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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策马问天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很多事情,争是争不来的,夺也夺不走。得到的未必是福,失去未必是祸,我们能做的就是做好自己,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开宝年间,一天,晋王赵光义奉命入宫议事,顺便带着当时只有几岁的小儿子进了宫。为方便大人们之间谈论事情,太祖就允许孩子在宫里玩耍。

皇宫很大,富丽堂皇,小孩子很好奇,到处摸摸看看,玩着玩着,小孩就犯困了。皇宫里没有床,小孩见到又宽又大的龙椅,就跑过去,躺在上面睡着了。

睡觉没问题,关键是看他睡在哪儿。龙椅,那是代表皇权,代表天子,至高无上的权利宝座,除非你是皇帝,任何人坐在这个上面,那都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谈完事情,赵光义就开始找儿子,见自家的熊孩子正躺在龙椅上呼呼大睡。虽然与太祖是亲兄弟,但是,皇位是不可逾越的一道天堑,自己家中上上下下几百口子,如今不知还能不能活命!

赵光义吓得魂不附体,连忙跪倒,向太祖请罪,“臣死罪,臣教子无方,万望陛下恕罪!”

赵匡胤看着这个不大点的小屁孩,脸色也没显出多少的不悦。

就在这尴尬的时刻,小孩迷迷糊糊地醒了,他揉着眼睛,见伯父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自己的爹还跪在地上,小孩子一脸的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赵匡胤盯着小孩子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你觉得当天子好玩吗?”

赵光义此时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答好了则矣,答不好,一家子的人头就要落地。

小孩子随口说了四个字:“由天命耳!”然后,从龙椅上爬下来。

赵匡胤先是一愣,随后哈哈大笑。

毕竟只是一个小孩子,又是自己弟弟的儿子,赵匡胤本来就不想拿他怎么样,现在听到小孩子这么说,心里面那是一个舒坦。

众所周知,老赵的皇位是通过陈桥兵变得来的,有点名不正言不顺,现在连小孩子都知道当皇帝,那是天命所归,自己现在能做这个天子,没什么过意不去的,心里面顿时释然。

《宋史》载:“尝登万岁殿,升御榻坐,太祖大奇之,抚而问曰:‘天子好作否?’对曰:‘由天命耳。’”

一句话,说得大家都开心,让一场灭门的杀头大罪,瞬间烟消云散,赵光义父子就这么平平安安地离开了。

这位爬上龙椅的孩子,就是赵恒。

◆  脚上长字的孩子

太宗赵光义有九子七女。

长子赵元佐,自幼聪明机警,心地善良,长得又像赵光义,有武艺,善骑射,曾随太宗出征过太原、幽蓟,是最合适的皇储。

赵元佐因叔父赵廷美冤死而发疯,重阳之夜,又因为兄弟之间算计放火烧宫。太宗恼羞成怒,将其废为庶人,剥夺了他继承皇位的资格。

赵元佐人聪明,文武双全,重亲情,究竟是真疯还是假疯,成了宋初的一大悬案。

算计大哥的老二赵元僖阴谋得逞,由此便成为众意所嘱的皇储人选,太宗也有此意。

雍熙三年(986)七月,赵元僖升任开封尹兼任侍中,进封为许王,加任中书令,成了准皇储。这一年,雍熙北伐失利,赵普上《谏雍熙北伐》奏疏,得到太宗嘉奖。竭力支持和拉拢赵普的赵元僖也上疏论及伐辽之事,赵普第三次为相,赵元僖巩固了皇储地位。

赵普罢相后,赵元僖又跟宰相吕蒙正明来暗往,过从甚密。

开封府尹,京师开封府的最高长官,负责掌管京师民政、司法、赋役、户口等政务。开封府尹是一个象征意义大过实质意义的职位,是历代储君的特殊任职,是成为皇位继承人的重要象征,周世宗、宋太宗于即位前都曾担任此职。

