人了。若是今日能将这高旭拿下，也算是一件很有成就的事情。

        而且明帝观察了一阵发现，要想打赢这高旭也并非难事。一则高旭原本擅长使槊，槊攻势足力道猛威力惊人，但回转不便，易为人所夺，那年被徐淳抓住了槊身，二人僵持不下，这才被江澄偷袭得手。这回高旭为了对付徐淳，特意把槊换成了戢。

        这戢前端与矛相同，有着锋利的尖刃，两侧却比矛多了个月牙形锋刃，虽说这两个月牙形锋刃方便使用者勾连清扫，比单纯的矛威力大多了，但增加了优势的时候也就必然增添了短处，这两个月牙与矛柄相连之处，很容易成为对手攻击的破绽。若是长年使戟的人，知晓这武器的弱点所在，对此加以防范，尚不至于为对手所乘。可这高旭对戟的缺点不是很了解，自然也谈不上如何防护。

        二则高旭这两年每日每夜琢磨的都是如何打赢徐淳，对徐淳的兵器、招式、长处、弱点研究得极为透彻，所有的对战方案都是用来对付徐淳的，偶尔有空，扩充一下假想敌，也不过考虑了下秦瑛和董雯这样最可能与她交锋的高手武将。至于明帝，那是从来都不曾被她当作交锋对象的，明帝在四国混战之时，尚且不怎么单独对阵，眼下天下一统，明帝是姚天大陆唯一的天子，手下精兵强将无数，高居安枕养尊处优还来不及，她再怎么异想天开也不敢想象明帝会亲自出手。

        对手是从来没有研究过的明帝，高旭就不如跟徐淳对垒时那般从容了。她不熟悉明帝的套路，一时半刻根本找不到明帝的破绽，只能见招拆招生拼硬打，想要不吃力是不可能的。

        洞悉了对方的弱点，明帝志在必得，把一柄长矛舞得神出鬼没。虽然长矛也不是她的强势兵器，这个从小校手中夺来的长矛更不是什么神兵利刃，但长矛相比于短刀来说，终究与大刀更为接近一些。而且长矛只有一个竖尖，招式相对简单，她只需要留心别把大刀上常用的斜砍竖劈的动作用到矛上，问题就不大。

        两个你来我往，对打了十余招，之后高旭的动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迟滞起来。明帝见状，心头暗暗欢喜，两只手叠握住矛柄下端，狠狠地发力，加紧进攻。

        高旭与明帝年岁相当，高旭体格健硕，明帝身材高挑，高旭力气极大，明帝的力气也并不小，高旭之前与徐淳打斗了相当长的时间，但明帝与那为首的女子对阵力气消耗也很大，二人在体力上势均力敌，招式和策略自然就变成了胜负的关键。

        此时天已薄暮，光照渐消，明帝稳住心神，决定拖到高旭精疲力竭的时候一击制胜。高旭却没这么幸运，她一边与明帝对打，一边留神身后的叛军。然而经过秦瑛的劝说，叛军中已经没有几个能够坚持反叛的了，苍茫的旷野上，噼里啪啦响成一片，全是那放下兵器的声音。明帝听在耳朵中极为舒适，高旭却是越听越胆颤。

        击垮高旭心灵的最后一声响是那个叛军阵脚边上六十多岁老者的话语：“她们都投降了，咱们也撤吧？”

        离得远，这老者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缥缈，而且没等高旭回答，老者已经打马如飞向着西北方逃逸而去。徐淳和御前亲军哪里肯容着老者当面逃窜，呼啸一声，十几匹马一起追击。

        高旭低声咒骂了句：“老不死的，说好了要给我助阵，跑得比谁都快。”

        明帝微微一笑，这世上的人大多都是如此，这高旭倒是够天真的。不过天色也确实不早了，该回城用晚膳了，便是她不饿，安澜和顾琼午膳都没有用，这会子肯定饿坏了。当下长臂一展，手中的长矛往前送了两尺，直扑高旭的月牙刃和矛柄相交处，在高旭惊讶的表情中，矛尖穿过了月牙刃和矛柄处的方框，微一咬牙，手掌向下用力一压，把矛尖向上一挑，喝了一声：“开。”

        明帝此时用了十分力，高旭不曾防范，月牙刃被挑得往上扬了两扬，连带着戢身也往上起了一起，高旭连忙双手握住戢柄用力往下压，明帝要得就是此刻，她待高旭用力用到十分，猛地一下子把手中的长矛撤了回来，高旭力道用猛了，此刻不由自主地就把戟身狠砸了下来，明帝将腰中的短刀拔了出来向着高旭洞开的胸腹掷了过去，而后一个铁板桥躲过戟刃，等她挺直腰身时，高旭的胸口处，已经被短刀伤得血流不止。

        不过高旭甚是彪悍，虽然受伤，仍旧不肯逃跑，执着地举着戟身，想要再一次发动攻击。

        只是明帝如何肯给她机会？没等戟尖攻到，明帝的矛尖已经抵住了高旭的咽喉。

        秦瑛带人过来，把高旭绳捆索绑，徐淳也把那老者擒了回来，赵湘和董云飞则驱动马车，赶着被俘的绑匪与明帝相汇合，城楼上柳笙命令士兵开启城门，明帝一行打马而进。

        尚未走到州衙，楚昀、钱文婷、关鸣鸾三个已经从大门中迎了出来，明帝瞟了一眼关鸣鸾，见关尚书浑身完好，放下心来，不过关切的话仍是照说不误：“那些刑名和弓箭手不曾伤了关卿吧？”

