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无物似情浓

薛恺悦听了，倒有些不大好意思的，以往宫侍们追到别的殿里的时候也有，但这几年都不曾有过这样的情形了，他一时间觉得有些尴尬，偏董云飞还调皮地冲他挤了挤眼睛，越发弄得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赵玉泽抬手照着董云飞后背拍了一把，笑着嗔道：“小云子也是的，你跟恺哥逗什么趣，恺哥快去吧，别让陛下等急了。”

        董云飞双手护背往旁边一跳，“快去，快去，辰儿的妹妹弟弟可耽搁不得。”

        “什么辰儿的弟弟妹妹？”薛恺悦转身往殿外走，随口问了一句。

        “陛下说要多宠恺哥几次，好让恺哥再怀个凤胎，辰儿可不是要有妹妹弟弟了么？”董云飞在他身后略高了点声音言道。

        “嗯？”这事自己怎得不知？薛恺悦猛地转过身来，看着董云飞，正色问道：“陛下果真说过这话，还是云飞你哄我呢？”

        董云飞重重地一点头：“陛下亲口说的，我哪敢假传圣旨啊？”

        薛恺悦听了，一时间也不知是喜是忧，含笑接了一句：“哪到假传圣旨这么严重，我信你就是了。”

        辞了董云飞和赵玉泽出来，薛恺悦心里就一直在思量再怀个凤胎的可能有多大，可是任他怎么想，他都觉得他再怀个凤胎的可能小的可怜。他再过两三个月就要满二十六岁了，早已经过了十八岁到二十二岁的宜女之年，虽说过了宜女之年也并非不能生育，安澜、冷清泉、江澄几个都是在二十五岁以后才有身孕的，可他之前已生了奕辰，姚天男儿一辈子顶多生育三到四个孩子，不少男儿一生都只有一个孩子，运气好些的有两个，可能够生育两个甚至三个孩子的，大多是妻主家中只有一位夫郎，这夫郎长期独占妻主，受孕的几率自然就要比常人高许多，他不具备这样的条件，便是明帝说要多宠他几次，难道明帝还能把其他人的恩宠都停了，只宠他一个吗？无法得到妻主的独宠，想要在二十六岁的年龄，再怀个凤胎，真是痴人做美梦罢了。

        再者说，他若是命里有第二个孩子，那这几年早就该有了，他这几年虽然恩宠不厚，可除了上个月明帝没翻他牌子，其他时候他每月都有承宠的，这么几年都没有，明帝想让他再怀一个他就怀上了？哪有这么好的事？

        虽然希望不大，但是难得明帝有这个心，他就断不能让这个机会白白溜走。原本他以为他已经生了一个公主，又是大公主，明帝应当不会让他再生育了，既然明帝有这个意思，那他何不抓住这个机会，再生一个宝宝呢？倘若姚天垂怜，他果然能再生一个，那以后漫长的时光里，他最起码有件事干，深宫的岁月，有个孩子陪着，那真是比再高的位分、比再多的恩宠都实在，有个孩子陪着，那明帝肯来，是锦上添花，明帝不肯来，他也不至于寂寞得发慌。

        打定了主意，薛恺悦今个儿就不肯再像平日里那般穿个毫无特色的宫袍去侍寝了，他一进碧宇殿就吩咐皎儿道：“挑两件我穿着好看的日常衣服出来，待会儿小莫他们过来接我。”

        皎儿闻言脸上就露出喜色来：“奴才这就去拿，主子放心吧，必给主子挑件显身段的。”

        薛恺悦笑着点头，自去洗沐，露儿把热水给他放好，又鬼鬼祟祟地拿了个小瓶子进来，吞吞吐吐地问他：“主子，主子要用水状香么？这可是工部最新款的。”

        薛恺悦挑眉：“你从何处弄来？”自从上次他把明帝的水状香给砸了，明帝就不往他殿里送任何香料了，这露儿却又是从哪里弄到的？

        露儿笑得贼兮兮的：“皇后殿里的宏儿看上了奴才的姐姐，他就有些巴结奴才，有好玩的好用的都想着奴才，这是他送给奴才的，奴才是什么人呢，也配用这个？自然要孝敬主子啦。”