人人皆知,开封府尹加上亲王头衔,等同于皇储。

赵元僖在开封府尹任上,时间已经五年,工作做得也很出色,如果不出意外,他就是下一任天子。

淳化二年(991),冯拯与尹黄裳、王世则、洪湛等人伏阙上疏请立许王元僖为太子,太宗大怒,将这些人统统贬至岭外,自此无人敢议继承问题。

赵元僖姿貌雄毅,沉默寡言,管理京师五年,政事无过错,太宗对他尤其喜爱。

淳化三年(992)十一月初十,赵元僖早朝,忽觉身体不适,回府不久便暴毙了。原因很让人费解,极大可能是“自作孽”,而被宠妾误杀。

太宗极为悲伤,罢朝五日,写下《思亡子诗》给近臣观看,追赠皇太子,谥号恭孝。

大哥赵元佐被废,二哥赵元僖暴死,储位再次空缺。论资排辈,太宗第三子,襄王赵恒走上政治舞台。

赵恒,初名赵德昌,曾用名赵元休、赵元侃,乾德六年(968)十二月二日,生于开封府第。

母亲李氏,乃常山郡王李英之女。少有容德,嫁给晋王赵光义,封陇西县君,太宗即位,进封陇西郡夫人。生五子二女,只有元侃和楚王赵元佐长大成人。李氏于太平兴国二年(977)去世,时年三十四岁,元侃即位,追尊为元德皇后。

乾德五年(967),五星与镇星一起聚于奎宿,第二年正月,元德皇后李氏梦到自己用衣服的大襟托住了太阳,于是有孕。十二月二日,赵恒生于开封府第,赤光照室,左脚指上有一个“天”字。

赵恒幼时英睿,姿表特异。与诸王嬉戏时,喜欢玩打仗的游戏,自称“元帅”。

自从爬上了龙椅,太祖就非常喜欢赵恒这孩子,从此将他养在宫中,甚至亲自教他学习史书典籍。很多典籍,赵恒看一遍就能背诵。

太平兴国八年(983),赵恒被授为检校太保、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封韩王,并由赵德昌改名赵元休。

雍熙三年(986年)七月,改名赵元侃。端拱元年(988),封襄王。

因长兄赵元佐因叔父赵廷美之死发疯,淳化三年(992)十一月,二哥赵元僖又无疾暴死,老三赵恒自然成为太宗青睐的对象。

◆  出任开封府尹

冯拯等大臣因立储提议被贬至岭南,大宋朝野上下,鲜有人敢提及立储之事。

在朝臣中,寇凖以刚直、桀骜、足智和毒舌著称。

“十九中高第,弱冠司国章。”寇凖十九岁高中进士及第,掌管典狱,忠君爱国,勤政爱民。

“赴义忘白刃,奋节凌秋霜。”

端拱二年(989),百官言事,二十八岁的小青年寇凖,奏事殿中,极陈利害,忠言逆耳。

冷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的拍,太宗终于听不进去了,一怒之下,拂袖而去。

寇凖赶紧上前抓住太宗的衣角,让他重新落座,听他把话讲完,“事决乃退。”

试问历朝历代,有几个大臣敢这么对皇帝动手动脚?素来强势的太宗,还真吃这一套,由是十分赞赏寇凖,对左右道:“朕得寇凖,犹文皇之得魏徵也。”

我得到寇凖,就像唐太宗得到魏徵一样,寇准被钦誉为魏征。

寇凖立朝侃侃,秉道疾邪,性刚自任,徇国忘身,朝臣罕出其右者。

淳化初年,朝廷处理了两桩受贿案。王淮贪赃,数以千万计,仅受撤职仗责,不久又官复原职;情节较轻的祖吉,却被处以死刑。

寇凖知道这是王淮的哥哥、参知政事王沔背后搞的鬼,心中由此忿忿不平。

淳化二年(991)春,大旱,太宗召集近臣询问时政得失,众臣皆说旱灾是天命所致无法改变。

寇凖道:“《洪范》里讲天道、人道的关系,二者互相感应,就像影子和回声,大旱之证,大概是刑法不公正所导致的。”

