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高二三班的学生对井熙这次的成绩，心里头多多少少有点波动。

        眼见着井熙又是进办公室又是见校长的，不少人怀疑她是用了什么手段。

        可之后发卷子的老师，对他们的疑问却绝口不提，只一个劲夸井熙是真开窍了。

        就好像，她真的飞了，考大学也没有那么难似的。

        多数人就在这种复杂的纠结中，迎来了周末。

        八十年代还是单休，每周只放一天假，周六下课以后就可以离校，周末下午返校。

        家里在县城或者住得近的学生一般都会回家，周围村镇的学生则多半会选择留校，食堂周末也会开放，只不过饭菜比平时少一点而已。

        肉联厂离县城不算近，但是井熙来的时候就被反反复复交代过要记得经常回家，为了避免她妈紧张得直接杀来学校，井熙还是决定回一趟家。

        还好县城去肉联厂的班车是下午六点钟开，她刚好赶得上。

        安岚也和井熙搭同一趟车。

        事实上这辆班车就是县里几个条件好的单位一起出钱弄的，既方便自己的职工，也顺带给周围的地方乡镇提供点福利。

        因为车次少，这时候车上已经满满当当都是人了，安岚一把冲进去，终于找到两个位置，连忙招呼井熙一起。

        边上是个挑着担子的胖大娘，看两个小姑娘挤挤攘攘钻进来，嘟囔了一声，不情不愿的移了移。

        发黄陈旧的座椅套上还带着机油的气味，这曾经是井熙最厌恶的味道，但是现在，她只觉得分外亲切。

        两个女孩子紧紧挨在一起，说着话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安岚先下车，车上下去又上来几波人，摇摇晃晃过了半个来小时，肉联厂终于到了。

        这时候天已经擦擦黑，井熙却一眼看见等在厂门口的自家姐姐。

        她嘴角止不住的笑，小女孩儿一样跳下车，叫着姐姐的名字，拽她的衣袖。

        井媛刚下班，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就急急忙忙赶到厂区大门边等人，她在屠宰线的淋浴车间上班，身上总免不了带着一点生猪的腥臭气，看到妹妹靠过来，下意识就推推井熙：“别，我身上脏。”

        “姐姐身上最香了！”井熙才不在乎这点味道，亲亲热热揽着姐姐的胳膊就往家走。

        井熙的爸妈在家里也早就等急了，井母早上从厂里的肉店买了一截新鲜筒子骨，一回家就炖上了，这时候奶白色的汤汁正翻滚个不停，一推开门，都是扑鼻的香气。

        “妈我回来了！”井熙大声说。

        井母瞪她一眼：“叫这么大声做什么！”

        可是看到面色红润，精神奕奕的小女儿，脸上也是止也止不住的笑。

        刚炸好的肉丸子下进锅里，还有脆生生的青菜，舀一勺骨头汤伴着热腾腾的大米饭，简直神仙都不换。

        一家四口，就这么和和美美的吃了饭。

        吃饭的时候，井熙刚想说自己这次小考成绩还不错，门边上忽然有人伸进半个脑袋，看了一眼桌上：“哟，闺女回来，伙食搞得不错呀！”

        井熙家这时候住的还是筒子楼，一层有六户人家，刚才井母为了通风敞开了一会门，没想到就有人凑过来了。

        井母转头一看，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给来人。

        那人却似乎压根意识不到自己不受欢迎，嘴上嗑着瓜子，背靠着井熙家的门边，笑：“我家儿子也回来了，不过他是蹭厂长家的小汽车，都到家好一会了呢。”

        一边说话，她还一边盯着井熙看。

        听到这话，井熙才想起来，这一位是那个渣男的妈。

        井家和冯家原本就是邻居，以前冯母看见井熙，总会亲亲热热喊一声熙熙，儿女亲也是他们家先提出来的，可自从冯源青搭上了厂长家的关系，这位张阿姨就看井熙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

        后来但凡两个人不小心碰上，她总要尖酸刻薄的嘲讽两句，好像生怕井熙继续缠着他们家儿子一样。

        上一辈子井熙一时冲动去闯婚礼现场，其实多半也是被这位给刺激的。

        前一阵子听说她出差去了，所以井熙在家养病的时候才没碰上，没想到这次放假的时候倒是冒出来了。

        现如今，井熙连渣男的长相都记不太清了，更不在意这个和自己八杆子打不着的外人。

        但是自己家亲亲热热在吃饭，这人硬生生跑过来说酸话，毕竟叫人讨厌。

        她拉住正准备冲过去赶人的井母，微微一笑：“张阿姨，好久不见。”

        冯母没想到井熙竟然这么平心静气和自己说话，愣了一愣。

        井熙却又转头跟自己母亲说：“妈，我之前听说厂长有意找个倒插门的女婿，您还说不可能呢，这不，冯源青不就挺合适嘛！我看厂长也挺中意他的。”