        薛恺悦轻轻摇头：“心意你主子我领了，这东西你还是自己留着吧，你主子我不缺这些个。”他是想要抓住机会，可他不能为了这个机会，就不择手段，不符合他原则的事，他依然是不会做的。

        露儿服侍他洗沐完毕，皎儿就抱了七八件衣服过来给他挑选，露儿又把涵儿喊了来，三个人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地给他出谋划策，最终在三个小侍的共同参谋下，他着了一件黑色窄袖低领束腰薄罗长袍，腰上束了件白色珍珠腰带，下面穿了一条白色薄罗长裤，脚上着了一双高跟木屐，他拿铜镜照了下，见袍子很好地勾勒出了他的身形，木屐又把他的身材显得越发地挺拔，便满意地点了点头。

        小莫过来接他的时候，看见他这身衣服，有一瞬间的惊讶，嗫嚅着请示他：“贵君主子要不要进去换个袍子？”

        薛恺悦听了微笑，吩咐道：“不必，直接去便是。”

        那小莫迟疑了片刻，终究不好违逆他，一伸手给他挑开七宝车的车帘，他一抬腿轻松地坐了进去。

        七宝车直行到紫宸殿台阶前方才停了下来，他一下车，紫宸殿廊下就跑了个侍儿过来，那侍儿一边给他撑伞，一边低声给他报信：“忆月世女在殿里。”

        他微微点头，径直进殿去。

        萧忆月果然在殿里，她旁边还坐着另一个将军，薛恺悦看了一眼，见此人也是他熟悉的，虎威侯黄一笛，当下他轻轻颔首致意。那萧忆月和黄一笛看见他颔首，两个都急忙忙地站了起来，看了他一眼就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两个一起向他抱拳施礼：“英贵君好。”“参见英贵君。”

        他抱拳还礼：“忆月王女好，黄将军好。”而后看向明帝道：“臣侍先进去了。”

        萧忆月和黄一笛两个同时出现在紫宸殿，必是有军情要商量，若在以往他是可以留下来一起商讨的，但此刻他只是后宫的英贵君，不再是男兵的统帅，不便插嘴。

        明帝看了他一眼，似乎在思索什么，却很快地冲他点了点头，他便快步进内殿去。

        进得内殿门，便听萧忆月和黄一笛两个在向明帝告辞：“母王那边，陛下就放心吧，臣妹明个儿断不会让她出寝殿一步。”“末将绝不负陛下的厚望，此去必将西境沿蛮一带扫荡个干净，不将她们全部绳之以法，末将誓不回京。”

        接着便是明帝嘱咐她二人：“忆月记得吩咐侍卫们注意分寸，莫伤了淑王姨，困住她不准她出来便可。一笛倘有困难，便发书给关吟、杜晓、夏离三将，朕今早已经交待给夏离，明个儿一早再给关吟和杜晓各下一道圣旨，要她们配合你行动。”

        薛恺悦心里琢磨，看样子明帝这是要把黄一笛派到西境最沿边一带去，只是这最沿边一带，原本是舒妩驻守，这黄一笛被派了去，那舒妩还继续戍守西境吗？这不准淑王出门又是怎么回事啊？

        他正琢磨着，便听明帝喊了一声：“悦儿”，他忙转过头去看向明帝，却见明帝立在内殿门前，笑盈盈地打量他，打量了两眼，凤眸中就起了惊艳之意，他装作不知，笑呵呵地问她：“陛下只管看臣侍做甚？”

        “悦儿这一身好看。”

        明帝说完就扑了过来，双手环抱住他的腰，把他往她怀里勒，直到他整个人都嵌在她怀里了，明帝方才在他耳边轻声道：“悦儿今个儿是故意来诱惑朕的么？”

        他一偏头用鼻尖轻蹭着明帝又尖又俏的下巴，低声询问：“那陛下受不受诱惑呢？”

        明帝咽了下口水，“寡人好色。”

        两个鏖战到四更，明帝兀自揽着他的腰身不放手，口里却道：“今个儿是大起居，朕一早就得上朝，下回挑个朕不用早起的时候，朕不把悦儿给吞了，朕都不姓萧。”