太宗一听就火了,起身回到宫中,寇凖又把皇上给气跑了。

过了一会儿,太宗回过味儿来,又传令单独召见寇凖,询问刑罚不公的具体情况。

寇凖道:“陛下若将二府的官员召来,我就说。”

太宗下令召二府的官员前来。寇凖道:“前不久,祖吉和殿中丞王淮,侮法受赇,祖吉受贿较少却被杀头,王淮因为是参知政事王沔的弟弟,受贿至千万,只受杖刑,降定远主簿,不久仍官复原职,这不是不公平是什么?”

太宗问王沔是否有此事,王沔叩头认罪,太宗严厉责罚了王沔。

寇凖不惧权势,敢于直言,太宗越发觉得寇凖是可大用之才,当即任命他为左谏议大夫、枢密副使,改同知院事。

寇凖这种说话不懂得考虑别人感受的大炮筒子性格,也给自己带来不少麻烦。宣徽北院使、知枢密院事张逊是员武将,太宗的潜邸旧臣,曾跟随太祖出征太原,官比寇凖大,资格比寇凖老。

然而,右谏议大夫、同知院事寇凖这傲娇的小脾气,见谁怼谁。他跟张逊,“数争事上前”,双方擦出了愤怒的小火花,横眉竖目,就差拳脚相向。

淳化四年(993)六月的一天,寇凖与与温仲舒一起外出,在路上遇到一个疯子迎着他的马,高呼万岁。张逊就唆使判左金吾王宾把这件事禀告给太宗。

寇凖引温仲舒作证,张逊让王宾单独上奏,措辞严厉,且互斥其短,竟整那些鸡毛蒜皮、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太宗大怒,各打五十大板,贬张逊为右领军卫将军,寇凖也罢守本官,贬为青州知府。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青州那畔行,夜深千帐灯。风一更,雨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却说寇凖去青州后,太宗常闷闷不乐,经常向左右询问:“寇凖在青州乐乎?”

对曰:“青州是个好地方,凖得善藩,当不苦也。”数日,辄复问。

大家心里清楚,皇上这是想寇凖了,对曰:“陛下时刻挂念寇凖,臣等听闻寇凖在青州,每日纵酒,快活得很,不知道他是否也挂念陛下……。”太宗默然。

淳化五年(994)九月,寇凖被召回京师,拜为参知政事。副宰相,正二品大员,从此人称“寇天官”。

寇凖刚从青州还朝,入见太宗。太宗正患足疾,提起袍子向寇凖展示自己的伤情,并责问道:“卿来何缓耶?”

寇凖道:“臣非召不得至京师。”太宗听后,有些过意不去。

接着,太宗向寇凖征询立储的建议,“朕诸子孰可以付神器者?”。

这可是当下最为敏感的话题,答不好了,贬官事小,还有可能掉脑袋。寇凖已猜到太宗这次召他回来的目的,他并没有直接回答太宗的问题,而是不紧不慢地说道:“陛下为天下择君,谋及妇人、中官,不可也;谋及近臣,不可也;唯陛下择所以副天下望者。”

为天下选择国君,不能与后妃、宦官商量,也不能与近臣谋划;应选择众望所归者立为太子。

太宗沉思良久,屏退左右,轻声问道:“襄王可乎?”

