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骑驴人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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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幕美丽如图画般的世界里,朝日格骑在牛背上;常年骑马骑牛,弯曲了双腿的爷爷,蹒跚的走在前面,牵着老牛。
牛背上七岁的小孩朝日格,牵拉着脑袋,打着盹儿,任由脑袋在空中乱画,也不去搭理那美得让人窒息的柔和夕阳,绚丽云彩;横卧在四周墨蓝色的天边群山,还有那群山脚下依稀可见的那一两个蒙古包;也无兴趣欣赏眼皮底下,不是绿色就是黄色谷子地,麻籽地,田野边小径,他走了无数回了;这片草原,这片田地,是他从小就天天游玩晃悠的天地,他天天在看,自然不觉得新奇自然也不觉得独特美好,这个时候的他最喜欢做的就是跟着爷爷,走呀走呀的,或者躺在牛背上打盹儿,远离哥哥们的玩乐区,远离那个没有父亲顶天,却来了个有着巨大脾气骑驴人的世界。
父亲哈图是在一次,下了三天三夜暴雨后出门,再也没有回来。
母亲说:“你父亲去了很远的地方”
爷爷说:“他去寻找羊群,找到长生天那里去了,唉哒~赫尔嘿——赫尔嘿”。
几个月后家里来了个天天骑驴放羊的男人,他一住就是很久很久。他总是围绕在母亲身边,朝日格总是会在不经意间看到他用他的蛮劲按压着母亲,呼哧呼哧喘着粗气。那劲头,像个牲口的样子,他却一时没对上到底哪儿像。
小小的他,就会拿着一个放羊棍,跑去打那个他不欢迎的人,但每次都会被反过来打几下屁股,男人嘴里总会骂骂咧咧:
“你这个小黄牛,你这个蛮牛,可恶的家伙!”
“你欺负我的妈妈!欺负我的妈妈——”
小孩心里呐喊着,他不喊疼,也不哭,闭紧小厚嘴唇,也不嚷出声。
父亲离开了很久很久,他没哭过,他只是觉得少了些什么。
他挨打时,那个骑驴人每次都骂他是“小黄牛”,这个是他想不明白的一点。
一次在雨后的泥潭里玩耍时,看看泥水中黄黄卷卷的自己的脑袋,再看一眼远处,正默默无闻啃食青草的老黄牛和小黄牛,很是奇怪自己与它的共同之处在哪里?
父亲哈图在的时候他家牛还挺多来着,羊群有他数不明白也赶不回的那么多。
近两年,在他学着数数,会数到467、469又数漏掉一个数字后就彻底放弃了数羊。他发现不知何时他很早就能数得过来得牛群,也就只剩下一只最老最倔的黄牛和一个小小跟他一样高的小牛犊。
蒙古包旁,母亲曾经用来坐月子的三角毡帐篷里,现在用来放着一些,可以增强牲畜的饲料和玉米。
他每日一起床,就会抓起一把,随着母亲去圈里。
找到小牛犊,摊开在它能吃到的地方,或者捧在小小的手里,喂养它。拳打脚踢的驱赶开,像蚂蚁一样会重叠拥挤、围过来的大羊小羊。
小小的他,对跟他一般大小的,小黄牛犊,有着大大的爱。
小黄牛和他喜爱互相注视,似乎能看穿彼此般,长久的对视着。似在探寻彼此内心的波澜;它嚼着草,瞪着漆黑滚圆的大眼睛,望着他;他玩弄着,他遇到的每一片泥土和花草,睁着他那狭长纤细眼皮,慈爱的跟随着它。
春日夏风秋叶冬雪,他跟着它,踏遍了几万亩草场的沟沟壑壑,累了就彼此依偎着打盹。大羊们漫山遍野的吃着青草,晚上该归家的时候总会路过他们身旁。
似乎头羊每次都会观望着他们,寻找着他们。习惯了它的队伍里有两个爱打盹儿的小家伙,头羊似乎是他父母的化身,当它抬头反刍那每分钟入口六七十口的草,从瘤胃中翻到口中进行咀嚼间,会慈爱的巡视。
头羊每日都会归家前,让羊群围绕这两个孤苦相依的小东西,任由羊群在他们身边“唛—唛——”的叫喊,嗜睡还是贪玩,都要带他走上回家的路。
夕阳火红火红的染红半边天的那天,爷爷牵牛走着走着就倒在了前面,他在牛背上静静的看了很久;看着爷爷一动不动,它就趴在牛背上又打起盹儿来。
风渐凉,他手脚冰凉的醒过来。
然后吃力地从牛背上滑下来,每次爷爷都会扶他一下,这次他试着自己下来,却摔倒在牛肚子底下。
小朝日格站起身,蹭到爷爷的身旁,歪着小脑袋,一直看着躺在有车辙印的地上,很不舒服却一动不动的爷爷。
拉了拉爷爷的手,却被爷爷的糙手,冰了一下;又蹲下身子,戳戳爷爷,一声声稚嫩的呼唤着:
“爷爷、爷爷,你的手真冷,爷爷,我冷,咱们回家吧。爷爷——爷爷——,你怎么躺在路上了?”