        关鸣鸾抱拳施礼：“多谢陛下关心，那些刑名手只有两个受了敌人的收买，她们俩正要向臣发难，其余几个便同她们打了起来，后来阿淳也带人赶了过来，臣平安无事，那两个刑名手臣已关到大牢中去了。”

        不愧是关鸣鸾，做事干脆利落，明帝嘉许地点点头，复又问道：“本州知州呢？”

        楚昀躬身奏道：“本地知州难逃通敌之嫌，臣跟柳相商量了下，将其暂时拘押在柴房中。”

        明帝思量了一下，吩咐道：“请楚卿、钱卿协助弦歌、关卿连夜审理人犯，质询知州，务必在明日午时前处置完毕。”

        楚昀和钱文婷听了，全都抱拳答应：“臣等遵旨。”

        明帝回眸看看柳笙：“把全城酒楼的晚餐都买下来，犒劳将士们！”

        柳笙躬身答应：“陛下放心吧，臣自会安排。”

        外面的事情吩咐得差不多，明帝便带着安澜三个返回后院正房。正房中林从手按长剑，正陪着沈知柔伸长了脖子等待她。

        “陛下”，沈知柔一看见她，就风一样地奔了出来。沈知柔自从孕产永乐心疾发作，还从未这般飞跑过，明帝眼眶微酸，伸胳膊把人抱了起来，“朕让柔儿担心了，好在澜儿和琼儿都平安回来了。”

        沈知柔一边轻轻喘气，一边很是乖巧地看着她笑，而后不待她吩咐，向着安澜屈膝行礼：“臣侍恭迎皇后，皇后哥哥受惊了。”

        安澜赶紧伸手去扶：“自家兄弟，不用讲这些个虚礼。”

        沈知柔听了，这才缓缓地站了起来，却仍旧挽着明帝的胳膊不放，口中更是问个不停：“陛下和敌人交过手了？敌人凶不凶啊？她们是西境的奸细还是本地的匪徒呀？陛下有把她们打得落花流水吗？”

        明帝一边拖着沈知柔往前走，一边柔声回复，眼睛还不忘跟林从打招呼，一时间忙得顾不上安澜三个。

        安澜走在明帝身后，听着沈知柔慢声细语地询问明帝，心里头竟起了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他不由得暗自笑自己，若在以往，沈知柔当着他的面这么挂在明帝身上，他必是要吃味生气的，此刻却是一点醋意都没有，果然是生死之外无大事。

        进得房中，安澜左右看看，没见到宏儿，连忙问林从道：“宏儿当时被迷晕了，眼下怎么样了？”

        董云飞也跟着问道：“沉烟和梨秋还有吴欢，他们都怎么样了？”

        林从蹙眉：“全都在偏厅睡着，来太医救治了一下午，方才让人来报说几个人都醒过来了，只是一时半刻还没那么容易痊愈。”

        安澜听了，立刻便要去探视：“陛下和弟弟们坐着，臣侍先去瞧瞧吴将军。”

        明帝一伸手拦住了：“先用晚膳，用了晚膳朕与澜儿一同过去。”

        安澜听了便没有再坚持，他今个儿折腾了大半天，其实并无食欲，奈何他想到明帝与敌人对阵厮杀了几回，此刻必定十分饥渴，便耐着性子坐在椅子上等晚膳。

        好在晚膳很快就端上来了，几个人围成一桌，欣然用膳。用过了晚膳，明帝起身，携了安澜的手便要往偏厅去，董云飞和顾琼都跟着站了起来：“臣侍两个也想过去看看。”

        明帝微笑答应，到得偏厅，果然宏儿和吴欢几个全都已经清醒过来，只是尚不能下地，来太医抱拳奏禀：“几位小哥已无性命之忧，只是该药毒性很大，想彻底痊愈，得服两个月排毒的药。”

        服两个月汤药便能捡回一条性命，也不值什么，明帝慨然许诺：“他们几个的药银都由朝廷偿付，请来卿为朕尽心医治他们。”

        “微臣自当尽力。”

        沈芙正在端着饭碗喂吴欢用粥，一见了明帝眼泪就落了下来：“陛下，您可一定要为阿欢报仇啊！”

        明帝点头：“放心吧，所有的绑匪都被朕擒来了，朕一定让她们付出代价！”

        沈芙听了，这才擦了擦眼泪。明帝含笑问吴欢道：“吴卿觉得如何？若有不适，一定告诉来太医，千万莫要自己忍着。”

        吴欢虚弱的笑笑，提了个令明帝意想不到的要求：“陛下能否批给臣三个月假期？臣，臣想好好陪陪阿芙。”

        明帝大方一笑：“准了。还有谁想要休假的，也只管跟朕提。”

        却只有一个男兵想要休假，其他的都选择在职养病。明帝也不勉强，留下安澜三个与男儿们叙话，她自往前厅去查看审理的结果并找那为首的女子拿回薛恺悦的玉佩。她家悦儿的玉佩决不能落在别的女子手上，哪怕这个女子是她的堂妹兼表妹。

        筑州城下的这场兵荒马乱，千里之外的薛恺悦丝毫不知情，他此刻正坐在冷清泉的玲珑殿中，听江澄抱怨冯兆雪：“这个冯兆雪被韩凝带得越来越憨，明明只要依照规定把三审四审的步骤走完，安清就能顺利和离，她非要今个儿就给安清发两清书，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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