寇凖道:“知子莫若父,圣虑既以为可,愿即决定。”

寇凖借坡下驴,你皇上选谁,我就选谁,既然你选的,跟我想的是同一个人,那就赶快决定吧。

开封府尹加上亲王,就等于皇储。第二天早朝,二十七岁的赵恒被进封为寿王,加检校太傅、开封府尹。

开封府政事纷繁,赵恒留心狱讼,裁决轻重,京城内外,无不拍手称快。开封大牢几番都是空置的,太宗因此多次下诏褒奖。

《宋史》载:“留心狱讼,裁决轻重,靡不称惬,故京狱屡空,太宗屡诏嘉美。”

官衙腐败,历来不止。开封府也不例外,府衙小吏勾结成风,前任开封府尹也曾经杀了几个,却依旧刹不住腐败的风气。

如果有更好的方法解决问题,何必杀人?赵恒思考几番,传令下去:吏员定期互相换岗,看你们跟谁勾结。如此一来,腐败风气立马好转。

◆  太宗的小心思

子曰:“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

公元995年,太宗五十七岁,在位第二十个年头,决定改年号为“至道”。

至者,广也、全也、极也;道者,道术、真理、巅峰。至道者,道之极也,全其至道,故曰至人。

道阻且长,行则将至。行而不缀,未来可期。

做皇帝这么多年,太宗感觉自己已得“道”成“佛”,达到至道至人之巅峰。这是太宗朝第五个年号。

人已至道,没什么放不下的了,包括这皇位。

至道元年(995)二月,王继恩传报,擒获蜀地起义军匪首张余,首级不日进京,余党全部平定。

太宗心情大好,再计安民心,仁义布四海。下诏免除襄、唐、均、汝、随、邓、归、峡等州去年拖欠的租税,派人贷粮给毫州、房州、光化军的饥民。

至此,天下太平,万物安宁,民心思定,上下相和。

太宗赵光义是个心思缜密之人。至道元年,太宗身体一直不好,他就想着早点立赵恒为太子,以备不测。

毕竟有前车之鉴哪!如果当初太祖赵匡胤在赵德昭或赵德芳两兄弟当中,选一人为太子,哪还有自己这个老叔当皇帝的机会。

赵恒只有二十六岁,年龄尚幼,履历不深,威望不高。为了保障太子能在他死后顺利接班,他要为太子找一个合适的辅政大臣,这个人既要有威望,能服众,还要有办事能力,足以保障太子能顺利登基。

宰相吕蒙正肯定不是太宗中意的人选。

当初许王赵元僖暴毙,调查内幕,发现其行为不轨,有抢班夺权之嫌,吕蒙正跟赵元僖走得很近,关系非同一般。太宗嘴上不说,心里面早已对吕蒙正打了个大叉叉,觉得这个人有政治野心,不可靠,非托孤之选。

参知政事寇凖倒是办事雷厉风行,然而,寇凖的站队出了问题,犯了皇帝的大忌。

寇凖的妻子是开宝宋皇后的妹妹,明显,寇凖是站在太祖赵匡胤这一边的,他的这个外戚身份,让太宗心里面一直不爽。如果对寇凖委以重任,太子将来能否顺利继位,变数太大,风险系数无法掌控。

同时,寇凖年轻气盛,太过张扬,人不合群,容易树敌,不足负重,因此,寇凖也被排除在外。

宜未雨而绸缪,毋临渴而掘井。为太子顺利接班计,太宗觉得自己一定要选中一位得力能臣作太子的辅政大臣。

打开百官的花名册《具员御览》,在上百位翘楚之中,有一人进入太宗的视线。

此人“简直夷旷,宣慈惠和。挺王佐之伟才,负人伦之硕望。运奇兵于庙堂,询谋惟允;贡昌言于帷幄,謇谔可嘉。虽屡遭贬擢,宦海沉浮,却能周知大体,用晦而明,中立不倚。只有此人能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独柱擎天,堪为大用。”