        井母眨眨眼，马上反应过来，用力点点头：“对啊，厂长家可就一个独生女儿，你们家冯源青过去帮着人家传宗接代，那日子可就好过了！”

        一边说，一边捂着嘴笑起来。

        冯母的脸色一变，嗑瓜子的心情都没了，仰起头，甩了一下手：“我儿子可不会倒插门，我看你们家就是生不出儿子嫉妒！”

        然后用力呸了一口，扭头就走了。

        走了几步，依然不甘心，又再用力呸了一下。

        井家人看着她急急忙忙跑走的背影，笑声更大了。

        笑了一会，井母才想起问女儿：“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井熙摇头：“我哪知道，唬她的呢！”

        倒是井母又琢磨了一会：“这事也未必不可能，那到时候就有热闹看了。”

        这时候，冯母已经急急回了家，一推门就看见自己儿子正在看电视，笑得没心没肺的。

        她脸瞬间就拉下来，一下关了电视，开始盘问儿子：“你和姚家女儿是怎么谈的？他们家提没提过什么要求？”

        冯源青一脸莫名其妙：“这才刚谈上呢，有什么要求可说？”

        “那可不一定，”冯母想起刚才听的那满耳朵笑声，越琢磨越不是味儿：“你说说，今天回来的时候，厂长有没有和你说什么？”

        “什么呀！”冯源青更加莫名其妙，“厂长还在县里呢，我们是司机送回来的，要是厂长在，我哪敢上车。”

        他蹭着厂里的车回来，借的也只是同学的名义，姚佳羽家里估计都不知道两人的关系。

        其实本来两人的关系也还没正式确定，姚大小姐可不像傻乎乎的井熙那么好哄。

        “反正不管怎么样，咱们家绝对不能答应倒插门，会被别人戳脊梁骨的！”冯母斩钉截铁说。

        “妈你到底在说什么呀！”冯源青差点傻了。

        这人都没追到手呢，怎么就开始考虑起人生大事了？

        冯家这一晚上都没睡好，井熙倒是睡了一个好觉。

        周末的班车加了一班下午走晚上回的，所以井熙一觉睡到中午才起来，眼看着井母又差点把她的行李袋彻底塞满，忙说：“妈，我用不着带这么多东西去，反正也就一周就回来了。”

        井母在这件事上可不会听女儿的：“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要多吃点，不用担心钱，你顾好自己就行了。”

        她连要女儿好好学习这事儿都没提，只盼着井熙健健康康开开心心就够了。

        终于收拾好了行李，井熙看一眼屋子：“妈，姐呢？”

        “她说是跟朋友出去买点东西，等下就回来。”井母说。

        井熙马上警惕地问：“男的女的？”

        “当然是女的，”井母笑，又想起什么：“不过也是，你姐姐也到寻摸对象的年纪了，我瞧着厂里有几个挺不错的小伙子，就是不知道你姐是什么想法。”

        井媛长得漂亮，其实并不缺年轻男孩的爱慕，但是她天性害羞，叫那些小伙子有殷勤都没处使。

        井熙心中一凛，提醒母亲：“姐姐性子软，可一定要找个脾气好的，家里也不能太复杂，最好是婆婆好相处，要不然一辈子就太难过了。”

        井母诧异：“你这小丫头片子想得倒挺多，是不是早琢磨过了？”

        她瞬间又反应过来，怕是不小心戳中了女儿的伤心事。

        还好井熙只没皮没脸的笑，央着母亲给姐姐挑对象一定要精挑细选，而且切记要先让自己参谋参谋，可不能随便答应人家许出去。

        井母被小女儿缠得无奈，也只能满口答应了再说。

        就在这时候，井媛正好从外头回来。

        她可不像妹妹喜欢睡懒觉，一大早上就出去了，问起来只说是和小姐妹约好了的，一起去买点东西，顺便打了一壶汽水回来。

        厂里发的汽水票只能打传统的橙子味汽水，她还额外花了二角五分钱，给妹妹买了一瓶荔枝味的。

        汽水是刚从冷库里出来的，橙子味的装在小油壶里，荔枝味的是用玻璃瓶装的，略带点乳白色，就跟真的荔枝肉一样。

        “车里太热，这壶你等下带着车上喝，”井媛先把小油壶放在被褥里裹着保凉，才把玻璃瓶子递给井熙，“呐，姐答应你的新口味，你试试好不好喝。”

        她一脸期待的看着妹妹。

        井熙说和姐姐一块喝，井媛却摇头：“不用，刚有人请我喝过了……”

        她眨眨眼，多余一嘴：“就是厂办的胡春杏。”

        说这话的时候，脸上还有一点红，只可惜其他人都没察觉到。

        最后，这瓶荔枝味的汽水到底是一家人都分着喝了，乳色的汽水其实带着浓浓的香精味，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喝起来却格外甘甜。

        直到上了车，壶里的汽水还是冰冰凉凉的，喝一口，透彻心扉。

        井熙喝着姐姐特意给她准备的汽水，只觉得心里都更有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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