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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带血的大印


杨渥镇守宣州的时候,有三千亲兵,由指挥使朱思勍、范思从、陈璠三人率领;继位以后,他将亲兵召回扬州。

想要剪除杨渥的羽翼,这不是什么难事。不是徐温有多么地足智多谋,而是他手下的宾客严可求相当了得,徐温一切的行动和方案皆出自严可求之手。

张颢、徐温先是建议让朱思勍等三位将领跟随洪州制置使秦裴去防守洪州,攻打江西,杨渥果然中计。

接着又诬陷朱思勍、范思从、陈璠三将图谋叛变,派别将陈祐秘密前去秦裴大营,除掉三将。

陈祐身着平民百姓的衣服,从偏僻小路,日夜兼程,六天到达洪州。他怀揣短兵器直接进入秦裴帐中,秦裴大惊,陈祐给他说明缘由,看了诏书。

秦裴即召朱思勍、范思从、陈璠三人前来饮酒,席间将三人逮捕,陈祐公布三人谋反的罪状,不容分说,推出辕门外斩首示众。

杨渥听闻自己的三名心腹亲将被杀,才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就想着找个理由除掉张颢和徐温。

一切都来不及了,还没等到杨渥出手,天祐四年(公元907年)正月初九晨,张颢、徐温率领二百牙兵,手执刀剑冲入吴王宫中。

杨渥道:“你们真要杀朕吗?”

张颢、徐温道:“臣等不敢,此次‘兵谏’,只为清君侧,除掉您左右那些扰乱政事的人!”于是将杨渥身边十几个亲信,拖下去用铁楇打死。

张颢、徐温,接着又除掉那些不与自己同心合力的一些文武百官,杨吴军政大权从此全归张颢、徐温二人掌管。

没了实权的杨渥,这时才开始害怕,无论他如何的张牙舞爪,都已经于事无补。

接下来,张颢、徐温二人已经决定实施他们的第三步计划:逼宫弑君。

天祐五年(公元908年)六月九日,张颢派将领纪祥等手持兵器闯入杨渥寝宫,对杨渥道:“我等皆是奉张颢、徐温两位指挥使之命,前来杀你!”

杨渥道:“如果你们能为国除奸,反过来杀掉徐温、张颢,我就封你们为刺史。”

众将一听,都有些心动了,大家一时僵在了那里。只有纪祥不答应,他举刀就砍,杨渥躲闪不及,中刀倒地。纪祥见杨渥还没有断气,又用绳索将他活活勒死。

在这之前,扬州也有一个被部下活活勒死的皇帝,这个人就是隋炀帝杨广,杨渥、杨广都姓杨,死法也一样,死的地方也一样。

张颢、徐温对外则宣称杨渥是暴病而死,时年二十三岁,谥号景王。

杨渥一死,群龙无首,张颢召集诸位将吏前来议事。

节度使府庭院,夹道及庭中堂两侧摆列着刀枪利刃。张颢大声喝问道:“嗣王死了,节度使府应当由谁主持?”问了三次,没有人回答,张颢有点发飙了。

严可求向前建议道:“节度使府极大,现在四邻没有安定,非您主持不可。但今天恐怕太仓促了。”

张颢一听,脸色顿时变了,质问严可求道:“凭什么说太仓促?”

严可求道:“刘威、陶雅、李遇、李简,都是先王(杨行密)的兄弟旧将,都在三十六英雄之列,今天您自立为王,这些人肯居你之下吗?我看不如先立幼主,公主持军政,时间一长,众将谁敢不从!”

张颢听了,默然无语。

严可求趁机溜出去,偷偷写了一份假托太夫人的教令,藏进衣袖里。然后回来叫大家一起到杨行密的府上拥立幼主。

到了节度使宅,严可求便拿出了教令,跪在地上当众宣读太夫人史氏的教谕。大意是:“先王创业艰难,但不幸早逝,次子杨隆演应立为新主,望众将不要辜负杨氏厚遇。”