“有此人辅政,朕无忧矣!”太宗的心底霎时间豁然开朗,留在脸上的愁云顿时一扫而空。

每一个不平凡的背后,都是在做自我的超越。上天总会垂青那些凡事全力以赴,并不断自我超越之人。

你道这太宗选的辅政大臣是哪一位?他便是参知政事吕端。

◆  吕端拜相

卧久者,行必远;伏久者,飞必高。虎伏平阳听风啸,龙卧浅滩等海潮。如若东山能再起,大鹏展翅上九霄。

吕端,字易直,幽州安次县(今河北廊坊安次)人,是太祖朝参知政事吕馀庆的弟弟,生于935年,比太宗大四岁。

吕端出身官宦之家,好学上进。父亲吕琦做过后晋的金紫光禄大夫、兵部侍郎,凭借父荫,吕端候补为千牛备身,从此步入仕途。

大宋建立后,历任浚仪知县、定州通判、太常少卿、成都知府。以宋臣的身份到北国出使契丹。

太宗即位后,把吕端安排给自己的弟弟,时任开封府尹的齐王((后封魏王))赵廷美手下做事,充任开封府判官。

时逢太宗征讨河东,赵廷美接到留守京城的命令。吕端对赵廷美道:“主上栉风沐雨,吊民伐罪,大王您是皇上的亲人和贤臣,应当上表随从护驾,如果掌管留守事务,非所宜也。”

齐王因此恳请陪王伴驾,出征从行,这也打消了太宗的顾虑。

吕端姿容瑰美,仪表俊秀,处事宽厚忠恕,善交朋友,讲义气,轻钱财,好布施。

一次,魏王赵廷美的亲信乔琏找到吕端,请他通通关系,帮助私贩竹木,为王府多赚些银子。同为魏王的手下,吕端觉得面子上过不去,就给乔琏开了绿灯。

不久,贩卖竹木的事情东窗事发,所牵涉到的人全部都受到惩罚。

这件事,吕端从头到尾没有拿过一文钱,因为给有关部门打过招呼,受到牵连,被贬为商州司户参军。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依。因为这次贬官,吕端反而躲过了一场劫难。

太平兴国七年(982),太宗赵光义外出检阅水军,突然接到报告,说魏王赵廷美蓄意谋反,想要篡夺皇位。太宗遂罢免了赵廷美的开封府尹,令其为西京留守。开封府的属官被悉数罢免,流放偏僻之地。吕端因为外放,没有受到牵连。

其后,吕端出知蔡州,因政绩良好,被官民上奏请求借留一任。

后历任祠部员外郎、开封知县、考功员外郎兼侍御史知杂事。期间,受太宗指派,出使高丽。

当时暴风吹折了船上的桅杆,船上的人都十分恐慌,而吕端却好像是在书房读书一样,镇定自若。回朝后调任户部郎中、判太常寺兼礼院,再转任大理少卿、右谏议大夫。

吕端心胸豁达,有器量,喜欢开玩笑,虽然多次遭受排斥降职,未曾把个人的得失放在心上。

许王赵元僖任开封府尹时,吕端再次出任开封府判官。

淳化三年(992)十一月,赵元僖暴毙,御史武元颖、内侍王继恩查出他受爱妾张氏迷惑,做出不法之事。吕端因辅助有失,被贬为卫尉少卿。

适逢朝廷设置考课院,太宗将那些因获罪而无固定职位和俸禄的官员,召来问对。众官员皆悔恨伤心,眼泪哗哗的,推脱说环境艰苦难耐。

问到吕端时,吕端奏道:“臣以前辅佐魏王,因行为失检,而贬为商州副官,承蒙陛下不弃,又重新提拔任用为正职。今许王暴薨,臣辅佐无功,失职有罪,陛下没有重罚臣下,让臣在朝内任职,臣深感皇恩浩荡!现在有官员主管升谪褒贬的工作,若能成为颖州副使,臣之愿也。”

太宗道:“朕是了解你的。”