        薛恺悦懒洋洋地反击：“陛下行不行啊？要不要找太医把个平安脉啊，这才几回啊，就要休战？”

        明帝吸了口气，咬牙看着他的眼睛：“悦儿宝贝，你这是从贤君向妖君转变了么？”

        薛恺悦一抬头双手环住明帝的玉颈：“做贤君有什么意思，历来受宠的不都是妖君么？”

        明帝眯眼，看来今晚她是不用睡觉了，不过这种事向来难受的都是男儿，薛恺悦都不怕，她怕什么？

        天快亮的时候，薛恺悦困得睁不开眼了，却仍是坐了起来服侍明帝更衣，明帝一挥手：“让侍儿服侍朕就行了，悦儿赶紧睡会儿觉。”

        薛恺悦摇头：“陛下殿里的侍儿虽没什么绝色，可也保不齐有想上位的，臣侍可不想给他们留机会。”自从有了同光的先例，他对于侍儿就格外地防范了，这一点上倒和安澜想法一致了。

        “还记着同光呢？人家现在是冷月心坎上的人，自从生了女儿，冷月宝贝他宝贝得什么似的，你吃他的醋，这醋可是太陈了些。”明帝伸手刮刮他的鼻子，腻声安慰他。

        “有陈醋就有新醋啊，陛下前几天才传人游了太液池呢。”他一边说着，一边弯腰给明帝系扣子，系腰带。

        明帝笑着拍他的肩膀：“这又是谁告诉悦儿的？朕真是不能动一点点风流心思，大凡有一点点旖旎心思，就要被念叨不止十遍了。”

        他低声发牢骚：“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陛下有十个后宫，可不是要被念叨十遍么？”

        明帝一笑不答，伸展了胳膊由着他服侍，只在穿鞋袜的时候，抬手拦住了他：“朕自己来就行了，悦儿别下榻了。”

        天子的好意，他自然要领情，何况，腰是真的酸，他一动就觉得酸得厉害，索性重新躺回枕头上，却又看着明帝问道：“臣侍可以去筠华殿看看文卿么？”他虽和陈语易关系一般，但想着陈语易在宫里除了和江澄要好之外，和其他人关系都一般，这种时候未必有人肯去看视，自己闲着也是闲着，不妨去看看，何况筠华殿里的小皇子是真的可爱。

        明帝想都不想就答道：“想去就去，这还用得着跟朕请示么？”

        他转转眼珠，嘀咕道：“陛下不是禁了文卿的足么。”

        “那不过是给前朝看的，不过朕就算是禁了小语的足，也没禁悦儿的啊，悦儿想去就去，最好多去两趟，省得小语没人说话。”明帝已经穿好了袜子，开始穿靴子。

        “陛下准备禁文卿多久啊？”

        “顶多十天。做个样子而已，哪里还丁是丁卯是卯地卡日子呢？别说小语没犯什么十恶不赦的错，便是犯了，朕也照样护他周全。”明帝穿好靴子，回身看他，双眼亮晶晶的，话说得又轻又坚决，他忽然觉得当年和明帝定情时那种动心的感觉又出现了。

        他知道在很多人的眼里，明帝是他走投无路时无可奈何的选择，虽然是个最好的选择，但他当时多半是为了生存考虑的因素更多些，至于他有多爱明帝，那就未必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当时确实是走投无路，但最终归了明帝，却是因为明帝是唯一一个既令他怦然心动又令他无比心安的女子。

        那时节他孤身一人流落凰朝，每日里惶惶不安，既怕高敞派的杀手追杀过来，又怕凰朝碍于盟约不肯收留他，他记得那段时日他做梦都不得安生，不是梦到高敞派人把他抓了回去，就是梦到凰朝派人把他送了回去，直到，直到明帝抱着他对他言道：“悦儿，以后朕就是你的家人，无论如何，朕都会护你周全。”他至今都记得那一刻他心跳得厉害，却又觉得无比踏实，像风波里的扁舟终于找到了港湾，像秋冬季的落叶终于回归了大地，他知道明帝便是他的归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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