教谕义正辞严,激切感人,张颢听了神情沮丧,不敢强行夺权,众将官也都无异议。于是十一岁的杨隆演顺利地继承了父亲杨行密的王位,成为淮南节度使。弘农郡王。

◆ 淮南智者严可求

一个人能走多远,要看你与谁同行,一个人有多优秀,要看你被谁点拨。人生有三悔:遇良师不拜、遇良友不交、遇良机不握。千点万点不如名师指点,千变万变不如自己改变。

严可求临变不惊,机智果敢,这让骁勇善战的副都统朱瑾钦佩不已。当晚,朱瑾拎着大包小包,前往严可求的府上,他要拜师。

一见面,朱瑾就单膝跪地,朝严可求拱手施礼,道:“我十六岁就纵马疆场,虽遇大敌但毫不畏惧。今天面对张颢,不觉流汗,公却能旁若无人慷慨陈辞,可见我只是匹夫之勇,比公差远了。今日奉上薄礼,望先生不弃,指点弟子一二。”从此,朱瑾就把严可求当做自己亲哥哥一样侍奉。

严可求,陕西同州(今陕西大荔)人,才高八斗,腹有良谋,人称“淮南第一智者”。父亲严实,任唐朝江淮水陆转运判官,举家在扬州定居。

严可求从小机敏过人,很有心计,后来家境衰落,他便到县衙中做了个小差役。县令很器重他,说他很有前途,“将来必能登上高官之位,到时请照顾一下我的孩子”。后来,严可求果然官至尚书右仆射,兼同平章事,成了吴国名副其实的宰相。

杨行密进驻扬州时,严可求成了徐温的手下的宾客,杨行密装瞎,就是严可求给出的主意。有了严可求的出谋划策,徐温这才赢得杨行密的好感,成为吴国股肱之臣。

严可求此次主张立幼主,也是为了让徐温有主政的机会。

为了独揽大权,张颢决定外放徐温去守卫润州。

徐温的力量还比不过张颢,只得问计于严可求。严可求道:“公不做侍卫军首领,到外地任职,不久必有杀身之祸!”

徐温道:“温若不去,计将安出?”

严可求道:“老板,不要慌,求自有妙计!”

严可求立即去找张颢,见面就说:“公让徐公到外地任职,人们都说您要夺其兵权而杀他,是这样的吗?”

张颢连忙辩解道:“这绝对不是我的意思,是徐公他自己要去的,我能怎么办?”

严可求道:“那好办,交给我吧!”

严可求紧接着找到行军副使李承嗣,道:“张颢如此凶恶,现在让徐温到外地任官,这不只是针对徐温一人,对将军也不利,恐怕将来他还要对将军下手了。”

李承嗣慌了,问严可求怎么办,严可求道:“明天你只需跟我一起去劝徐温,阻止他到外地任职就行了。”

第二天,严可求便和张颢及李承嗣一起去找徐温,他瞪着眼假装训斥徐温道:“古人还不忘一饭之恩呢,何况公又是杨氏宿将,现在幼主刚立,正是多事之秋,你怎么能请求外任只管自己安乐呢!”

徐温正好顺坡下驴,假装谢罪道:“诸位如此挽留,那我就不去了。”

张颢也不是智力残疾,他知道自己中了徐温和严可求的奸计,于是夜里派人去杀严可求。

严可求知道难免一死,就拿出一锭银子放到桌子上,请求刺客给他点时间,让他能给幼主杨隆演写一封信。

刺客便持刀在一旁看着,严可求毫无惧色地拿起笔,认认真真地写了起来。刺客也是稍通笔墨,识得一些字,他见严可求的信,言辞忠贞,语气豪壮,深受感动,于是扔下钢刀,跪地拜道:“公是长者,我不忍杀你。”于是拿了银子,回去交差了。

严可求马上跑出去将此事告诉了徐温,徐温一听,“这还了得!”便派左监门卫将军钟泰章带人去杀张颢。

钟泰章,庐州人,徐温部将,后来他的女儿嫁给了徐温的养子徐知诰(李昪)的儿子徐景通。徐景通就是后来的南唐中主李璟,钟泰章就是李璟的岳父,后主李煜外祖父。

接到命令后的钟泰章挑选了三十名死士,椎牛刺血,相饮为誓。

徐温还是有点不放心,生怕钟泰章关键时刻不够果断。于是,他派人半夜找到钟泰章,假意对他说:“徐温上有老母,害怕事情不成功,遗祸全族,不如就此打住,别杀张颢了。”