不久,吕端官复旧职,任枢密直学土。

过了一个月,淳化四年(993)六月十五日,吕端拜为参知政事,成为大宋朝的副宰相。

寇凖三十二岁成为枢密副使,三十三岁成为参知政事,是难得的青年才俊,深得太宗宠幸,前程一片大好。同为参知政事的吕端主动上表,请求让自己位居寇凖之下。

太宗为了平衡各方面的关系,单独在偏殿召见吕端,授吕端为左谏议大夫,位在寇凖之上。

太宗要给太子找辅政大臣,吕端成为这不二人选。吕端现在还是个副宰相,跟寇凖等人平起平坐,上面还有吕蒙正罩着。

太宗做事从不拖泥带水,说干就干,就想着任命吕端为相,然而,吕蒙正干得好好的,不能说撤就撤,总得找个理由,亦或是什么台阶。

于是,太宗有意无意间总是在朝堂上提起吕端,夸他会办事,要大家向他学着点,做事用点心,动点脑子。太宗的用意很明显,就是想看看百官对吕端的意见和态度。

说得多了,有官员就不耐烦了,在太宗面前说吕端的不是:“吕端这人是不错,就是容易犯糊涂。”

太宗道:“吕端小事糊涂,大事不糊涂。”

既然,群臣无其他异议,太宗决意用吕端为相。

过了几日,太宗在皇宫后苑举行宴会,作《钓鱼诗》道:“欲饵金钩深未达,磻溪须问钓鱼人。”意思是宰相非吕端莫属。

吕蒙正彻底明白了太宗的心思,主动请辞,让出了宰相位置。

至道元年(995)夏四月初七,吕端正式拜相,出任户部侍郎、同平章事,升任门下侍郎、兵部尚书。

吏部尚书、平章事吕蒙正罢为右仆射,成为参知政事。二吕的职位刚好来了一次大调换。

吕端经历官场仅四十年,到六十岁时突然间被提拔,太宗犹恨任用之晚。

哥哥吕余庆在太祖朝曾为参知政事,如今吕端复居相位。吕氏一门双宰相,此等荣耀,世间少有,吕端顿时走红各大舆论的头版头条。

李继迁骚扰西北,保安军上奏说俘获了李继迁的母亲,太宗想下令将其诛杀。寇凖作为枢密副使,太宗单独召他商讨此事。

寇凖经过宰相办公室时,吕端怀疑是要商量军国大事,问道:“皇上告诫你不要跟我讲吗?”

寇凖道:“没有。”

吕端道:“边防日常事务,端不必与知,若军国大计,我既然备位宰相,不可不知也。”

寇凖向吕端奏明事情原委,吕端问:“想到如何处理了吗?”

寇凖道:“想在保安军北门外,将其斩首,以警告那些凶恶叛逆之人。”

吕端道:“如果这样做的话,恐怕达不到想要的效果,愿少缓之,我再去请示一下官家。”

吕端进宫,向太宗进谏,道:“过去项羽擒获刘邦的父亲,欲烹之,高祖曰:‘愿分我一杯羹。’做大事之人是不会顾及其亲属的,更何况李继迁这种悖逆之人?陛下今日杀其母,明日李继迁就可以抓到吗?若其不然,徒结怨仇,只能使其叛心更加坚决而已。”

太宗道:“卿意下如何?”

吕端道:“冤家宜解不宜结,依臣的愚见,应该将她安置在延州,好好赡养起来,这样就可以招李继迁来降,即使不能马上投降,也能让他有所牵挂,毕竟他的母亲在我们手上,作为人质,是生是死,我们说了算。”