他看向老牛,老牛也瞪大眼睛,静静的看着这个天天牵它,天天喂它的老人,小朝日格坐在老牛脚下跟老牛一起,一直望着爷爷,似乎爷爷打了个盹儿。
他们一直等在美丽的油麻子地附近,等爷爷睡醒。
天色漆黑一片,最后连牛都看不清在哪里了,他才反应过来有些不对劲。他害怕起来,一声声的叫着爷爷,哭的小身板颤抖起来,老牛也被小男孩的悲伤感染了一声声长长的“哞——哞——”声,划破黑漆般静默的草原。
后来的后来,他才知道是那个骑驴人的到来,气坏了爷爷,也把这个家弄得乌七八糟。
一日,一个陌生人骑着骡子来家中歇脚,与骑驴人攀谈中,听到此人叫他洪伯。
草原一个月左右才能见到一个人影,偶尔才会有两三人结伴前行。在这些前来做客人的聊天中,他才慢慢了解;这个叫做洪伯的男人住在很远的地方,只有一个十五六岁已出嫁的女儿;小朝日格从众人口中,听到关于他的那些个故事,在他幼小的脑海中拼凑出了一个具象;
种牛,种马,骚胡;这时他才慢慢回忆起这个骑驴人按压母亲都力玛时的样子,像极了他突然会瞟到的种羊骚胡的模样。对,就是那个样子。
他见过羊群中的种羊骚胡是如何吐着舌头闻着母羊的屁股追,骚情的,一声声哼哼唧唧的叫唤着。他听到洪伯与谁家媳妇哪家寡妇的故事,他想到的一个个画面,就是在羊群马群中袒露自己的骚胡或者种马般。想到这一画面的他,震惊的,瞪得快被撑裂的小单眼皮,盯着不时围绕在母亲身边的洪伯。他不明白,人群中也有骚胡这个种类,时刻向顺从不顺从的姑娘媳妇展现着他男子的某种力量。
而母亲的的确确落入了这只骚胡得掌中。
洪伯比爷爷小好多,看着高大,却比父亲哈图要矮小很多,他没有父亲俊朗粗犷的身形,有些佝偻,黑白胡子稀稀拉拉的。
看见他,朝日格就会紧张,不舒服,会瞪圆了眼睛,皱起他那粗黑的眉毛,呼吸也都不顺溜了。
洪伯没有父亲那伟岸有威严的气势,相比之下这个比父亲哈图老很多的人,却很多时候像个跌跌撞撞的孩子,他觉得他用欺压母亲都力玛,或者那些个情愿不情愿的女人那里得到某种平衡。
而父亲哈图和那些个,在朝日格眼里温和中带着阳刚的叔叔们,他们从来都是眼中有柔情,套牛套马时候又透着硬朗和坚定。
这个洪伯他就是不喜欢,他喜欢用欺负朝日格和他大哥哥找到某种东西,欺负够了,他就会消停一些时候。
老倔牛是在哈图的陪伴和宠溺下长大的。
它眼里,它在牛群中是被哈图从小独宠的,所以它总是一副孤傲的姿态,除了哈图的家人,它是不许外人碰它一下的;它会钢铁一般一动不动的钉在一个地方,或者拉着外人的勒勒车跑到散架,或者虎视眈眈的逼近外人,让人害怕被它一头撞翻、、、
总之,想使唤它或者卖掉它都不可能成功。它用它的一生,倔强的爱着它的主人哈图,直到他的离去突然让它苍老。
爷爷被长生天带走后,老牛也无人理会,它不再去吃青草,只是静静的待在蒙古包的右前方,等待着。看着这个家的五个孩子和都力玛如何跟那个骑驴人洪伯生活。
朝日格看见它一直看着他,就会跑过来跟它聊天,他躺在它不再壮实的怀里也望着家的方向。
洪伯顶着四周茂盛中间斑秃的头发,正坐在母亲晾晒奶干下的荫凉地儿焦躁的抽着烟斗,烟斗的烟雾直直飘到上面晾晒的洁白乳酪上,然后慢慢散去;朝日格厌恶的瞪了眼,往洪伯坐的方向狠狠砸了一块石头。
嘴里还嘀咕了句,“臭老头,把酪丹子都弄臭了!真讨厌!”