钟泰章道:“徐公话已出口,再停下来张颢就会放过你吗?”听他这么一说,徐温这才放下心来。

第二天,钟泰章乘张颢不备,带着三十个死士闯进议事大厅,将张颢杀死于议事的公堂上。徐温趁机将张颢的死党纪祥等人,一一除掉。

接着,徐温来见史太夫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将弑杀杨渥的全部罪状都归罪于张颢。史太夫人胆战心惊地哭道:“我儿年纪小,不懂事,居然遭到这样的祸乱,希望将军能让我们全家生还庐州,必定感激您的大恩大德。”徐温默然。

严可求打出一整套的组合拳,除掉张颢,徐温终于可以独掌朝政大权,严可求升为扬州司马。

杨吴的淮南水兵集中于金陵,金陵又是淮南的要冲之地。为了掌控水师军权,成为水军总司令,天祐六年(909)三月,徐温请求兼领升州(治金陵)刺史。他自己不去赴任,而是派养子徐知诰为升州防遏使兼楼船军使,驻守金陵,负责训练水师。

◆  徐温专权

三十六英雄之一,宣州刺使大将李遇对徐温的专权心里不服,曾对人言:“徐温是什么货色?我还不知道他,这么快就到了如此地步。”

徐温听说后很生气,派柴再用带兵护送王坛到宣州替代李遇,召李遇回扬州。李遇拒不从命,柴再用兵困宣州。

徐温将李遇的小儿子逮捕,押到宣州城下示众,见到小儿子号哭哀求活命,李遇因此不忍再战。徐温派客将何荛进入宣州城内,假借吴王杨隆演的命令劝谕李遇归顺。

何荛道:“你如果想谋反,请斩我何荛项上人头,向众宣示,如果没有反心,请随我何荛出城,归顺投降。”李遇自认为没有反心,于是随何荛出城。

柴再用等李遇出来后,伺机将他斩杀,随后族灭李遇全家。

李遇的下场,让杨行密的旧将人人自危。刘威、陶雅等人主动到扬州请罪,徐温假装卑下,对他们十分恭敬,见到这些人如同见到杨行密,恭谨备至。封官晋爵后,遣回原镇守地,诸将方才放心。

天祐八年(911),徐温升任行军司马、润州刺史、镇海军节度使、同平章事。

天祐十年(913),徐温派遣招讨使李涛攻打吴越,会战杭州,副将曹筠投降吴越军,李涛战败被俘。

徐温暗中派人对曹筠说:“我用你为将,你军有所求,我没有给你,这是我的过错。”并赦免曹筠的妻子儿女,不仅不杀,还厚待他们。

这年秋天,吴越进攻毗陵,徐温领吴军与之战于无锡,曹筠深感徐温的大恩,阵前投奔徐温,吴军大胜。

天祐十二年(915),徐温受封齐国公,兼任两浙招讨使,开始镇领润州(今江苏镇江),以升、润、宣、常、池、黄六州为齐国。徐温在升州设立大都督府。

天祐十四年(917),徐温迁治金陵,以长子徐知训居南吴都城扬州,辅佐杨隆演,控制南吴政权,大事都是徐温遥控指挥裁定。

◆  广陵政变

徐知训仗着老爹的威名,骄横恣肆,不但凌辱诸将,还经常侮弄吴王杨隆演,毫无君臣之礼。

严可求的粉丝,东面诸道行营副都统、同平章事朱瑾,很受杨隆演的宠信。杨隆演经常在朱瑾面前大倒苦水。

徐知训早年曾向朱瑾学习兵法,得其悉心教授。后来,徐知训向朱瑾求取名马,朱瑾没同意。徐知训怀恨在心,竟然派刺客晚上去刺杀朱瑾。朱瑾武功高强,勇冠三军,这几个小毛贼怎么会是他的对手,三两下就被其击杀。朱瑾知道这是徐知训所为,他将刺客在后院就地掩埋,对此事隐忍不发,就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徐知训很疑惑,他派去的刺客都去哪儿了呢?