太宗拍着大腿道:“太好了!要不是你,差点就误了我的大事。”当即下诏,就按吕端的法子去办。

李母后来病死在延州,李继迁死后,李继迁的儿子纳款请命,归附朝廷,就都是吕端的办法所起的效应。

吕端拜相,辅政大臣就位,太宗已无后顾之忧,是时候确立皇太子了。

◆  终成储君

至道元年(995)八月,太宗终于下定决心,立赵恒为皇太子,改赵元侃之名为赵恒,仍兼开封府尹。

这是五代十国以来,中原王朝第一个名正言顺册立的皇太子。

赵恒既非太宗的长子,也不是皇后所生,原本是轮不到他继位的。从太宗到赵恒,皇位的传承要经过四叔赵廷美、堂兄赵德昭、赵德芳、大哥赵元佐、二哥赵元僖等五座大山。然而,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这五位继承人死的死,疯的疯。

幸运之手,从那个懵懂的孺童初登大宝伊始,就不断地垂青眷顾。谁能想到,赵恒幼年时的一句随口之言,却是对自身命运的最美诠释。

按照祖宗礼法,立下储君,就要前往祖庙行祭拜之礼。

太宗与皇太子赵恒拜谒祖庙,礼成归来。京城的人们拥挤在道路两旁,喜气洋洋,争着看稀奇看古怪,看皇太子是何样的人儿,胖的瘦的黑的白的?英俊潇洒还是丑陋龌龊?

真是人比人该死,货比货该扔。你看人家太子长得,那可真是一表人才,神仙般人物,但见他:面如冠玉,目如朗星,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鼻如悬胆,唇若涂脂,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温文儒雅,才高八斗,器宇轩昂。

百姓们欢呼雀跃,追着銮驾向前拥去,人群中有人喊了声“少年天子”,一石激起千层浪,顿时,“少年天子”的欢呼之声,响彻云霄。

太宗听后,心中大为不悦。回到宫中,召见寇凖道:“人心归向太子,欲置朕于何地?”没想到寇凖跪倒,拜贺道:“陛下选的皇储深得人心,此社稷之福也。”

太宗到了后宫,嫔妃们都上前祝贺,太宗心中顿时释然。寇凖可能还没走远,太宗让身边的太监赶紧去叫回寇凖,宣他进宫饮宴,君臣二人,大醉而归。

此后,太宗更加倚重寇凖,有人给太宗献了个宝贝,一副上好的通天犀。太宗命人加工成两条犀带,一条自用,另一条赐给了寇凖。

按照惯例,“殿庐幄次在宰相上,宫僚称臣。”已是皇太子身份的赵恒,上殿时位次应在宰相之上,东宫僚属称臣,温文儒雅的赵恒全都推让不受。

看到辅导自己的太子宾客李至、李沆,赵恒也是先行拜礼,迎来送往都要到宫门外的台阶。

◆  冯拯提升

寇凖年轻气盛,太过招摇,人也不合群,是个惹事的篓子。刚干了一年的副宰相,又出事了。

至道二年(996)正月初十,太宗在京城南郊举行郊祀大典,大赦天下。

按照惯例,祭拜完天地之后,普天同庆,雨润均沾,加恩晋爵,朝廷内外所有官员都自动官升一级,外加涨一级工资。

负责此事的寇凖却不想这样干,他非要对官员分一个亲疏远近,确定谁该升谁不该升。对其喜欢的人,大多得任御史台三省清闲要职,对自己讨厌的和不相知的人,偏要降低一档升职。

当时广州有两个通判(相当于如今的副市长),分别是左通判冯拯和右通判彭惟节。左通判比右通判大,所以冯拯的官职比彭惟节高。

彭惟节跟寇凖的关系不错,经过寇凖的这么一甄别,彭惟节升级为屯田员外郎,冯拯转任虞部员外郎,这么一甄别,二人的上下级关系就来了个颠倒颠,翻了个个。

在大宋,按照规定,官员在给皇帝上奏折的时候,都是按照官职大小,排列好给皇帝过目。以前,彭惟节排在冯拯后面,现在他升职了,奏折也应该排在冯拯前面。但是,彭惟节很有自知之明,他坚持把名字排在“老领导”冯拯的后面。