洪伯的脑顶脏兮兮有他碗大的那片肉被瞄的准准的,一块,两块,三块、、、无数个石块被他拼尽臂力砸向那片像被拔了毛的皮肉。
从小听过的,所有可以用来骂人的话,全被他一下下嘀咕完了。
石头却只落在离他的破布鞋半米远的地方;堆成了小石山。
老黄牛也“哞——”的应和着,又无力的将下巴放在了地上。
小男孩看着瘦弱一动不动的黄牛有些害怕的摇晃着它,
“你也要去长生天吗?不可以走,你要驮着我去长生天”。
“我要告诉爸爸家里有个坏人,那人来了之后,哥哥们都变坏了,妈妈也变了。”
小小的朝日格一块一块的从旁边摸索着小石头,继续的砸向四五十米外的骑驴人。
冷风拂过脸颊,地面铺满霞光,他想象着石头可以堆成个再大一点的石坡这样他就看不见臭老头了。
他的石头慢慢变大正好砸中了洪伯,一块比一块大,那个男人像个大水球一样,被砸出了四溅的脏水花;小朝日快活的哈哈大笑着,摇头晃脑快乐的骑在了老黄牛的背上,向着那片美丽的谷子地走去,前面有爷爷的背影,小男孩乐呵呵的呼喊着:
“爷爷——爷——爷——等等我——”
远处他追上了爷爷,爷爷慈爱的坐在了男孩的后面环抱着他;黄牛开始漂浮,天边处处漂浮着彩虹色的云朵,小朝日开心的张望着,很高很远的地方有一个高大的背影,
“爷爷,那是爸爸吗?”
爷爷什么也不说只是慈爱的看着他,
“爸爸——爸爸——”
身影却越来越远,有一个讨厌的声音传来
“都力玛!都力玛,你给我出来!”
小男孩突然醒过来,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在老黄牛的怀里睡着了,远处那个身材高大的骑驴人正拿着一个木棍追逐着拿刀狂奔的大哥,骂骂咧咧:
“啊?你还敢给我跑?反了天了,都力玛!看看你生的这么个哑巴,没个本事还敢躲我的刀,你还想干啥?”
都力玛跟在后面追赶着拿着棍棒的男人试图阻拦:
“别打孩子、、、孩子不让杀老牛就别杀了,看样子是病了,吃了它的肉也容易得病。”
“不杀死了,多亏呀!卖给市场还能换点钱,凭啥不杀?”
大哥只是一味的跑着,一声不吭,自这个骑驴人来了之后,不止朝日不爱说话了,其实大哥很久很久都没有再张过嘴了。
战争持续着,哥哥继续跑着,两个双胞胎弟弟也到处哭喊着,摔摔打打的屋里屋外的跑着,二哥在一边观战着,嘴里劝劝这个劝劝那个,叨叨个没完。母亲挡在男人面前:
“病了的肉没人要,别追孩子了。”
男人一把推开母亲继续拿着棍棒跑着,小朝日转身哆哆嗦嗦的走向草原深处。
“哞儿,哞哞儿~,可怜的倔黄牛,连你也要丢下我了吗?”