为了缓和与徐知训之间的矛盾,朱瑾派自己的几名歌姬去问候徐知训,向他献歌献舞献酒。这可是朱瑾悉心培养的歌姬,色艺俱佳,撩得徐知训心里面如同百爪挠心,差点没全军覆没。朱瑾这也是没事找事,你明知道徐知训胃口大,还投怀送抱,自找苦吃。

吃了亏的朱瑾,就去找吴王杨隆演,劝说杨隆演寻机诛杀徐氏父子,以除国患。

徐知训忌惮朱瑾在朝中的地位太高,徐温也担心朱瑾不能亲附自己,天祐十五年(918),六月,外放朱瑾为淮宁军节度使,治所在泗州(今江苏盱眙)。

徐知训在家中设夜宴为朱瑾饯行,第二天一早,朱瑾去向徐知训辞行,却被告知徐知训夜醉未起。朱瑾很郁闷,就以“不奈朝饥”为由返回家中。徐知训酒醒后,深感“愕然”,立即派人给朱瑾送信,说他会在晚上回拜朱瑾,亲自赔不是。

当晚,徐知训如约来到朱瑾府上。朱瑾让妻子陶氏频频劝酒,还答应要将徐知训之前想要的那匹名马,相赠与他,徐知训大喜。

朋友妻不可欺,绿帽子戴错了地方,难免会遭来杀身之祸。

陶氏也是个绝色美人,长于歌舞,徐知训骄傲荒淫,竟然在席间调戏陶氏,朱瑾不堪忍受羞辱。

室外,有徐知训带来的随从数百人,朱瑾在院子里拴了两匹烈马,解开马绳,任其互相踢咬狂叫。

他将徐知训请进内室,唤陶氏出来相见。徐知训正与陶氏见礼之时,朱瑾在背后用笏板将徐知训砸倒在地,早已埋伏好的兵士随即冲出,将其杀死。

院内,马的嘶鸣和撕咬声,掩盖了内室发出的嘈杂声,徐知训的随从对里面发生的事丝毫没有察觉。

朱瑾披挂整齐,驱散徐知训的随从,骑马驰入吴王府,将徐知训的首级拿给吴主杨隆演看,道:“我今天为吴国除掉了这个祸害。”

杨隆演惊惧掩面道:“此事是您一人所为,这事我什么都不知道。”起身进入内室,闭门不出。朱瑾气得以头撞柱,忿然道:“婢子不足以成大事!”转身提剑而出。

这时府门已关,徐知训的党徒已经将府门围住。

朱瑾翻墙时折断了脚,自知无法脱身,叹道:“吾为万人去害,而以一身死之,此生足矣!”于是横刀自尽,时年五十二岁。

徐温闻听广陵之变,立即派自己的养子徐知诰就近自润州渡长江,来扬州平乱。

徐温下令族灭朱瑾满门,将朱瑾的尸首沉入雷塘。后来,严可求将徐知训在扬州的胡作非为尽皆告知徐温,同时告诉徐温,朱瑾的事不能做得太过了,宰相肚里能撑船,大家的眼睛都看着呢。徐温这才命人将朱瑾的尸首捞出,改葬在雷塘之侧。严可求总算是能为朱瑾做点什么了,也不枉朱瑾称自己老师一回。

对于朱瑾的同谋,朱温也没放过,首先要杀的就是部将米志诚。

严可求对徐温忠贞不二,他担心米志诚会反抗,便派人假装从湖南境内来报告军事胜利的消息,借召开庆功会的机会将他召来,趁机将其擒获斩首。

徐温的亲儿子们都还很小,就让养子徐知诰接管了扬州国政,任淮南节度行军副使、内外马步都军副使,严可求任营田副使,后又升任门下侍郎。

养子徐知诰借着朱瑾杀死徐知训的契机,由润州跨江进入扬州,接掌了徐知训留下的权力空白。

在五代这个风云变幻、暗流涌动、血雨腥风的动荡年代里,徐知诰一步一个脚印,一步一个基础,不骄不躁,不败不馁,经营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从不受待见到力挽狂澜,从政治边缘到权利中枢,他坚持做到更好,他更坚信自己一定会飞得更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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