折子送到朝廷,寇凖一见,就来火了,他在公堂贴出告示,告诫冯拯不要扰乱朝纲。对于此事,太宗也不明所以,还颁布了一道圣旨,把冯拯臭骂一顿,说他臣子连最起码的上下级规矩都不懂。

收到诏令,冯拯这气可不打一处来。论年纪,自己比寇凖还大四岁;论资历,自己是太平兴国三年进士,比寇凖早一榜中举,自己还是全国第三名探花郎,当年全国有七十四人登第,太宗特地为冯拯赐诗道:“二三千客里成事,七十四人中少年。”

前一年,吕蒙正中状元,才得到皇帝赐诗,以示优宠。作为探花郎得到皇帝的赐诗,在整个科举史上,冯拯是第一人,也是唯一一人,成为一大美谈。

冯拯跟寇凖平时就有过节,寇凖这么做,分明是擅权谋私,打击报复。自己可是有一肚子的苦水,不吐不快。两人的这个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

于是,冯拯摆事实讲道理,洋洋洒洒三千文,一纸诉状把寇凖给告了。

“拯愤极,陈准擅权,又条上岭南官吏除拜不平数事。”冯拯告寇凖擅权行事,又逐条列举岭南官吏授职不公的几件事实。

同时,冯拯又鼓动广东转运使康戬也给太宗上折子:“告寇凖结党营私,擅权妄为。三个宰相吕端、张洎、李昌龄都是寇凖引荐的,吕端对寇凖感恩戴德,张洎只会阿谀奉承,李昌龄软弱,这些人都不敢与寇凖对抗,所以只能任由寇凖胡作非为,扰乱朝纲。

宰相“专权”,结党营私,在任何朝代,都是朝廷的大忌。

康戬的这个状子,直接捅了太宗的肺管子,太宗顿时炸了。正好寇凖去主持太庙祭祀的事了,便召见吕端等人责问。

吕端道:“寇凖性刚自任,我们这些人不想与其多争,恐有伤国体。”于是再拜请罪。吕端这么轻描淡写的一番话,不仅把自己撇得干干净浄,也把寇准彻底给卖了。

寇凖回朝,太宗跟他说起冯拯的事,寇凖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竭力为自己辩解,一千个不依,一万个不饶。

如果此时寇凖能服个软,承认一下失误,做个自我批评,这件事情也就过去了,然而,要是能够随随便便承认错误,那就不是寇老西了。

太宗道:“在殿廷辩论,有失执政大臣的体面。”寇凖依旧不依不饶,拿着中书省的官员名册,给太宗摆事实,讲道理,大谈是非曲直,概不承认错误。

寇凖这个杠精,这个时候,还没想好,到底是收油门还是收罚单。咄咄逼人的寇宰相意犹未尽,他直接向各位大臣发出挑战:“你们谁不服,站出来跟我辩!”

前方限速,寇凖已经彻底刹不住嘴。整个大殿,顿时吵作一团。

面对这个不可理喻的宰相,太宗气得直哆嗦,只得下令退朝,把这位爱卿撵出大殿。

太宗摇头叹息道:“鼠雀尚知人意,况人乎?”就算是养只鸟,小鸟也能懂得人的意思,何况是个人呢?你寇凖也太不通人性了,完全不懂得自己一片的良苦用心。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我如此的爱你惜你,你却如此的不领情,罢了罢了!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把皇帝气成这样,寇凖的下场可想而知。因为冯拯事件,寇准丢掉了副宰相饭碗,第二次被赶出朝廷。

至道二年(996)秋七月二十八日,给事中、参知政事寇准,罢知邓州知州。

荒村生断霭,古寺语流莺。野水无人渡,孤舟尽日横。

此去邓州,又是一人一骑。无它,关西大道,只是凭空又多了数个急匆匆赶路下店的身影。

兮何年,一人一马过关,未曾得志,马放南山;

兮何年,万千佳人相伴,玉宇琼台,金瓯斟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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