都力玛抱着杂草喂养它,它也只是啃食几下后就慢慢悠悠的卧下。
小朝日在杀牛风波后,每日都跟小黄牛到它身边,老倔牛一天天的消瘦,后腰的骨头慢慢越来越突。
小黄牛啃食着一天的青草还不知足,继续嚼着一些柔软的树叶和细软的杂草,吃够了就倒在老牛身旁,依偎着它入睡。
傍晚的霞光下万物绚丽,老黄牛的背上生了蛆,苍蝇围绕,甲壳虫在小黄牛的身边搬运着老小黄牛的粪便。突然传来的脚步声惊醒了小牛和朝日,一个尖锐亮片划过,小黄牛和他吓得蹦到了老黄牛的头顶,摔倒了又立刻站立,小牛跑向远处,他跑到妈妈身边,惊恐的抓紧母亲的衣角。
洪伯直接扑向了老牛,一把刀深深扎进了牛身体里,血液稀稀拉拉的流出,早已奄奄一息的牛,只是身随那撞击颤动了一下,再无生息。
“放了血的肉,卖钱。”
说罢就开始拨皮,骨肉分离。
都力玛与孩子们站在远处,照在脸上的晚霞是血红的,红得像是她们自己的皮肤里渗出了血,红得像老牛身下那一滩凝血。
老大跑向了远处沙坡,小朝日似乎听到他发自胸脯的一声低沉、压抑呼声:
“阿爸——”
大哥痛苦的嘶吼声,仿佛洪伯杀掉的是父亲般,小朝日也内心深深震颤,似乎父亲在他脑海里的高大身影,也随着那停止流淌的老牛鲜血般归于平静,什么印记都没了,什么样子都想不起来了。
一段时间后,大哥被一个无儿的远方亲戚带走了。听说那家人对他很好,大哥两三年会回家看一眼。
小朝日总觉得他与大哥有着共同的东西,像是他只跟大哥是亲人。这在以后被他抚养长大的俩个双胞胎弟弟的反目成仇中,清晰起来。那时的他,依旧只觉得他只跟大哥是家人,二哥他是尊重的但是他觉得只有大哥才是哥哥,似乎他最爱的那个人是他出生那一刻他第一个抓住的那个手的主人。
这种爱在半个多世纪后才慢慢在他内心里清晰起来,那时他已是七旬老人,与两个弟弟成了仇人,用七十年的岁月看清了二哥。
母亲都力玛在几年前,满九九岁后离世。
而大哥早在他三十多岁时就离开了这个世界,他的身影只留在了几张相片里。那种爱与牵挂在他七十多岁时才强烈的揪着他的心,一个似乎对一切漠然的人突然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
老相片里的大哥有着父亲的影子,他老泪滑落,站在炕沿上,盯着悬挂在小房间里的,红边相框。
魁梧的身躯不再,他努力撑直已像桌子般宽驼的肩,粗硬的手指划过离世大哥和母亲都力玛,内心空空荡荡,似乎像无底洞般,黑呼呼的,却又好像有很多东西在里面回荡。那东西浑浊,纠葛,如缠绕不清的线团般复杂,却牵连着心脏,有时会隐隐作痛。
他一生过早缺失了那个魁梧男人,哈图。一个会用臂弯撑起整个蒙古包的男人,一个能用怀抱当暖炉,让他的妻子孩子从未受寒受冻的男人。
他觉得自己只有他一半的身高。他脑海里的那个影子,一直很高大很高大,门框能让他哈半身才能进出,蒙古包里只有中顶那一节他才能勉强站直身子。
他七岁时,才能拉到他父亲的小拇指。
那天父亲找羊走后,一切都变得太快,糊里糊涂的在心被刀戳的时光中到了壮年,身体追着父亲的样子,越长越壮实。可心却像浆糊一般没成型,又或是因为被刀般锋利无形的东西扎成了糊糊,没知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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